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圣山 5
防守的突厥人慌了,開始胡亂放箭,唐軍進度絲毫不受影響,這時曇會趕了過來,趴在石墻上看了看,讓突厥人停止放箭,把他督造的小拋石機拉了過來,指導著突厥人對著墻外投了幾塊大石頭,拋石機太小,石頭都沒翻過墻去,再換成四五十斤重的石塊,一下子拋出十多丈,正打在唐軍人群中,把大盾砸爛,突厥人一陣歡呼,拉過十幾臺拋石機猛投石塊。 初一開始,石塊翻過石墻后多打在偏處,但突厥人上手很快,不一會就校正了方向,十幾臺拋石機一齊發(fā)射,他們居高臨下,唐軍在四五丈下的低處,數(shù)十斤重的石頭扔出去,大盾也不能抵擋,唐軍只得分開隊形,冒著落石,快跑著把草袋扔到溝里,這樣填溝的速度就慢了許多。突厥人見漢人發(fā)明的玩具比弓箭有效,不等曇會吩咐,立刻就比照著實物,用木頭和牛皮繩趕制起拋石機來。 東側的突厥人照章辦理,也制作了二十多臺拋石機,很快就把唐軍的行動滯緩下來。拋石機本是漢人的發(fā)明,現(xiàn)在因為唐軍沒帶器械,又找不到木料,反而成了挨打的一方。曇會成了大忙人,在谷地中來回奔波,指導著突厥人防守。 忠恕發(fā)現(xiàn)福拉圖不知何時已經(jīng)回到大帳,騎著馬在帳前觀戰(zhàn),不斷有附離奔向大帳,向她報告戰(zhàn)況。 無論是谷口還是兩側的唐軍,攻勢都不算急,但持久不息,突厥人始終不敢松懈,到得天色將暗,形勢變了。太陽一落,谷地中起了霧,視線不清,兩側的唐軍趁著大霧,摸黑作業(yè),填溝的士兵增加了數(shù)倍,突厥的拋石機不能校準,打出去的石頭多數(shù)落在溝里,唐軍的進度加快了。突厥人射出火箭,或者向溝中扔火把,想把溝外的情況看清楚,扔出去的火把不是自己熄滅就是被唐軍撲滅,火箭的光亮也轉瞬即逝,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只能眼看著唐軍一步步逼近。 谷口處的戰(zhàn)況也變了,唐軍依然不停地用箭攻擊,壓得附離不能露頭,喀力通過石墻的缺口,發(fā)現(xiàn)數(shù)千唐軍徒兵在沿著壕溝外沿建造石墻,他們用草袋子裝著土石,層層疊加,已經(jīng)建起四尺來高,矮墻向左右延伸開去,快要與突厥在谷地兩側的長石墻相接了。 初一開始,喀力等人一直搞不明白唐軍建造這道矮墻有何用意,唐軍是進攻一方,自己躲在墻壁后面并不能推進一步。到了深夜,唐軍不再射箭,也沒退兵,喀力很謹慎,怕夜色中看不清唐軍的動作,就命令附離隔三差五地向南邊發(fā)射火箭,借著一閃而過的光亮,發(fā)現(xiàn)唐軍正在用土石袋子堵塞河道,要把石墻連接起來,立刻明白了他們建墻的用意:唐軍是要堵住布班河,讓河水往谷里灌! 布班河河道位于谷地的最低洼處,現(xiàn)在是豐水期,只要把河道堵上,將水面抬高三尺,河水就將倒灌回谷里,一大半谷地都會被水淹沒,人馬泡在水里,那樣的后果真不堪設想??αo計可施,壕溝擋住了敵人,也攔住了自己,他無法出擊破壞敵人建墻,就立刻報告了福拉圖,福拉圖給他派來了兩個漢人。這兩人原是梁師都送來參與同羅建城的云州工匠,僥幸逃過羅磨的殺戮,被達洛帶了回來,他們經(jīng)驗豐富,觀察了唐軍的修造后,給喀力出了個主意,喀力立刻命令附離行動起來。 附離們將羊皮扎成袋子,裝進土石,開始加厚自己藏身的石墻,同時在身后五十步遠的地方再筑一道壩,等兩壩建得差不多了,先把靠近壕溝的河道堵上,封閉了南邊石墻的缺口,等河水在石墻后面漫到一尺多深,再把后面的河道截斷,形成一個封閉的石頭圍子,上千附離在第二道石墻后面,拿著羊皮袋從河里取水,不停地往石圍里灌,石圍里積存的水慢慢達到三尺多深。唐軍也發(fā)現(xiàn)了突厥人的動作,數(shù)千士兵急忙扛著土石加固自己的低壩,等唐軍的堤壩建得完整了,喀力命令附離用木桿在第一道石墻的河道處撞了個大口子,積存的河水奔涌而下,順著河道形成急流,一下子把唐軍的筑壩沖垮了十數(shù)丈,谷口外泥濘一片,連重裝騎兵也不能靠近了。 天亮之后,唐軍在谷地西側的作業(yè)前進了三丈多,還連夜修筑了兩座高高的土臺,臺面高過突厥的石墻近一丈,唐軍守在上面向下放箭,突厥人行動受到限制,但此時天光大亮,他們的拋石機又派上了用場,較大的拋石機能把二三十斤重的石塊扔到土臺上,唐軍埋伏的弓箭手被打死了幾十個,填進的速度只得放慢。 忠恕一直在山腰處觀望著兩軍動向,唐軍進攻的花樣確實巧妙,而突厥人守衛(wèi)嚴密,廝殺了一天一夜,兩軍還沒近身接觸,一時看不出高下。 僵局往往因為小小的偶然事件被打破。唐軍在河口處修筑的堤壩被水沖垮,十多丈長的石壩不見了蹤影,但他們并不氣餒,重新開始筑壩,喀力這邊也開始截流存水,準備再沖一回。唐軍這次還是修造三四尺高,但加厚到三尺,用大塊的石頭填在河道底部,明顯比上次要堅固許多。附離這邊用力過猛,石圍里的水已經(jīng)積存到四尺高,一些邊角已經(jīng)開始滲漏垮塌,再積存下去,就會自動潰壩了,于是喀力決定趁唐軍的低壩還沒完全筑好,先放水沖垮它,于是又打開了原來的決口,積水疾沖而下。唐軍這次在河道里填塞的都是大石條,水沖過來,浪頭打過了石壩,但并沒把壩沖開,激流順著壩腳向較低的西面沖去。 突厥在西面建造的石墻很是高大,在接近谷口底部時足有兩丈高,一丈來厚,看著就像是一座堅固的城樓,但因為原來的基礎是突厥人自己修建的,底部用泥土和著碎石鋪成,連夯都沒夯,時間緊迫,曇會只能在原來的底子上進行加固加高,一來底部并不嚴實,二來誰也想不到這里會有大水沖來,激流順著唐軍的石壩奔涌而來,正沖到突厥的石墻根上,竟然把底部的泥土沖走,在墻根下淘出一個大洞來,唐軍一看有機可乘,立刻組織死士,冒著墻頭突厥人的弓箭,在西側挖出一條小河道,引著河水流向西側的墻頭,墻基下的洞被水沖刷著,越來越大,墻上的突厥人也發(fā)現(xiàn)了危機,開始往下扔石塊,想把水擋一擋,唐軍哪會放過機會,組織弓箭手在遠處放箭,箭如雨潑,石墻上突厥人即便有盾牌保護也難以露頭。 喀力親自過來查看,見石墻底座已經(jīng)被沖走了半邊,上面懸空,墻頭很快就要倒下,往下扔再多的石頭也是枉然,立刻命令附離撤下墻頭,然后推過二十輛拉拉車來,只要墻一倒,立刻用車堵上。 石圍里的水很快就傾泄完了,石墻下水流變緩,但長墻的泥土地基泡了水,立刻變得松軟起來,墻壁開始歪斜,上千唐軍執(zhí)著弓箭和刀槍,在外圍等待著石墻倒塌。終于轟然一聲,墻頭倒下了三四丈,突厥人的防線頓時露出一個大口子,不等墻壁完全倒下,附離推著拉拉車沖了過去,占住了高點,唐軍的前鋒已經(jīng)吶喊著沖到了兩三丈外,這些附離受過利用拉拉軍結陣的訓練,此時躲在拉拉車后面,用一丈來長的長槍對著來軍猛刺,唐軍揮舞著馬刀和長槍進攻,但其長槍是馬上用槍,比之突厥的長槍短了三尺多,還沒接近敵人自己就被刺中了,頃刻間倒下七八十人,但進攻的是李勣帶領的精銳涼州軍,士兵都來自于河西走廊,勇悍無倫,精于格斗,前邊倒下了,后面的蜂擁而上,蹋著尸體就沖了過來,用盾牌格開突厥人的長槍沖到了車前,附離只得收了槍,與唐軍展開近身格斗。 唐軍人多,但突破口只有三四丈寬,突厥人又用拉拉堵在缺口處,唐軍施展不開,巴斯特在墻頭倒塌之后,立刻率人趕到墻盡頭,一邊指揮著向下放箭,截斷唐軍的后隊,一邊派人用石塊加高缺口,兩軍上千人就在數(shù)丈寬的缺口處廝殺,喊聲震天,血rou橫飛,倒下的尸體被墊在石頭下,成了重新加固的石墻的一部分。 唐軍人多,沖鋒不止,第一撥附離全部倒下,喀力在后面督戰(zhàn),立刻用第二隊補上,雙方血戰(zhàn)到天黑,唐軍死了上千人,附離也死了四五百,石墻缺口竟然又被突厥人用石頭堵上,墻壁中露著死人的頭和手腳,這道墻,竟然有一半是用尸體筑成。 過去突厥人打仗,往往是看到勝機就打一把,形勢不利則即刻撤退,遠遠跑開,附離雖然打過惡仗,但這樣血腥的戰(zhàn)斗在其戰(zhàn)史上還是頭一次,與者無不心驚,但福拉圖手下的附離本就由突厥最勇悍的騎士組成,眾人都知道這是生死存亡之戰(zhàn),即使被砍斷手腳也無一退卻。 黑夜中,唐軍在石墻東西兩腰處修筑的通道進展迅速,次日天亮,東面的通道離石墻只有一丈遠,唐軍隊伍中出現(xiàn)了撞擊城門用的巨木和簡易的梯子,兩側的近戰(zhàn)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