張振點了點頭：“有道理。只是一次兩三千人，金軍為什么會這樣？”

    程亮松聽了笑道：“統(tǒng)制，這個鬼地方還能更多人行軍嗎？所有的路要不就是在山梁上，要不就在溝谷中，綿延一線，周圍村子都很少。只能這樣分成幾千人，沿多路進發(fā)，最后再集中。而這個集中點，撒離喝好死不死，就設(shè)在了綏德軍。我們的行動太快，估計后續(xù)部隊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呢?！?/br>
    張振聽了，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

    “是啊，我們的行動實在太快了！進了綏德城后沒有停留，立即出擊，金軍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現(xiàn)在丹頭寨的金軍還不知道清澗城的失敗也有可能。金軍從西邊來，要么走北邊的大里河河谷，要么走南邊的葉延水河谷?，F(xiàn)在我們遇到的，應(yīng)該就是走葉延水河谷的金軍。只是不知道他們這一路有多少人。”

    程亮松道：“應(yīng)該是的。金軍選的路線沒有錯，只是發(fā)生了太多的意外。前方撒離喝沒了，后方大軍也沒有其他路可以走，只能沿著河谷前行，才這么奇怪?！?/br>
    張振想了想，猛地拍一下桌子，道：“我們最好前出丹頭寨，封住金軍！一會司令部商量一下，我們立即向丹頭寨出發(fā)，讓綏德派人來接替我們！”

    前出丹頭寨，就徹底封死了金軍的進軍路線，讓他們進無可進。

    第827章 迎頭遇敵

    出了青澗城，葉延水河谷便就轉(zhuǎn)頭向西。河水從上游流下來，在山谷穿行。兩旁邊壁立千仞，筆直如削。

    走在前面，王中孚有些感慨地道：“沒有想到金軍會這么不經(jīng)打。我們在最前面，兩仗打下來，你身上一點傷都沒有。全營五百人，只損失了十多個，真是令人想不到?！?/br>
    舒繼明道：“怎么，你嫌我們死傷太少？”

    王中孚急忙搖頭道：“怎么會？我們的人當然是不傷最好了。只是感覺，金兵并不像傳說的那樣，悍勇善戰(zhàn)?！?/br>
    舒繼明笑道：“這有什么奇怪？我們打得如此容易，說明我們比金人更善戰(zhàn)唄！”

    王中孚道：“不是的。金人很多是野人出身，根本不知道死為何物。我們贏得如此容易，不是因為我們不怕死，而是因為更適應(yīng)戰(zhàn)場。為什么這樣，我還沒有想明白?！?/br>
    能有什么訣竅呢？戰(zhàn)爭是兩支軍隊的爭斗，而軍隊的戰(zhàn)斗力，核心在組織。在這個時代，哪怕王宵獵時時講，處處講，軍隊里還是有許多人不明白，更何況是金軍呢？金軍選擇兵源，越是組織程度低，越是不知生死為何物，就越是好兵源。人有點傻傻的，很多時候命令都不明白。當然宋軍也差不多，甚至?xí)J為殺人犯敢殺人，一定是好兵。

    這樣的組織隊，跟王宵獵的軍隊有天壤之別。特別是姜敏的軍隊，兵員選拔嚴格，訓(xùn)練認真負責，組織度遠超一般的軍隊。這樣的軍隊，大兵團作戰(zhàn)，可以當幾倍的金軍。

    只是將士們天天生活在這樣的氛圍下，感覺自己比別的軍隊要求高點，但也沒有什么了不起。不知道這樣一點一點的不同，加起來有多么驚人。

    正在走著，前面的偵騎飛一樣的回來。稟報道：“十里之外，發(fā)現(xiàn)金軍。而且全是騎兵，約有兩三千人。”

    舒繼明聽了急忙勒住馬，道：“這樣的地形，只能夠展開我們一個營。算了，你立即回去報告統(tǒng)制，我們在前方開闊處列陣。左右只有一個營參加戰(zhàn)斗，其他軍隊只能候著?！?/br>
    說完，命偵騎向后馳去。

    王中孚左右看看，道：“這里左右有葉延支流，都有山溝通向山里，不利列陣。我們向前面去，繞過這里?！?/br>
    舒繼明同意，命令全軍繼續(xù)行進。

    到了山溝里面一處比較開闊的地方，舒繼明道：“就是這里了。雖然這里開闊，還是只能我們一個營列陣?！?/br>
    說完，指揮軍隊散開，準備列陣。

    一個營五個都，前面三個都并排而陣，后面兩個都并排。后面的兩個都隨時準備應(yīng)對各種意外，而且還是前面三個都的預(yù)備隊。戰(zhàn)斗時，舒繼明在前面，王中孚在后面，控制速個軍陣。

    每個都中最少有一個司令部人員，與都頭一起指揮部隊。必要時，司令部人員可以代替司令部下達命令，都頭則牢牢控制下屬。命令上下通達，利于指揮。

    等到列陣完畢，王中孚左右看看，總覺得哪里不對。掻了掻頭，對舒繼明道：“這里就只能排下三個都。而且三個都排開，中間幾乎沒縫隙了。后面兩個都的擲彈兵，還有什么用處？不如讓他們到前面去?！?/br>
    舒繼明道：“也對。”

    急忙指揮后面兩都的擲彈兵，到前面都里。前天一仗演示得很清楚，這些擲彈兵的作用巨大。

    等到安排完畢，王中孚又道：“我們后面都里的擲彈兵都沒用了，左軍營的更沒用。不如讓他們到我們這里，必然能夠給金軍以最大的殺傷?！?/br>
    舒繼明一愣：“這么多擲彈兵，有四五排了，戰(zhàn)場上沒有用處。”

    王中孚道：“怎么沒有用處？可以分組啊。一組的擲完了，便換長槍，另一組來。等到兩組都擲完，后邊的長槍兵才出動。如此一來，不是強了一倍？”

    舒繼明想了想也對。

    此時左統(tǒng)領(lǐng)王文宏正走過來，檢查軍陣。

    舒繼明上前，把王中孚的意思說了。跟著道：“兩排擲彈兵，若是有兩組，足以把金軍騎兵牢牢堵在前面。王監(jiān)押的這個主意甚是不錯，統(tǒng)領(lǐng)覺得呢？”

    王文宏略微一思索，點了點頭道：“也好。我這便命他們前來。你再看一下布的軍陣有沒有問題?！?/br>
    說完，快步去了。作為左統(tǒng)領(lǐng)，管的就是前軍和左軍，這兩個營都是王文宏的手下。

    不多時，王文宏帶了左軍營的擲彈兵來，與舒繼明一起布置。

    布陣好似有許多問題，舒繼明和王文宏總覺得哪里不對，忙得滿頭大汗。

    突然一聲凄厲的號角響起，驚起了山林中的鳥兒，撲楞楞亂飛。

    王文宏和舒繼明急忙一起回頭。就見山谷中塵土飛揚，金軍騎兵已在兩三里外了。

    看了一會，王文宏對舒繼明說道：“我就在后邊，與王監(jiān)押一起。你在前面有什么事情，立即報我！看金軍來的樣子，連軍陣都不準備列了，而是直沖我陣！他們前面必然兇猛，你千萬頂住！”

    舒繼明叉手稱是。

    王文宏又轉(zhuǎn)頭看了金軍一眼，才匆匆離去。

    舒繼明咬了咬嘴唇，把手榴彈帶掛起，站到了人群里。

    有王宵獵指點，擲彈兵減少了大量試驗的時間，裝備比較完備。不但是手榴彈的形狀做了改變，更利于投擲，士兵的裝備工具也有了改變。都是一條彈帶，上面插了手雷，伸手就可拔出?？吹綌橙斯?，擲彈兵點燃火繩。戰(zhàn)斗時拔出手雷之后，在火繩上引燃導(dǎo)火索，投擲出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速度很快。

    金軍每次戰(zhàn)斗都吃大虧，也在改變戰(zhàn)法。峽谷中不便列陣，這次是數(shù)千騎排成長長的隊伍直沖來。依據(jù)經(jīng)驗，在這樣排山倒海的沖鋒面前，宋軍往往崩潰。即使王宵獵的軍隊更強，也擋不住這種沖擊。

    舒繼明緊緊盯著沖來的金軍騎兵，心中默念距離。此時他已經(jīng)忘記了時間，眼中只有金軍。

    看金軍騎兵離自己還有五十多步的時候，舒繼明一聲大喝：“投！”

    話音未落，手中點燃了導(dǎo)火索的手雷就投了出去。

    為了防止誤傷自己，此時的導(dǎo)火索做得較長。當然，也是欺負金軍初次接觸此物，不知道可以投回來。

    手雷在地上冒著黑煙，金軍排山倒海一般騎兵就踩了上去。就聽一聲巨響，突炸了開來。

    馬匹正在狂奔，突然腳下炸一聲雷，還有彈片刺進了自己的身體里，登時發(fā)瘋。有的還向前狂奔，有的則向旁邊奔去，還有的扭轉(zhuǎn)頭，向自己的隊伍跑了過去。

    剎那之間，金軍先頭部隊亂作一團。

    舒繼明一切不管，只是把手雷一個接一個向前投去。投了多遠距離，什么時候爆炸，什么都忘了。只是像一臺機器一樣，把手雷向前擲去，一個接一個。

    這個時候的手雷，是鑄鐵里面裝黑火藥，做得比較粗糙。相對來說，裝藥比后世的多，彈片也更薄，實上很不安全。不過作為新生事物，只要戰(zhàn)場上有用，安全算什么呢？不過黑火藥的威力有限，雖然不至于一炸兩半，但對人和馬的殺傷力有限。但這有限的殺傷，足以讓馬匹發(fā)瘋，這就足夠了。

    第828章 大勝

    宋軍軍陣的前面，傾刻間就爆炸聲大作，黑煙漫天，空氣中充滿了硝煙味。這種味道如此刺鼻，從來沒有聞到過的金軍將士，直感到一陣惡心難受。

    在漫天黑煙中，金軍的馬受了驚四處亂跑，與后面來的騎兵擠成一團，互相踐踏。偶有跑入宋軍陣地的，也多被一槍刺死。只是幾個呼吸之間，戰(zhàn)場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

    把自己的手雷全部都投出去，舒繼明退到后面，與擲彈兵交換位置，這才反應(yīng)過來。接過長槍，卻見陣地前面黑煙彌漫，根本看不出人影。宋軍擲彈兵只管把手雷投進黑煙里，分不清目標。

    幾個呼吸間，擲彈手就把手雷投完。在黑煙里，手雷炸個不停。

    舒繼明長吸一口氣，等到手雷全部炸完，猛一吹哨子。隨著哨響，宋軍端起長槍，對準了對面的金軍。

    隨著命令沖鋒的短促響亮的哨聲不斷響起，宋軍邁開步伐，隨著哨子的節(jié)奏，向前沖去。這種時候不能亂，越是整齊劃一越是有威懾力。影視劇里亂糟糟地沖上前，就給了對手喘息之機。

    金軍前鋒的騎兵本來就亂了，在宋軍長槍的威逼下，不死的就轉(zhuǎn)身向后沖去，與后面上來的騎兵撞在一起。一時間整個峽谷里人喊馬嘶，金軍大隊全部亂了。

    軍隊戰(zhàn)斗力的核心是組織能力，這個時候特別出組織的重要性。亂了的軍隊，面對有組織的進攻，幾乎就是單方面屠殺，縱然一些金兵依然保持清醒的頭腦，知道該抵擋宋軍，奈何身邊的戰(zhàn)友亂了，盲目亂跑，自己也只能跑。

    舒繼明帶著長槍兵，依照該有節(jié)奏，緩緩前推。壓迫金軍前鋒后退，后退的金軍又與前沖的騎兵擠在一起，全軍中間徹底失去了秩序。旁邊的葉延河冰層深厚，這個時候都被踏破，不知多少金軍被擠到了水里。

    不知過了多久，舒繼明才清醒過來。只覺雙臂沉重，幾乎抬不起來。槍頭上鮮血直流，連槍桿都被染紅了。

    峽谷之中已經(jīng)布滿了金兵尸體，根本數(shù)不清。前面的金軍騎兵已經(jīng)大部逃跑，只剩下些馬匹受驚的，依然在那里掙扎。就連旁邊的葉延河里，也堆滿金兵尸體。河水無法下流，漫到路上來了。

    王中孚從后面上來，對舒繼明道：“你們使力太過，怕是追不上金兵了?，F(xiàn)在后面的兩個都上前，打掃前路，我們追到丹頭寨去。王統(tǒng)領(lǐng)傳了司令部的命令，務(wù)必占領(lǐng)丹頭寨！”

    舒繼明茫然地點點頭，傻傻地看著前方。

    這一陣好殺，金軍三千騎兵幾乎全部損失，只有幾百騎回到了丹頭寨。當然，大部分金軍都是踩踏而死。但沒有舒繼明等槍兵的壓迫，又怎會如此？

    舒繼明只覺得全身脫力，連前進都很困難。布置了后面兩個都繼續(xù)前進，便就一屁股坐在了路邊。

    不一會，張振和程亮松到來。看路兩邊坐滿了自己的士卒，有的甚至已經(jīng)睡著了，不覺眼眶有些濕潤。到了舒繼明跟前，對他道：“你們一個營就打退了金軍！這么多尸體，金軍怕不是有兩三千人之眾！這是前所未有的大勝，我一定報宣撫司，對你們重賞！”

    舒繼明茫然地抬起頭來，看了一會張振。然后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張振彎下腰，扶住舒繼明的肩膀，對他道：“這是前所未見的大勝，你明白嗎？一會后邊的隊伍上來，你們好好歇息！在路邊坐著可是不行，要當心身體。到了丹頭寨里，我要為你們慶功！”

    舒繼明只是傻傻地看著張振，腦中一片空白。

    張振重重按了一下張振的肩膀，站起身來，到前面去了。

    過了一會，曹玉從后邊上來，急忙指揮士卒把這些脫了力的將士從地上扶起來。想法為他們準備坐臥的地方，好好休息。有的士卒倒頭就睡，也任由他們睡去。

    舒繼明已經(jīng)恢復(fù)了些，只是脫力，覺得行動困難。

    見曹玉過來，道：“都監(jiān)，兄弟們脫了力，只怕一時難以動彈?！?/br>
    曹玉忙道：“沒事，沒事的。等一會車上來，你們只管到車里休息。這一次大戰(zhàn)，夠你吹一輩子了。”

    舒繼明搖搖頭：“剛才也沒覺怎么的，只是一味沖殺而已。如果這都能吹，我這一輩子好似也沒多大意思了?！?/br>
    曹玉道：“當然，對你來說可能確實不算回事，以后必然會立更大的功。但是，以一個營兵力，幾乎全殲金軍騎兵三千人，這功勞怎么說都不過分?！?/br>
    舒繼明看了看四周的金兵尸體，喃喃道：“這有三千人？”

    曹玉道：“我們抓了幾個金軍俘虜，問的明白，確確實實是三千人。”

    “三千騎兵？”舒繼明喃喃道。感覺里并沒有發(fā)生什么事，只是一味沖殺，沒多大一會就脫了力。竟然殺退了三千騎兵嗎？這樣的事情，好似是在夢里。

    殺在前面的三都兵馬，一部分人脫了力，大部分也都疲憊不堪。被后續(xù)趕上來的軍隊扶上了車，一路向丹寨的方向而去。后面自有軍隊收拾了金軍殘兵，帶了剩余的馬匹。

    丹頭寨距清澗城五十里。下午到了城外，黨明憲直接開城投降。逃到城中的金軍，已經(jīng)疲憊不堪，只能束手就擒。

    進了城，寨主黨明憲上前見禮。

    張振急忙道：“寨主不必多禮。不知城中有多少兵馬？儲積如何？”

    黨明憲道：“因為寨西北六十里外就是安定堡，是以城中兵馬不多，共計蕃兵三百二十多人。儲積有一些，足夠三千軍隊吃半年之久。”

    張振點頭。道：“最近除了這些金兵，還有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金軍蹤跡？”

    黨明憲道：“安定堡里有金軍，而且數(shù)量不少。丹頭寨小，故金軍大隊不駐這里，而在安定堡。還有，龍安寨方向有金兵趕來。這支金軍出寨，聽說就是為了給龍安寨來的金軍騰地方。”

    張振點了點頭。

    龍安寨方向來的金軍是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安定堡里也有金軍。這兩支軍隊加起來，人數(shù)想必不少。撒離喝在陜西一共一萬多軍隊，粗略一算，幾乎全部集中到這一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