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和南方又是完全不一樣的風(fēng)情。

    這邊多是伊斯蘭教信仰，文化呈現(xiàn)出完全不同的層次。婦女在街頭不適宜拋頭露面，月宜一下飛機(jī)，就買了一份面紗和相配的布巾，稍稍打扮，看起來比較適宜當(dāng)?shù)氐牧?xí)俗。她雖然覺得這習(xí)俗不怎么好，但也入鄉(xiāng)隨俗，裝扮起來，別有一番風(fēng)情。

    狄淵租了一輛車，來到首都的一處老舊的居民區(qū)。

    “四樓是我家?！钡覝Y拿著行李箱和月宜上樓。屋內(nèi)看起來已經(jīng)久未有人居住，桌面上一層灰，狄淵放下行李箱，挽起袖子開始打掃屋子，月宜想著狄淵還有傷在身也想幫忙，狄淵攔住她說：“你去坐著吧，我自己一個人一會兒就忙完了。你累了一路，好好休息休息?！彼嗣哪橆a：“臉色很差，歇著吧。”

    月宜確實覺得累，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狄淵剛剛打掃好的床鋪上。

    狄淵做事利索，一會兒就把小屋打掃的一塵不染。他拿了一瓶飲料遞給月宜，笑道：“這邊對酒精管得嚴(yán)，我最近一段時間不能喝酒了。”

    月宜皺了皺小鼻子，慢慢地說：“活、活該，你喝了酒、就、就喜歡欺負(fù)我……”

    “我不喝酒也能欺負(fù)你。”狄淵笑嘻嘻地開口。他也跟著上了床，拉著月宜一起躺下，讓她靠在自己胸口前：“我很少回來，有時候叁過家門而不入，一是因為忙碌，二是因為回來想起家人，心里覺得難過?？墒沁@次回來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啊？”月宜莞爾問他。

    “現(xiàn)在就是那種最平常的拜祭家人的心情，帶上女朋友，見見家里人。很平靜，很安謐，也很幸福?！钡覝Y摟著月宜溫言說，“要是他們都在的話該多好，我有這么好的女朋友，得好好顯擺一下?！?/br>
    月宜莞爾含笑，揚(yáng)起臉在狄淵下巴上親了一口。

    夜晚是月宜主廚，狄淵難得做一次甩手掌柜，搬了把凳子一邊嚼著煙草一邊饒有興致地望著小媳婦兒圍繞灶臺忙來忙去。月宜拿了刀叉放在一旁，耐心切著羊rou，狄淵站起身走上前笑道：“你這力氣太小了，還是我來吧。等你切完了，都得后半夜了?！?/br>
    月宜道了謝，開始準(zhǔn)備主食，無非就是米飯，只不過里面放了不少當(dāng)?shù)氐南懔希@都是狄淵出門買的，月宜也不知道哪種好吃，只聽狄淵說這些香料比較熱銷。

    羊rou切好了入鍋焯水，旋而放在鍋中燉煮，繼續(xù)撒上香料，尤其是狄淵愛吃的咖喱塊兒，還有其他蔬菜，洋蔥、胡蘿卜、土豆、鷹嘴豆……反正月宜都是怎么想就怎么放進(jìn)去。狄淵看著小小的煮鍋都快冒出來了，趕緊關(guān)小火，唏噓道：“月宜，讓你做飯估計廚房要著火了?！?/br>
    月宜羞赧，嘀咕著：“也沒有啦，我有注意到的……你不來，我也會關(guān)小火……”

    狄淵在她頰邊擰了擰：“小壞蛋。”眼見得月宜做飯做的又慢又麻煩，狄淵還是決定親自動手，從冰箱里拿了雞蛋出來，月宜好奇地盯著狄淵的一舉一動：“你要做什么?。俊?/br>
    “做一道Shakshouka?！钡覝Y輕松笑道。

    “那是什么？”

    “復(fù)雜來講，這是蔬菜煎蛋，還要撒上香料，”狄淵利索地切好蔬菜，笑道，“但是通俗、簡單一點來講，這就是番茄醬煎荷包蛋?！?/br>
    月宜聞言，笑得前仰后合。

    狄淵很通曉當(dāng)?shù)氐娘嬍澄幕?，做出來的飯菜甜中帶辣，還隱約有些西紅柿酸酸的味道，月宜喜愛吃煎雞蛋，狄淵挑了一點喂到她嘴里，她歡喜地要命：“好好吃。YamyYamy！老公好厲害?！?/br>
    狄淵很是得意：“我要是不會做飯，每次出任務(wù)都要餓死?！?/br>
    “以后我給你做好吃的。”月宜抱著他的手臂恬靜地說。

    狄淵打趣說：“那壞了，咱家廚房每天都要裝修一遍。”

    月宜最后確實做得有些小瑕疵，比如羊rou煮得時間有點長，米飯最下面粘鍋，但是整體瑕不掩瑜，狄淵豎了個大拇指：“不錯不錯，第一次做大餐能做成這個樣子已經(jīng)很好了。媳婦兒多練習(xí)，開個飯店，發(fā)家致富等著你！”

    吃過飯，因為夜晚宵禁狄淵和月宜也沒有出去轉(zhuǎn)，再加上有些疲憊，兩人早早就休息了。月宜問他：“明天我們、去看你家人嗎？”

    “好啊。墓園距離這里并不遠(yuǎn)，我大約是五年前將墓地遷回這里。我家里人應(yīng)該也很期待見到你。尤其是我mama?！钡覝Y單手枕在腦后，思緒慢慢沉浸在追憶中，語氣稍稍帶了一份思念，“mama雖然是個軍人，但脾氣也挺好的，她說過，凡事太過暴躁，反倒不適合做一軍人，沖動容易出事?！?/br>
    “你mama是什么軍隊??？”

    “她是雇傭軍軍人。和橙子、安娜以前的身份一樣。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如果我繼續(xù)在幫派里混，菲爾上校也很有可能加入某一支雇傭軍。那我也是其中一員。”狄淵說著。

    月宜生長在這片大陸，對這個詞兒也不算陌生，很多國家戰(zhàn)爭時期無錢支付軍隊開銷，更無法組建出一支合格的軍隊，軍隊本身素養(yǎng)根本不足對抗擁有背后勢力支撐的叛軍，所以就花錢請那些雇傭軍為他們打仗，當(dāng)然這也要付出一定代價，比如在S國，月宜前兩天看報紙說，時任總統(tǒng)已經(jīng)同意將一處鉆石產(chǎn)區(qū)送給雇傭軍和某公司聯(lián)合開發(fā)。所以當(dāng)她聽到狄淵的回答十分驚訝：“你mama她……真的是雇傭軍人？”

    狄淵點點頭：“mama很早就出來當(dāng)兵，退伍之后被高薪雇傭到了雇傭軍隊中。也在幾場戰(zhàn)爭中立過軍功，但是也受了很多傷。這里的國內(nèi)戰(zhàn)爭我mama就有參與過。我mama很漂亮，說一口流利的法語和德語，還喜歡建筑?！彼四?，想抽煙卻發(fā)現(xiàn)床頭的煙盒已經(jīng)空了。他兀自一笑，忽然就下定了決心：“月宜，以后監(jiān)督我戒煙吧，煙草也不嚼了?！?/br>
    “怎么突然這么說？”

    狄淵笑道：“想多活幾年?！彼嗔巳嘣乱说念^發(fā)繼續(xù)說：“后來mama遇到了前來做田野考察的父親，父親是華裔，那時候還是個靦腆的大學(xué)生，比我mama小四歲。他們慢慢就相愛了，mama選擇離開雇傭軍隊，洗手作羹湯，和爸爸定居在這里。然后是我們的出生。生活本還好，沒想到mama從前在雇傭軍的仇人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住處，殺害了我父母，哥哥和他的女朋友帶著我還有meimei去了西邊，只是日子沒有維持多久，哥哥和嫂子就在叢林中踩到了地雷被炸死了，我meimei也因為貧血癥，再加上家庭變故精神失常，沒多久就去世了。我埋葬了meimei，一個人穿越了整片沙漠，又穿越了剛果河，來到中部，像是個乞丐一樣。然后混了一頓時間我就加入了幫派……再后來對我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遇到了你?！?/br>
    狄淵的一生見到了太多的殺戮、戰(zhàn)亂和流離失所，他曾經(jīng)跟隨那些難民在樹林中吃著野菜、啃著樹皮，也曾被叛軍拿著槍指在腦門逼著他下跪磕頭。有很多次他仿佛看到了上帝與天堂，以為自己即將跟隨家人離開塵世?？伤济蟮耐α诉^來。

    他還記得第一次殺人，他看著鮮血、腦漿濺在皮靴上，立刻胃部的神經(jīng)一頓抽搐，然后就吐了出來，好幾天一口飯都不想吃。可后來，也習(xí)慣了。他很少和月宜提及這些，那是他生命里抹除不了卻試圖去遮掩的傷疤，他不想把黑暗留給月宜，他只想努力地追逐陽光，然后送給心愛的女孩兒。

    月宜聽著狄淵輕描淡寫地講述，可她知道那背后的故事一定是鮮血淋漓、痛徹肝腸。她緊緊地抱著狄淵，認(rèn)真地說：“你還有我呢?！?/br>
    “是啊，我還有你?！钡覝Y甜蜜而幸福地開口。

    天光放亮?xí)r，月宜和狄淵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去拜祭親人。狄淵所能得到的完整的尸體只有meimei的，他當(dāng)時把身上所有的積蓄都花了，就為了給meimei買一處安歇之處，至于其他人，他難以尋覓。所以墓碑雖然寫著名字，但實際上只有狄淵的meimei長眠于此。

    狄淵和月宜送上花束，鞠躬，然后聽著狄淵簡短地說著：“爸媽，哥嫂，還有小妹，我身邊的是月宜，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孩子，我們要結(jié)婚了，希望獲得你們的祝福?！彼氖终戚p輕撫摸著墓碑，眼底微微有些濕潤，不知道是感傷還是幸福，稍稍錯過臉，不想讓月宜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他微微一笑，迎向日光，仿佛能看到另個平行世界的自己，帶上心愛的女友歸家，一家人其樂融融，溫暖如初。

    “之后呢O帶著女友乘坐飛機(jī)去了西藏，之后他們環(huán)游世界?？墒蔷驮谧詈笕ネ⒏⒌暮桨嗌嫌龅搅孙w機(jī)事故。遺憾的是兩人的遺骸始終沒有被搜尋到，所以他們到底去了哪里一直都是迷?！睖赝竦呐雨H上一本書，抬起手摸摸伏在自己膝頭的小丫頭，也不過是七八歲的年紀(jì)，正是頑皮瞎鬧騰的年紀(jì)，最近不知道為何特別喜歡纏著mama講故事，而且還一定要聽這本書里的故事，百聽不厭。

    白天已經(jīng)讓爸爸講了好幾次，現(xiàn)在爸爸不在家，又纏著mama。

    小丫頭想了一會兒又問：“為什么會找不到他們呢？他們到底是去哪里了？”

    女子也學(xué)著她的樣子想了一下，溫柔地說著：“可能是去到另外一個平行宇宙了。我也看到過類似的新聞啊，說是很多人因緣巧合，他們?nèi)チ肆硗庖粋€世界?！?/br>
    小丫頭似懂非懂。

    女子摸摸她的小臉：“好啦，作業(yè)寫了沒？快去寫作業(yè)。要不爸爸回來要說你了?！?/br>
    小丫頭鼓了鼓嘴老老實實回到臥室去寫作業(yè)了。今天的作業(yè)試驗完成一篇對家人的介紹，她一手握著鉛筆撐在下巴上思忖，過了好一會兒才提筆在本子上寫道：我的爸爸mama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有時候我在想在另外一個平行宇宙，爸爸會是非常勇敢的軍人，mama是非常溫柔的公主……

    狄淵后半夜從靶場回來，月宜和女兒想必都已經(jīng)睡著了。他放輕動作，看到廚房里月宜還給自己留了飯菜，他心底一暖，坐在桌前慢慢品嘗。媳婦兒的手藝比從前好了許多，他曾經(jīng)開玩笑說月宜可以嘗試開一間餐館，來到D國之后，月宜陰差陽錯還真投資了一家飯店，目前經(jīng)營的不錯。

    而他自己則開了一家射擊場，再加上他對槍支在行，目前收益還是可觀。

    他們搭乘的航班來到英國落地，狄淵始終有所擔(dān)心，和月宜商量之后在英國選擇更換身份，之后兩人稍作停留就去了另外一個很偏僻的國家，從此隱姓埋名，與之前的生活一筆勾銷。只是自始至終，月宜從未與親生父親聯(lián)系過。

    只是女兒從小就愛聽一些刺激類的故事，他某一次突發(fā)奇想給女兒講了自己和月宜的故事，沒想到女兒聽得十分入迷，一天到晚纏著兩人講，倒讓狄淵有點欲哭無淚。

    他吃完收拾了碗筷，來到女兒的房間，女兒的作業(yè)還攤開在桌面上，他看了看啞然失笑，果然女兒是個鬼精靈，滿腦子都是自己和月宜的故事。

    親了親女兒的面頰回到臥房，月宜聽得腳步聲，微微睜開眼，感覺后背一熱，是狄淵躺在自己身后抱住自己：“吵醒你了？抱歉。”狄淵咬著她的耳朵，一手來到月宜胸前揉了揉沉聲說：“小乖，想你了。”

    月宜翻個身咕噥著：“是嘛，我和小丫頭也想你了?！?/br>
    狄淵笑道：“下個月能放假，想去哪里我?guī)銈內(nèi)ネ?。?/br>
    月宜搖搖頭，雙眼緊閉埋在他懷里。

    “我們要不要會S國？七八年沒有回去了，我們回去之后也可以順道看看你的家，當(dāng)初也說了要把那棟房子買下來。”狄淵規(guī)劃著未來。

    月宜唇角揚(yáng)起：“是嘛，很不錯啊，小丫頭要是聽說了一定會高興地蹦起來。我還很懷念那里的烤羊rou。你要做給我吃啊。”她頓了頓，忽然神秘地在狄淵耳畔呼了口氣，然后很小聲地說：“親愛的，我們要抓緊時間啊，如果再過段時間，我們可能就不能去玩了?！?/br>
    “為什么？”狄淵有些緊張。

    月宜親了一下狄淵的側(cè)面，拉著他的手來到腹部，開心而幸福地說：“老公啊，我們家又要多一位小成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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