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jié)特讓刀赤來當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連福拉圖都覺得意外，忠恕也覺得他和刀赤的關(guān)系有些不可思議，故意問道：“那倒不是不可以，但我得搞明白，你會一直信任他嗎？我教了他本領(lǐng)，萬一將來他與你不一心，那倒成了禍患?！惫?jié)特笑道：“你放心，我看人很準的，他將得到我一輩子的信任?！敝宜枺骸澳阋郧昂退蜻^交道？他那天為什么會死命支持你？”節(jié)特搖頭：“我認識你們在同一天，都是匆匆一面?！敝宜∫汇?，節(jié)特笑道：“就是你們和胡人比箭?！敝宜』腥淮笪?，想起了當時的細節(jié)，與胡人那場比試讓他記住了兩個人，一個是箭法高超的蘇奴兒，另一個就是突厥人刀赤。刀赤性格之烈心力之強，讓所有人在笑聲中感到驚駭，當時節(jié)特把刀赤這個箭靶判為胡漢兩家的勝者，刀赤去行禮致謝時，頡利與老可敦看他滑稽，坐在胡床上笑得前仰后合，只有節(jié)特起身還禮，很是恭敬，也許就是那一禮，讓刀赤豁出命為他鼓呼，而節(jié)特在外傅之齡就能辨別能士，禮敬勇者，確實有當首領(lǐng)的天賦。

    刀赤確實是練習清寧生的好材料，這樣的人絕對能做大事，但是他和自己年齡相仿，如果跟著節(jié)特叫師父，自己肯定不自在，忠恕于是道：“刀赤如果愿意學內(nèi)力，我會和他相互探究，但彼此不是師徒，包括我們之間，也不是師徒，你以后不能再叫我?guī)煾?。”?jié)特笑問：“不叫師父叫什么？漢人稱姑姑的丈夫作什么？”忠恕忙看了一眼帳門，比個禁聲的手勢：“這話說不得，今后再說這話，我們也不能做朋友了?！惫?jié)特呵呵笑道：“搞不清你們漢人，規(guī)矩太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我以后就裝作不認識你，私下叫師父吧?！?/br>
    次日福拉圖開始起營，她帶領(lǐng)著努失畢走在最前面，節(jié)特走在隊伍的中間，查修普、共節(jié)等薩滿圍在他周側(cè)，刀赤帶領(lǐng)著附離散布在四周，忠恕則與收隊附離走在一起，經(jīng)過一晚，他心里對福拉圖的怨氣早已消了，但不好意思去找她，而福拉圖不知為何也不找他，連一個照面也不打，好像完全忘記了他這人，致單大人的死亡，竟然把剛剛?cè)计鸬膼刍饾驳猛笢纭?/br>
    臨近黃昏，前隊停下來扎帳，節(jié)特帶著刀赤和共節(jié)等人在草原上圍獵，突厥人愛獵成瘋，可以一日不食，不可一日不獵，無聊之時，即使看到一只野兔，也會有數(shù)百人去爭搶，節(jié)特用大弓射中一支地鼠，附離們?nèi)浩饸g呼，興奮不已?？粗麄冊诓菰媳简v，忠恕心里想起那天把福拉圖架在馬上拼命，現(xiàn)在想來不是驚險，而是甜蜜，連福拉圖也懷念那情景，但佳人不知為何突然絕了訊息。

    第二天又行一日，福拉圖帶領(lǐng)著附離與前期到達的通庫斯和巴斯特部匯合，三隊合一，共建一個大營，此地位于漠北草原的中央，離通口只有一天半的馬程，離圣山兩天馬程，無論東西南北哪方有事，福拉圖這支附離都能策應。這里成了突厥的牙帳所在，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訊息不斷送達，附離在大營中央為節(jié)特搭起一頂白色的大帳，作為他處理政務的地方，大帳的東面是福拉圖的軍帳，只比節(jié)特的稍小一些，在過去這就是不尊重君主的證據(jù)，現(xiàn)在誰都知道她是突厥的實際cao縱者，是真正的大可汗，雖然不宜把她的大帳建得超過節(jié)特，但內(nèi)部的裝飾要豪華得多。

    漠北草原上依然有被打散的部落在游蕩，福拉圖命令在大營的東西兩邊各建一個小營地收容這些人，由附離對他們就地整編，然后發(fā)到圣山谷地由喀力調(diào)用。

    德力代大人送來消息，脫林和與達洛帶領(lǐng)的議和使團已經(jīng)被唐軍護送去長安，按使者的馬速，從漠南到長安，至少得半個月；磧口周圍只有少量的騎哨，大批南軍依舊駐扎在磧口之南兩天馬程的營地，根據(jù)營帳的數(shù)目推算，至少有二十萬人，暫時沒有越過沙漠的動向。

    已經(jīng)扎營五天了，忠恕還沒和福拉圖見過一面，他和節(jié)特的居帳距福拉圖的大帳只有百步之遠，每天都能看到她的身影，看到她騎馬出去巡視，看到她回來，但她連向這邊望一眼的動作都沒有，也沒給他絲絲毫毫的訊息，好像他根本不在大營中，甚至完全沒存在過。

    在駐留的第六天，忠恕實在忍不住，就想找個借口去大帳見福拉圖，還沒靠近大帳就被附離攔住了，值守的托魯告訴他，葉護大人有嚴令，除了大可汗，其他人未經(jīng)征召不得入見。忠恕只得回轉(zhuǎn)來，他覺得福拉圖特意頒下的這道命令就是專門針對他的，心中惱怒，夜晚思來想去睡不著，節(jié)特也仿佛得到福拉圖授意，這些天絕口不提姑姑一句。

    忠恕白天除了教節(jié)特刀箭，就是教刀赤清寧生，刀赤性格剛烈，悟性極好，一點就透，可惜他要隨時跟著節(jié)特，沒有閑暇習練，估計終究不能完成筑基。

    夜晚睡下，節(jié)特已經(jīng)打起了輕呼，忠恕又開始猜測福拉圖為什么會突然絕了聯(lián)系，過去的甜蜜情愛，難道都是假的？又想到庭芳和寶珠，一想到她二人忠恕就覺得心里有愧，她們必定正為他滯留漠北心焦，而他卻在為得不到另一個女人的愛而輾轉(zhuǎn)反側(cè)。

    聽著營中的號鼓，忠恕既不能入定，也無法專意，他翻身坐了起來，心想自己為什么這樣懦弱，與她相隔如此之近，為什么不直接闖去問她呢？就是得到一句絕情的話，死了心也比這樣熬煎好受，正要披衣起身，就聽到從東面?zhèn)鱽砟_步聲，有兩個人正向這邊走來，心中一動：福拉圖的大帳在東面。

    來人在他的帳前停了下來，只見帳門開了，一個附離持著氈墊走了進來，身后跟著的那人穿一身綠袍，正是他日夜思念的福拉圖，忠恕眼睛都直了。

    那附離把氈墊放在案上，轉(zhuǎn)身出去，關(guān)上了帳門，忠恕與福拉圖對視著，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知說什么好，福拉圖輕嘆一口氣，轉(zhuǎn)身拿起案上的氈墊，抖開來鋪在忠恕的身邊，忠恕都愣了，福拉圖坐了下來，脫下皮靴，把忠恕的枕頭扯到中間，側(cè)身躺了下來，忠恕恍如夢中，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福拉圖抬手指一指帳中的燈火，忠恕起身把燈滅掉，回坐到福拉圖的身邊，福拉圖拉著他躺好，將頭埋在他的脖子下，身體擠進他的懷里，腿纏住他的腿，嘴里喃喃道：“摟著我睡吧，我已經(jīng)幾天沒合眼了?！敝宜∵@才明白過來，福拉圖也受著熬煎！他扯過另一條氈墊蓋住兩人，把她的身體緊緊地摟在懷里，福拉圖把頭向他懷里拱了拱，長出一口氣，一句話沒說，竟然睡著了。

    抱著福拉圖溫暖的身體，鼻中聞著她青青的體香，忠恕禁不住心猿意馬，他努力收攝心神，直到把舌尖咬腫，這才把綺念壓制住。片刻的時間，竟然冰火兩重天，前一刻還在為情變熬煎，此時卻佳人在懷，臉貼著臉，身體相偎如同一人，忠恕覺得過去幾天的相思值了。福拉圖可能真地疲憊到了極至，打著輕呼，偶發(fā)夢囈，也不知喃喃些什么，忠恕睡意全消，像護持著寶貝一樣緊緊地摟住她，仿佛身在極樂天中。

    就這樣陶醉了兩個時辰，福拉圖身體一驚，嘴里啊了一聲，忠恕知道她又被噩夢驚嚇了，忙把她摟緊一些，左手撫著她的背：“別怕，有我在！”福拉圖大喘了幾口氣，伸手摸著忠恕的臉：“道士，是你嗎？”忠恕拱嘴親親她的手：“又做噩夢了？”福拉圖躺平身體，長喘一口氣，道：“夢到圣山被南朝攻下了，南軍要燒宗廟，還把節(jié)特架在火上。”忠恕道：“你思慮過度，現(xiàn)在不是議和了嗎？南軍還在千里之外，不會打起來的?！备＠瓐D嗯了一聲，忠恕知道她現(xiàn)在肩負大任，有太多cao心的東西，加上本就有疑心病，貌似堅強無懼，實則焦慮不堪，摟著她的脖子向里靠了靠，道：“剛打軍鼓，天亮還早，你再睡一會吧。”福拉圖扭頭看他，忠恕能看到她晶亮閃爍的眼睛，福拉圖則看不清，用手摸到忠恕的臉和嘴，道：“剛才還夢到你了?！敝宜∮幸庖_她的心思，親親她的手心，問：“夢到我們這樣嗎？”福拉圖挪開手：“不是，夢到大火點了起來，節(jié)特在火里叫，你和南太主坐在一旁笑，我拿著刀撲向你們，你擋在南太主面前，揮刀就來砍我，一下子就醒了?！?/br>
    忠恕知道她一直懷疑自己與南太主有情，而這是完全沒蹤影的事，于是笑道：“這夢是我托給你的?！备＠瓐D真信了，轉(zhuǎn)頭恨恨地咬著他的胳膊，口齒不清地責問：“你真會妖術(shù)！為什么嚇我？”忠恕知道福拉圖耳朵最怕癢，將嘴湊近她的耳邊，輕輕道：“誰讓你八天不理我，我每天都在猜你的心思，備受折磨，只好托夢給你問問清楚?！备＠瓐D耳朵受不了癢，忙松開嘴，將頭挪開一些：“好好說話，你再親我就叫起來。”忠恕知道她會大喊，節(jié)特還在這里，讓他聽見可實在不像話。

    福拉圖見他不親了，頭又靠到他的懷中，輕聲問：“道士，南太主真沒勾引你？”忠恕苦笑道：“你這么聰明的人，怎么一直陷在這個傻事里？她高高在上，就像天上的星辰，我就像草原上的馬糞，她怎么會對我這堆馬糞動情呢？”他極力夸大二人的差距，話說出口也覺得比喻不當，福拉圖笑了笑：“你這堆馬糞對星辰動心了嗎？”忠恕道：“我對天發(fā)誓，絕未曾有?！备＠瓐D笑了：“那今后會動心嗎？她那么美麗，假如哪一天又成了公主，聲威赫赫，你可能就動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