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這么說，我得趕緊來了。”

    余思雅想起自己打電話的初衷，笑道：“辛苦伍同志了，在你之前第二百貨的孟經(jīng)理打過來，讓我明天送一批清河鴨過去，所以我打電話就是想請你們今晚派個車子過來，伍同志有空嗎？辛苦你跑一趟了?！?/br>
    伍常安本來就要過來，能一次將兩趟的事都給辦了，少跑一趟也是好事。他當(dāng)即痛快地答應(yīng)了：“成，我一會兒就去準(zhǔn)備出發(fā)，不過余主任，這個鴨脖子、鴨腿什么的價格怎么算？”

    余思雅想了一下如實說：“我給第二百貨的價格是四毛錢一小袋，給你們怎么也不能比他們的便宜吧，不然以后這批發(fā)零售沒法做。這樣吧，我給你們四毛二一袋，運輸?shù)腻X咱們也按市場價算，扣除我給你們的運費，實際上給百貨公司的批發(fā)價格也差不多?；仡^孟經(jīng)理那里我也好交代，你說是不是？還有火腿腸，零售價也是五毛一根，一根半斤左右，我也給你算四毛二?！?/br>
    這價格還算可以，不過火腿腸沒嘗過，也不知道味道具體怎么樣，伍常安先沒答應(yīng)：“那我去跟領(lǐng)導(dǎo)匯報一下，然后開車過來，見面再細(xì)說?！?/br>
    “好，辛苦伍同志了，我們等你?！庇嗨佳鸥吲d地掛斷了電話。

    回去，小李見到她，趕緊喊道：“余主任，快來吃飯，咱們都快池完了，給你留著，你趕緊吃，不然一會兒要涼了?！?/br>
    余思雅坐回她的位置上，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擺了兩個新的盤子，里面堆了不少菜，估計是他們怕吃完了，給她留的。

    余思雅先端起碗喝了一口湯，聊了那么久，她嘴巴都干了。

    喝完湯，她沒吃飯，而是拍了拍手掌，等大家都看向她后，才喜悅地說：“同志們，有個非常好的消息要告訴大家，我們放在第二百貨公司的產(chǎn)品售罄了。孟經(jīng)理追加了一千份訂單，另外，省運輸公司也回采購一批作為貨車司機們在路上的食物，也就是說，我們的產(chǎn)品成功了！”

    食堂里，大家立即拍手鼓掌，臉上一片喜色。

    小李更是激動地說：“真的，那真是太好了，這下咱們不用擔(dān)心欠的錢沒法還上了。”

    “放心，不但欠的錢能還上，修路的錢也有，大家的年終獎也不會少！”余思雅欣喜地說道。

    最后一句話讓大家都高興了起來，去年的年終獎是一個月的工資，大家還漲了工資，今年應(yīng)該更多吧。

    鼓舞完了士氣，余思雅提起了工作安排：“運輸公司的同志今晚會連夜開車過來裝貨，運送到省城。所以今晚要大家辛苦一下，加個班，加班費每個人兩毛錢，另外明天白天調(diào)休?！?/br>
    有加班費還能調(diào)休，也就是說干同樣的時間，還能多拿兩毛錢，誰不樂意。至于晚上加班，搶收的時候，誰不是披星戴月地干活，一天除了睡覺，要干十幾個小時的重體力活，比這個累多了。

    在工廠加個班比起干農(nóng)活，那可真是輕松多了，大家都沒意見，甚至主動表態(tài)：“我們聽余主任的，余主任你說怎么做，咱們就怎么做！”

    “好，辛苦大家了。新產(chǎn)品投放到市場，從今天起，我們養(yǎng)殖場的銷售應(yīng)該會進(jìn)入爆發(fā)期，孵化那邊，你們將四臺機器全開動，盡可能地孵化更多的小鴨。加工廠這邊，先去清點一千份鴨頭、鴨腿、鴨架……，辣和不辣的各一半，再額外清點五百份辣的，一百份不辣的。另外加班再做一批火腿腸。食堂那邊留點菜，等運輸公司的司機同志過來，給他們下一碗掛面，切根火腿腸煮在里面?！庇嗨佳庞袟l不紊地安排著。

    工人們紛紛去按照安排去干活。

    余思雅叫住了小李：“今晚我在養(yǎng)殖場看著，你去睡覺，明天跟伍同志一起去省城，幫我送份火腿腸給孟經(jīng)理，就說是感謝田主任的技術(shù)支持，請他分享一下咱們的勞動成果?！?/br>
    小李知道維護(hù)跟孟經(jīng)理關(guān)系的重要性，點頭道：“好，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會將火腿腸交到孟經(jīng)理手上。”

    “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早點過來，別讓伍同志等了。”余思雅叮囑了一番，然后去安排其他的事情了。

    ——

    余思雅估算了一下，伍常安應(yīng)該是半夜左右到，連夜趕路疲勞駕駛不安全，要留他睡一會兒，養(yǎng)精蓄銳。

    養(yǎng)殖場這邊沒有招待所，公社也沒有，得給他找個休息的地方。好在廠子里現(xiàn)在還有空房間，余思雅讓兩個男同志去抬了個床板過來，找了干凈的床鋪鋪上，然后再去看工人們都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一通忙活下來，轉(zhuǎn)眼就到了晚上十一點多，養(yǎng)殖場外忽然傳來了汽笛聲，然后車子的燈光照了進(jìn)來。

    余思雅連忙出去，讓人打開了養(yǎng)殖場的大門，讓貨車開進(jìn)來。

    伍常安將貨車開到了廠子外面的空地上，推開門跳了下來，看著加工廠里嗡嗡響個不停的機器聲和眼前的燈火通明，感概地說：“真不敢相信，一年前我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這里還是一片荒郊野地。余主任，你們這廠子發(fā)展得可真快?！?/br>
    余思雅笑著說：“這得感謝大家的支持。走，去食堂吧，面已經(jīng)煮上了，帶你嘗嘗咱們新生產(chǎn)的火腿腸?！?/br>
    伍常安連續(xù)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晚上吃的那點早消耗了，遂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br>
    到了食堂，余思雅去給他倒了一杯溫水，然后拿了幾小袋鴨脖子、鴨架子、鴨腿過來：“先嘗嘗，墊墊肚子，待會兒還有更好吃的。”

    伍常安撕開包裝袋，咬了一口，骨頭都被他咬碎了，香味辣味彌漫在唇齒之間，讓人口舌生津。伍常安贊不絕口：“果然好吃，比我們以前吃的豬rou罐頭好吃多了。”

    見他吃得很起勁兒，不用招呼，余思雅起身說：“你慢慢吃，我去看看廚房那邊忙得怎么樣了?！?/br>
    過了幾分鐘，伍常安啃完了鴨子，余思雅也捧著一個白瓷大碗出來了。這個碗非常大，直徑有十幾厘米，里面漂浮著白白胖胖的面條，上面臥著一只金色的雞蛋，雞蛋旁邊是綠色的菜葉子，中間點綴著一些紅紅的像是rou片一樣的東西，顏色搭配非常好看，讓人食指大動。

    伍常安拿起筷子，第一個夾的就是紅色的rou片：“這就是火腿腸？”

    “對，你嘗嘗?！庇嗨佳判Σ[瞇地說。

    伍常安咬了一口，幾下吞進(jìn)肚子里：“好吃，這是什么東西做的？我以前怎么沒吃過這個味？”

    余思雅笑著說：“鴨rou加了一些其他的調(diào)料做的?！?/br>
    “那這吃起來更嫩，你不說我都不知道是鴨rou做的?！蔽槌０灿謯A了一筷子。

    他先挑火腿腸吃，等把火腿腸吃完了再吃面和菜、雞蛋，等將干的都吃完了，最后才喝湯。

    這一喝湯伍常安就吃出來了：“這面湯比我平時吃的感覺鮮了許多，味道也更好吃了，是火腿腸的原因嗎？”

    余思雅點頭：“對，你們跑長途冬天應(yīng)該會帶爐子和炭吧，拿出來煮過掛面，加點火腿腸，肯定好吃。而且火腿腸還可以撕開包裝生吃，烤熟了吃……”

    說話間，廚房又端出了一個盤子，上面有兩根烤得油滋滋散發(fā)著誘人香味的火腿腸。

    余思雅笑道：“伍同志，你嘗嘗?！?/br>
    伍常安用筷子夾起來，咬了一口，太香了，讓人沒法拒絕。他一聲不吭地將兩根火腿腸吃完了，放下筷子說：“余主任，這火腿腸也來點吧，我先自作主張了?！?/br>
    “成，要多少，我讓人去給你打包。”余思雅笑著說。

    伍常安舔了舔嘴巴：“五十，不，一百吧?！?/br>
    要是領(lǐng)導(dǎo)不同意，那他就自己帶回去吃就是，42塊錢嘛，他花得起，他愛人小孩肯定也愛吃這個。

    余思雅笑著點頭：“好，那鴨脖子鴨架子……這些呢？”

    “這個，辣的給我們準(zhǔn)備六百份，不辣的來兩百份吧?！蔽槌０矆蟪龅臄?shù)字比余思雅預(yù)料的還要多一點。這些司機不缺錢，估計是想帶點回去給家里的孩子也嘗嘗，這可比去百貨公司買便宜。

    余思雅記下了數(shù)字：“好，我這就去安排。明天一大早就要出發(fā)，床鋪已經(jīng)鋪好了，我讓人帶你去休息吧?！?/br>
    余思雅叫了個男工人過來，領(lǐng)伍常安去休息，自己重新去安排數(shù)量，并讓工人們裝車。

    等忙活完已經(jīng)是大半夜了，余思雅沒回去，在辦公桌上瞇了一會兒。

    很快天就亮了，陽光從玻璃窗戶照進(jìn)來，余思雅趕緊起身，洗了一把臉，去廚房，讓他們準(zhǔn)備好早餐，這才去找伍常安。

    剛走到樓梯處，穿著筆挺中山裝的小李就帶著伍常安下來了。

    “余主任，都準(zhǔn)備好了，我招呼伍同志，你去休息吧，吃過飯我們就直接出發(fā)。”小李說道。

    余思雅昨晚就安排好了，也沒什么事，便笑道：“好，伍同志，歡迎你下次再來咱們養(yǎng)殖場做客，辛苦了?！?/br>
    伍常安吃得好睡得好，待會兒還能滿載而歸，心情極好：“余主任客氣了，咱們都是老朋友了，有什么事你下次直接打電話找我?！?/br>
    每次來，這個養(yǎng)殖場都把他招待得妥妥貼貼的，反正都是跑運輸，來這里可比去跑長途，風(fēng)餐露宿強多了。

    余思雅含笑目送他們?nèi)チ耸程?，又去檢查了一遍貨物，安排了一下工人們的調(diào)休和值班，這才回家休息。

    上午睡了半天，中午起來吃過飯后，余思雅偷得浮生半日閑，今天她打算給自己放個假，不談工作的事。

    但自從辦了養(yǎng)殖場，她幾乎就沒閑著的時候，乍然空閑下來，竟不知道做什么。余思雅想了想，要不收拾家里面吧。

    說起來汗顏，她除了往家里拿東西外，家里的事還真沒讓她cao過什么心，想收拾卻發(fā)現(xiàn)家里都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她的衣服洗干凈，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衣柜里，好像沒什么可收拾的。

    走出家門，自留地里已經(jīng)種上了冬天能吃的花菜、包菜、蒜苗、小蔥、萵筍、芹菜等等，都冒出一層綠綠的葉子，長勢很好，也用不著她cao心。

    算了，她果然不是干家務(wù)和農(nóng)活的料，既然不談工作就回去看看書吧，明年就要恢復(fù)高考了，平時太忙，她也沒看書的時間。

    回屋，余思雅拿出了去縣城買的高中課本，打開自習(xí)起來。

    沈紅英和沈建東回來就看到她坐在屋子里看書，驚訝極了：“嫂子，你今天竟然比咱們還早回來?！?/br>
    “昨晚加班，今天調(diào)休，就沒去上班。你們倆回來了，我給你們帶了點東西，你們嘗嘗?！庇嗨佳胖噶酥缸雷由系拇诱f。

    沈建東丟下書包，跑過去打開牛皮紙袋：“這是什么？嫂子你們養(yǎng)殖場新生產(chǎn)的嗎？這是鴨脖子，鴨腿……這個紅的又是什么？rou嗎？”

    余思雅笑著說：“火腿腸，開發(fā)的新品，我買了幾根回來，直接撕開包裝袋就可以吃，也可以炒菜、燒烤、煮面、燒湯。你們嘗嘗，看看味道怎么樣？”

    “肯定好吃。”沈建東撕開了包裝袋，咬了一口，驚嘆地說，“哇，都是rou，這一根很貴吧，嫂子?！?/br>
    余思雅笑道：“不貴，不全是rou，還加了其他的，吃吧，沒事的?！?/br>
    沈建東這才繼續(xù)又咬了一口，然后拿了一根給余思雅，又拿一根給沈紅英：“嫂子，紅英，你們也吃，真的好好吃?！?/br>
    余思雅擺手：“我昨天在養(yǎng)殖場吃過了，給紅英吧?！?/br>
    姐弟倆吃了火腿腸又開始吃其他的，不一會兒袋子里除了兩根火腿腸就沒其他東西了。

    吃完東西，沈建東才發(fā)現(xiàn)余思雅在看什么，意外得很：“嫂子，你在看高中的書啊，你要自學(xué)高中?。俊?/br>
    “是啊，工作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文化水平太低了，不夠用，所以有時間就給自己補補課。建東，你看嫂子都需要念書，你更需要好好學(xué)習(xí)了，以后別天天只顧著玩，跟你jiejie學(xué)學(xué)?！庇嗨佳懦脵C教育沈建東。

    這孩子什么都好，但就是貪玩，不把學(xué)習(xí)當(dāng)回事，一點都沒意識到他能吃飽飯讀上書是一件多么幸運的事。

    沈建東撇嘴：“那養(yǎng)殖場里那么多初中高中畢業(yè)的，甚至還有念過大學(xué)的，還有那些城里來的知青，不一樣念過很多書，還是比不上嫂子啊。”

    余思雅不知道該怎么糾正他這種觀念。她哪里沒讀過書了，她讀過的書，見識過的新事物比全公社的人都多?？蛇@個事不能拿出來說。

    沈紅英見氣氛有些僵持，趕緊說：“建東，嫂子是個例外，多讀書沒壞處，嫂子是為了咱們好。”

    沈建東委屈地說：“我知道嫂子是為我好啊，可我不喜歡念書?！?/br>
    他要實在不想那也沒法勉強。余思雅笑道：“那你喜歡干什么？像你哥一樣，去參軍？”

    這個時代人的出路有限，招工參軍無疑是普通人的最佳選擇。余思雅遲早要進(jìn)城的，她希望在她進(jìn)城定居前，將這姐弟倆也給安頓下來，也不枉大家親人一場。

    沈建東立即搖頭：“才不要呢，我不去，我是家里的男子漢，我要留下來保護(hù)你們，以后跟嫂子一起做學(xué)做買賣，掙錢養(yǎng)家?！?/br>
    余思雅先是錯愕，繼而大笑，笑過后說：“你要真的感興趣，以后就多去養(yǎng)殖場轉(zhuǎn)轉(zhuǎn)，但先說好，沒工資哦?！?/br>
    接下來二十年，只要敢闖敢干，但凡運氣不是特別差，腦子靈活點的都能闖出一番事業(yè)來。說不定沈建東還真會成為沈家這代最有出息的人，既然他對這個感興趣，余思雅不介意帶帶他，讓他了解了解工廠的運作。

    沈建東聽了這個消息大喜：“真的，謝謝嫂子，那我以后去養(yǎng)殖場找你。”

    “但也得等放學(xué)、放假的時候?！庇嗨佳盘崃藯l件。她不求沈建東一定要考大學(xué)，可該念的書也得念。

    就這樣，沈建東也非常高興了：“好，我聽嫂子的?！?/br>
    沈紅英有點羨慕，她其實也想去養(yǎng)殖場接嫂子下班，一起回家。但要是她也去了，就沒人回家做飯養(yǎng)雞洗衣服了。

    看著沈紅英羨慕的眼神，余思雅也想起了家里這一攤子事，便道：“你也不用天天過來，我不一定天天在，咱們約定個時間，每周一三五，只要我不出差你就去養(yǎng)殖場。其他時間要在家里干活，劈柴、挑水、澆地……這些是你的工作，知道嗎？”

    沈建東平時也做這些，他清楚，要是他不干，就都會落到自己jiejie身上，趕緊點頭：“好，嫂子你放心吧，這些活都交給我。”

    分配好了家里的工作，余思雅看了看天：“不早了，咱們?nèi)癫俗鲲埑园?，吃過飯一起學(xué)習(xí)。建東，你去起火把米飯煮上，我跟紅英去弄菜?！?/br>
    沈紅英聽說余思雅要跟她一塊兒去菜地，非常高興，立即挎著籃子：“嫂子，咱們走?！?/br>
    姑嫂二人手拉著手出了門，余思雅看著菜地說：“這些都是你種的吧，辛苦了，咱們今晚摘點小青菜回去，再打個雞蛋，用火腿腸煮湯喝。你們還沒吃過，這比整根吃更好吃?！?/br>
    兩人放下籃子，彎腰在地里摘菜。

    摘了一會兒，忽然路邊傳來了馬冬云的聲音：“余主任，余主任……”

    余思雅抬起頭，揮了揮手：“我在這里，冬云，你怎么來了？不是說了今天調(diào)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