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周塞 7
庭芳命人在后堂擺了幾十把椅子,此刻坐得滿滿的,平日主位是周典一坐的,此時庭芳在主位坐了。周典一沒有兒子,早就刻意培養(yǎng)庭芳,庭芳做事公道,又有勇謀,眾人平素都很佩服,雖然她是個女兒,但周塞一半的人口都在她家名下,勢力強大,周典一不在了,無論是周氏族人還是城里的他姓,自然地唯她馬首是瞻,無一人起侵奪替代之意。忠恕、周進、周保庫坐在庭芳的身側(cè),那些鄉(xiāng)黨見一個年青小伙坐在庭芳身旁,都不禁想問這是什么人。 忠恕聽到庭芳讓周進通知鄉(xiāng)黨長輩,還以為來的會是些長須飄飄步履蹣跚,柱仗攜稚的老年人,哪知全是身材雄闊的壯漢,每人腰間都掛著兵刃,或刀或劍,就是幾個年齡稍長的,一看也都是習武之人,昂首挺胸滿臉英氣,比威名赫赫的朝陽宮道長們氣盛多了。他不知北方本就民風剽悍,此處又是戰(zhàn)亂頻發(fā)之地,匈奴人、鮮卑人、突厥人都曾在這里征戰(zhàn),鄉(xiāng)黨長期結(jié)族自保,所有男丁亦兵亦民,防盜御寇。周典一的父親周君秀在世時,經(jīng)官府準允,把周圍青壯男子編訓了四五千人充任保鄉(xiāng)甲兵,這些人戰(zhàn)力強悍,曾打退突厥人數(shù)次襲擾。比周塞大得多的云州、代州等州城都被突厥攻下,唯周塞數(shù)十年未曾陷落,隋文帝楊堅曾經(jīng)專門下詔褒獎周君秀守土有功,楊廣甚至想把周塞鄉(xiāng)兵整體編入隋軍,隨他第四次征伐高麗,詔書還沒發(fā)出,他就被叛軍困在江都了。周典一接替父親主事之后,更是命令所有投靠周塞的男子必須習武,農(nóng)忙耕作,農(nóng)閑cao練戰(zhàn)陣與守城之術,如果有人不參與cao練,戰(zhàn)亂時不準其進入周塞城中,所以四邊武風大盛。當?shù)厝艘郧鄩褳樽?,待到體質(zhì)衰朽,就主動讓子孫輩出頭,自己退居幕后出出主意,所以當?shù)氐淖彘L鄉(xiāng)正都在壯盛之年。 周保庫休息一會,此刻恢復了精神,給大家講了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崔老九派人來求救,周保庫自告奮勇帶隊過去救援,但周典一自收到那封突厥怪信后就變得慎重起來,堅持要親自過去查看,他當時并沒起太大疑心,僅帶同劉漢道、周保庫等十數(shù)人就去了崔家谷,等他們快到山谷之時,遇到一個認識的崔姓子弟,那人被砍傷了胳膊,說崔老九他們中了埋伏,力戰(zhàn)之下,盜匪被消滅得差不多了,但崔老九也已戰(zhàn)死,周典一一聽大為吃驚,崔老九一枝馬槊周圍百里無人能敵,能把他殺死的,絕不是一般盜匪,他率同眾人趕了過去,就見山谷里躺倒了二十多人,都已經(jīng)死去,穿著褐色衣服的,自然是崔家谷的人,那些穿黑色長袍的,看來就是盜匪,死者中有幾個是認識的,傷口都已凝固,好像已經(jīng)死了一陣子,卻不見崔老九等人。周典一覺得事有蹊蹺,他讓劉漢道帶人在外圍警戒,自己帶著周保庫仔細查看眾人死因,正在這時,他們聽到一個倒在地上的人發(fā)出一聲呻吟,看衣色是崔家谷的人,周典一上前查看,那人臉上身上都是血,看不清面目,也不知傷在哪里,周典一蹲下身來,把他扶起,只聽那人低低呢喃:“快跑!快跑!”隨后的話就聽不清了,周典一低頭湊近他的嘴,想聽聽他到底說些什么,就在此時,那個瀕死之人突然掙身,手持匕首向周典一的心口扎去,周典一猝不及防,忙向右閃,避開心口要害,匕首刺進了腹部,那人一擊得手,手腕上挑,想給周典一來個開膛破肚,周典一大喝一聲,右拳擊出,一拳將他的腦袋擊碎。 周保庫見周典一受傷,正要過來查看傷口,給他包扎,只聽一聲呼喊,山谷巖壁上跳下二十多人,拿著兵刃就沖了過來,外圍警戒的鄉(xiāng)丁立刻上前阻截,這些人身手都不尋常,鄉(xiāng)丁拼命攔截,砍倒了對方三四個,自己也倒下了三人。有四個持劍的人沖到了周典一面前,周典一不及處理傷勢,揮劍迎敵,周保庫怕他傷口崩裂,不敢遠離,二人背靠背對戰(zhàn)敵人。周典一內(nèi)力深厚,已是當世一流高手,少有人敵,可惜被敵人偷襲,受了重傷,他用真氣凝住傷口,只剩下不足三成內(nèi)力迎敵,不一會,他用劍擊倒了二人,但右肩也被刺了一劍。此時那邊敵人又沖過來四人,有兩個看外相是突厥人,用的都是突厥的彎刀,還有兩個是漢人,周典一右肩受了傷,揮劍已經(jīng)不太利落,周保庫拼命想多抗一人,減輕周典一的壓力,但敵人對他只是虛為應付,全力進攻周典—。周典一擊斃一個突厥人,右臂又中了一刀,已經(jīng)握不住劍,只能以左手應敵,這時,周保庫就看見劉漢道倒下了。 劉道漢帶人在外圍警戒,一見變起,立刻命一個子弟去點烽火報信,然后殺過來接應周典一,但中途被敵人截住,最后被一個胡人擊倒。那個胡人隨即加入戰(zhàn)團圍攻周典一,此人狡猾異常,讓突厥人在前進攻,他拿著細劍在后偷襲,周典一又被刺了一劍,血流滿地,他自知無法退敵,只求舍得一死,擊殺強敵,好讓其他人能保全性命逃走,但那胡人油光滑溜,一擊不中,立刻后退,故意消耗周典一內(nèi)力,周典一身上多處受傷,血越流越多,眼看就要不支,就在此時,庭芳帶人趕到了,往后的事他就簡單說了一下。 周典一一代豪杰,竟然被人偷襲身亡,眾人無不惋惜哀痛,人人都想問是什么人干的,這時周進站起來道:“我查看了一下尸體,有八個崔家谷的人,都是被殺后馱到那里,臨時布置在現(xiàn)場的,其他的都不是本地人,其中有三個突厥人打扮,用的都是彎刀,還有一個胡人,那胡人和突厥人武功最強,可能就是主使。大哥臨去之前交待我們一句話,說突厥要襲城,讓我們準備。”眾人一聽這話,立刻就不鎮(zhèn)靜了,紛紛議論。庭芳不說話,周氏族人還有周塞城里的王姓和盧姓的族長都不說話:周典一既然說突厥人要襲擊周塞,那么突厥人一定會來,必須立刻準備。但周圍十村八鎮(zhèn)的鄉(xiāng)正對周典一的信服就遜了幾分,不免議論,過了一會,孫洼村的鄉(xiāng)正孫世放站了起來,道:“諸位,周姑娘,我有幾句心里話想說一下,大家給指教指教。周大俠遭jian人所害,人神共憤,這個仇,不僅是周家的仇,也是孫家的仇,是在座所有人的仇,我們是一定要報的,無論他們是誰,來自何處,我們一定會找到他們,誅完殺盡?!边@個話說得慷慨激昂,在座之人全都附和,誓言報仇,庭芳站起身來,向大家深深鞠躬,感謝鄉(xiāng)黨。 孫世放道:“周老大一生坦蕩,料事神準,從無虛言,他說突厥人要來襲擊,這事不能排除。我想請問周老三,此事除了周老大的遺言,還有無其它旁證?我們是相信突厥人要來的,但鄉(xiāng)民們享樂慣了,只怕一時不想相信有危難降臨,我們難以說服他們即刻拋下家業(yè)進城。我絕不是不信任周老大,只是如果有其它佐證,我們做事心里更有譜?!敝鼙炫瓎枺骸斑€要佐證?那封突厥的信,山谷那些突厥人還不能說明問題嗎?”孫世放道:“周老四,周老大判斷突厥人要襲擊我們,可那封信是用突厥文寫的,告誡我們要當心,難道是突厥人要故意提醒我們?” 忠恕經(jīng)歷世事少,但也看得出這個孫世放并不相信突厥人要來襲擊,只是不好說破,就借口鄉(xiāng)民疑惑要求周家提供更多消息,看他周圍人的神情,只怕都與他一樣的心思。周進富于智計,為人謙和又圓轉(zhuǎn),素來被稱作智多星,是周塞門面上的人物,外人有事,如果找不到周典一,多數(shù)就來問他,這時他站起身來,道:“諸位,那封信確實古怪,我大哥參詳了兩天也沒搞清其中曲折,也許是敵人故意搞的迷魂計,也許是有人想借突厥人訛詐我們,還沒來得及實施,我們暫且把它放下。剛才孫掌頭的話有十分的道理,他說周老大一生坦蕩,料事神準,從無虛言,不是因為我是周家人才相信周老大,周老大行事從無私心,諸位幾十年來應該知曉?!边@時孫世放忙插話:“周老三,你別多心,我絕不是懷疑周老大有什么私心,只是想讓事情辦得更順利一些。”周進道:“突厥已經(jīng)十年沒犯過河東了,朝庭在代州修了大城,駐扎了大批人馬,代州候都督威震一方,多次深入草原去打突厥,突厥人都不敢靠近代州城。實話給大家講,除了我大哥,大家心里的弦都松了,都認為北面有了屏障,周塞可保無事。”忠恕一看眾人的反應,就知道周進的話講出了大家的心聲,周進繼續(xù)道:“孫老哥,周大哥從無私仇,誰會想襲擊他?今天這些敵人,個個身手不凡,連周大哥劉二哥都不能保全性命,又有誰能支使這么多的高手?難道是大唐要自毀柱石,買通突厥人殺害自己的棟梁之材?今天這事是突厥人主使的,事情還不明白嗎?也許還有云州梁師都的人,是突厥馬上要進犯,知道我們周塞難以攻擊,所以提前下手剪除我們的主心骨,好讓我們無人引領,甚或是內(nèi)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