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西遷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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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君集是唐軍將領(lǐng)之中除李靖外最有辦法的人,連他都如此蹇促,李勣、李考恭等人自是更加困頓,忠恕正要閃進營中,忽然聽到河邊哄鬧起來,就見最左邊的火爐騰出一大團水汽,驚叫聲中夾雜著一個人的陰笑聲,唐軍叫罵著揮刀追砍一個人,那人是羅磨業(yè)。 只見羅磨業(yè)哈哈笑著,手中揮舞著一把錘子,圍繞著篝火亂跑,所到之處,必往火里一敲,“當(dāng)”地一響,火爐瞬間騰起一陣白煙,火苗就熄滅了,唐軍士兵叫罵著堵截他,但他身法太快,不一會,十幾口大鍋被他敲得只剩下一個,唐營中一個人猛撲過來,緊追著羅磨業(yè),內(nèi)力輕功看似都不弱,羅磨業(yè)揮手把錘子猛扔出去,正砸在最后一口鍋里,哈哈笑著沒入霧氣之中,那唐將輕功不及他,追一會就看不見身影了,只好咒罵著回到營中。 忠恕這才明白羅磨業(yè)來做什么,他孤身一人竟然讓數(shù)萬軍士陷入干渴,估計另外兩座大營也被他搞得無鍋可用,唐軍將士現(xiàn)在最想殺的必定是這個陰魂一樣的薩滿。 前營的大旗上寫著一個“蘇”字,是前鋒蘇定方的軍營,左邊寫著“薛”字,可能是附馬薛萬徹的軍營,忠恕從兩軍之間閃過,他對唐軍營地非常熟悉,很快就摸到了主將候君集的大帳旁,周圍值守的軍士不少,營帳中燈火通明,人聲不斷,看來候君集就在帳中,忠恕只能伏在暗處,等其他人離開后再悄悄潛入與候君集會面。 不斷有騎兵從蘇定方的營中開往谷地方向,又不斷有隊伍撤退下來,回到薛萬徹的軍營,看來今天是由他們兩軍輪流進攻東面山地,營地之中不時傳出傷者的痛叫聲,唐軍一點也不比突厥人好受。 過了初更,營號響了三遍,候君集的大帳中不再有話語聲,但燈火依然亮著,忠恕猜想候君集帳里可能已經(jīng)沒有其他人,于是轉(zhuǎn)開身法,迅疾地閃進大帳,反手關(guān)上帳門,候君集正獨自坐在案前沉思,抬眼看到忠恕,并不吃驚,揮手把燈滅了。 忠恕黑暗中也不敢缺了禮數(shù),向候君集躬身行禮:“見過候叔叔!”候君集問:“你是來為突厥當(dāng)說客的吧?”他直接點破忠恕的來意,看來了解忠恕在突厥的情況,忠恕道:“我沒受突厥人使命,是自己來的?!焙蚓瘑枺骸巴回嗜酥С植蛔×税桑渴窍胪督祮??”忠恕道:“谷地里很緊張,但他們不會投降?!焙蚓瘒@一口氣:“換我也不會降。那就打到底吧!”忠恕道:“我看營中弟兄們傷亡不小。今天代北營隨著李元帥去襲擊山頂,幾乎全軍盡墨?!焙蚓汇叮骸笆裁矗俊痹瓉泶睜I在出發(fā)前劃歸大都督府直轄,他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忠恕道:“李元帥率領(lǐng)著代北營還有近千軍士經(jīng)過東面山頂去襲擊薩滿教總壇,想營救金平公主,不料被薩滿教主大薩都發(fā)覺,他制造山崩,把代北營埋在了山谷中,僅李元帥和賀蘭等人僥幸逃過。” 候君集靠近忠恕,低聲問道:“李元帥帶領(lǐng)代北營去營救公主?”忠恕道:“應(yīng)該是的,公主被突厥人保護在薩滿總壇,這個消息他應(yīng)該知道?!焙蚓謫枺骸按睜I完了?”代北營雖然規(guī)模極小,卻是老代州都督府僅存的整建制部隊,忠恕黯然點頭:“只有幾個直閣僥幸沒死,被我安置在一個隱秘的地方保護公主?!焙蚓瘑枺骸肮髟谀闶种??”忠恕道:“蕭御史帶來天子的敕令,將公主賜婚大薩都的小兒子達洛,達洛被封為右領(lǐng)軍將軍,正在長安城中等著公主回去成婚,所以薩滿才會保護公主。”候君集聲音一緊:“還有這事?蕭御史宣讀的是天子口諭還是敕書?”忠恕道:“我不在場,也沒見過賜婚敕書,不過蕭御史奉天子之命出使,我親眼見到他的委任敕書!”候君集問:“敕書還在蕭瑀手里?上面寫著什么?”敕書上只有一行字,是橫著書寫,所以忠恕記得非常牢:“敕諭蕭瑀為突厥安撫使,代朕安定北境。欽哉。特諭。”候君集問得更急:“你確認是‘代朕’二字?”忠恕當(dāng)然不會認錯。 候君集沉吟一會,問:“蕭瑀他們?nèi)绾瘟耍俊敝宜〉溃骸巴回式獬耸箞F守衛(wèi),把他們困在營中,就在陣列的最前面,只要防守一破,立刻就會殺他們?!焙蚓瘑枺骸笆挰r還能走動嗎?”忠恕點點頭,候君集低聲道:“你現(xiàn)在回去,立刻去見蕭瑀,把你看到的聽到的告訴他,就說見到了我,這次出師前,沒有督軍使,沒有匯師,也沒點將。匯是匯合的匯,不是會面的會。他可以知會唐儉和庭芳,其他人不能知道?!?/br> 候君集知道忠恕識字不多,怕他傳達錯誤,又重復(fù)了一遍,忠恕點點頭。候君集道:“今天肯定來不及了,明天我會加緊攻擊,李孝恭部的玄甲軍這幾天一直在四處找水,沒有參與進攻,明天可能也會在谷口投入戰(zhàn)斗,他們可是生力軍,突厥人未必受得了?!敝宜≈佬总?,那是李世民做秦王時創(chuàng)立的一支騎兵,因為全軍將士皆身著黑衣黑甲,故名玄甲軍,它參加了大唐建國之后所有的重要戰(zhàn)役,是唐軍中最精銳的騎兵,玄甲軍名義上歸宗王李孝恭統(tǒng)領(lǐng),其實一直由李靖直接指揮。 候君集道:“突厥亡不亡,就看天命了,明天天黑后我會帶著蘇定方在東邊巡弋,執(zhí)他的軍旗,你可趕來會面?!?/br> 忠恕在黑夜中返回谷地,直接來到蕭瑀的帳外,輕輕道:“蕭御史,我是忠恕,有急事求見。”蕭瑀這幾天擔(dān)驚受怕,幾乎不敢合眼,迷迷糊糊中聽到帳外有人叫自己,嚇得急問:“是誰?”忠恕只好提高聲音:“我是忠??!”蕭瑀這才長出一口氣,輕聲道:“請進!” 忠恕進來,蕭瑀點上燈:“賢侄,是葉護大人讓你來的?”忠恕搖頭:“不是,我剛?cè)ヒ娏撕蚨级?,他讓我來見您。”蕭瑀眼睛大睜:“候君集在哪里?”忠恕道:“他在自己的大營?!笔挰r迫不及待地問:“他說了什么?”忠恕道:“他讓我來見您,把我見到的聽到的全都告訴您,還讓我捎給您幾句話:出師前,沒有督軍使,沒有匯師,也沒點將?!笔挰r臉一側(cè),問:“什么?”忠恕道:“沒有督軍使,沒有匯師,也沒點將。匯是匯合的匯,不是會面的會。”蕭瑀問:“那你看到什么?”忠恕就將他見到的唐軍慘狀和代北營跟隨李靖全軍覆滅的事說了一遍。 蕭瑀皺著眉頭苦思半晌,對忠恕道:“你把候君集的話再說一遍!”看來這幾個字非常重要,忠恕又重復(fù)一遍,蕭瑀問:“你可知是什么意思?”忠恕在路上已經(jīng)想了半天,一直沒搞明白,蕭瑀望著他:“如果候君集沒說假話,李靖這次越過大漠襲擊突厥就沒有得到天子允準,是擅自用兵,這是叛亂死罪!”蕭瑀怕忠恕還不明白,解釋道:“這么重大的軍務(wù),天子一定會面詔李靖,出師前天子還會派出監(jiān)軍或督軍使,匯合眾將,宣達敕令,不然無以威服眾將,而這一切都沒有,只能說李靖是擅自動兵。” 忠恕當(dāng)然不信,李靖掌兵二十年,大唐的軍令律法都是他親自制訂頒布,又怎么會明知故犯擅自動兵?何況為了襲擊漠北,唐軍準備了兩個月,邊境數(shù)十州的材料、民夫征調(diào)了無數(shù),北方所有都督府的兵力都參與進來,天子怎么會不知道?要說天子不知情,那絕無可能。 蕭瑀看透他的疑問:“嘿嘿!李靖得到的很可能是配合我安撫的命令,他自以為看透天子,妄自猜度,又貪巨功,想留下封勒的英名,所以才篡改上意,領(lǐng)兵來打?!敝宜∵@才把蕭瑀的思路搞明白,他認為天子給李靖下達的是配合使節(jié)安撫突厥的命令,那樣需要動用的軍隊不過一兩萬人,作用只是震懾震懾突厥,好讓他們盡早降順,是李靖妄度天子的心思,又貪圖滅掉突厥的巨大功業(yè),這才擅自動兵。 忠恕并不信服蕭瑀的判斷,李靖會妄度天子心思嗎?李世民想徹底滅了突厥,殺光突厥人,他的心思不僅李靖,連忠恕都是清楚的,只是要在朝堂之上維護仁義之君的形象,所以才頒布敕令,接受突厥的議和請求,派使安撫,李靖動兵是摸透了李世民的心思,并非毫無根據(jù)擅自做主。僅僅為了迷惑突厥,就犧牲忠誠大臣,還背上毀約背信的惡名,天子的心思,實在令人畏懼。 蕭瑀也不顧冷,披著官服在帳里踱來踱去,最后,手指一點忠?。骸氨厥沁@樣!必是這樣!李靖妄動,陷天子于不義,致我等于危厄。茲事體大,茲事體大!忠恕,你等在這里,我去把唐儉叫來參度參度。” 很快唐儉披著衣服迷糊著雙眼來了,顯然是在睡夢中被蕭瑀叫醒,他是武將出身,心胸廣大,就是殺頭也不放在心上,外面打得天翻地覆,使團身處危境,他依然吃睡不誤??吹街宜。苾€愣了一下,他不認識忠恕,蕭瑀把剛才的事講了一遍,唐儉的睡意立刻消失了,眼睛睜得大大的。蕭瑀問:“我判斷是李靖擅自動兵,你看呢?”唐儉微微點頭:“必定如此!”蕭瑀見唐儉與自己看法一樣,長出一口氣。唐儉道:“御史大人準備如何辦呢?”蕭瑀道:“我也沒個主意,你足智多謀,戰(zhàn)事嫻熟,就想請你來拿個準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