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兩小無猜 8
周典一講的并非全是虛言,他其實非常喜歡忠恕,早有意將他帶下山去養(yǎng)在身邊,將來做個好幫手,忠恕身份特殊,天風也許有其它想法,所以無論是帶他下山還是傳他功夫,首先要得到天風的首肯。 當天晚上講習完畢,天風見周典一沒起身離去的意思,笑著說:“師弟看來有心事啊?!敝艿湟坏溃骸皫熜旨缲撝厝危虅辗泵?,不嫌我愚魯,諄諄教誨,耽誤了師兄清修,我心里已經(jīng)甚是不安,不過還有一事想麻煩師兄?!碧祜L笑道:“講習《道德真經(jīng)》就是最大的修行,怎么會是麻煩呢?師弟有話但講無妨?!敝艿湟婚_門見山道:“小弟不知深淺,如果師兄覺得無礙,我想把忠恕那孩子帶回去。”天風微笑起來,“師弟才來幾天,竟然也喜歡上那個孩子了?!敝艿湟灰徽骸皫熜蛛y道…?”天風微笑著點點頭:“那孩子心境澄澈,秉性純厚,是天生的修道之人,不僅貧道,法言和變化他們也非常喜歡他。”周典一怔住了,阿波大寺的首腦們這么喜歡忠恕,為什么任由他廝混在庖廚,每天挑水掃地做雜役呢?天風起身打開身后的木柜,取出一片黃布遞給周典一,周典一接過展開,布片有一尺見方,上面有一行字,可能因為年代久遠,字跡已經(jīng)有些淡漠,依稀看清上面寫著“段忠恕,父段舉,七月三十于太原為武顯揚所殺”。 天風把忠恕出現(xiàn)在阿波大寺那天的情形講了一遍,周典一深思半晌,道:“這孩子很有來歷啊?!碧祜L點點頭:“甚不簡單。”周典一思索半天,問:“師兄說有人在你和達師叔未曾知覺下偷窺,達師叔會不會…?”他的意思是懷疑達僧壽判斷有誤,天風搖頭:“達師叔目光如炬,不會看錯。你再看看這片布?!敝艿湟粶惤鼰艄?,仔細看了一下,道:“好像是道袍上的料子?!碧祜L點點頭:“是從文cao師弟儀袍里子上割下來的,他那天當值,給我們護法后就到大殿值守,儀袍一直放在大殿供案上,三天后才發(fā)現(xiàn)少了一塊。”周典一駭然,吉文cao二十年前就已成名,在寺里是一等一的武學高手,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被人割掉衣服里子,對方身手之高,簡直駭人聽聞,那人把忠恕送到寺里,又故意顯露技藝,到底是友是敵,又是什么用意?不知師兄查過這個太原段舉沒? 天風好像掌握周典一的思路,道:“陸師弟專程跑到太原,實有段舉其人,李氏起兵后任晉陽守備,其家人部屬都被誅殺,沒問出孩子的線索,后來范虛師弟又到了嵩山段家,其時王世充正與李唐在洛陽交戰(zhàn),嵩山段氏被兵火涉及,封門閉戶不知去向?!?/br> 周典一明白天風為什么拒絕他帶走忠恕了,忠恕有這樣的背景,天風既不能讓他入道修行,又不能轉到它地,實是一個心腹之憂。周典一苦思半天,問:“為什么要送他來這里?又是誰送他來這里?”天風不答,這兩個問題折磨了他九年,至今沒有一絲的線索。當世高手,誰會與朝陽宮為難呢?周典一看了看天風,猶豫一會,還是問道:“會不會是那個人?”他手指著布片,不提姓名也知是指武顯揚,天風搖了搖頭:“不像?!敝艿湟坏溃骸笆前?,他沒道理這樣,也沒這么高的武功?!碧祜L道:“師父說他悟性最高,各項技藝遠超同儕,將來不可限量,但當時他有傷在身,梁師都、許遜等人與他相差很遠,何況寺里的一切,他無不掌握,即使這掌教之位,現(xiàn)在于他也形同雞肋,如果有一天他回來,只會是來取貧道的首級,不會來爭這身道袍了?!?/br> 周典一道:“當年他一出手就攻陷了太原,突厥封他為一方可汗,我怕他趁機偷襲周塞,著實緊張了一陣,不知為何這幾年沒了消息。”天風道:“我也是過了數(shù)年才知道他的去向,他太過能干,梁師都、馮瑞等人都去投奔他,連突厥大可汗都有些忌憚了,不得不分而治之,找個理由把他調到極西之處,讓梁師都頂替他定楊大汗頭銜。他現(xiàn)在鎮(zhèn)守西域胡國,與波斯人打得不可開交,所以顧不得這邊了?!敝艿湟稽c點頭:“原來如此。這人下山后鋒芒畢露,野心大得能吞下天,終究為人所忌,恐怕長久不了?!碧祜L搖頭:“聽說他和兩個突厥大首領交情甚深,終究有一天會回來的?!?/br> 火并那天的情景周典一并不清楚,只知天風一派本處弱勢,最后時刻他使出周君內密授的劍法,擊傷武顯揚,這才扭轉局面,叔父所創(chuàng)武功與道法一樣,首重悟性,武顯揚心機悟性均遠勝天風,又經(jīng)過了八九年,武功豈不超過天風更多?他替天風擔心,臉上不自覺露出憂色,天風微笑道:“師父早就料到這一切,朝陽宮不會絕滅的?!敝艿湟粦n色更重,心道如果叔父真能料到后來的一切,怎會不預作安排,任由自己的門人自相殘殺,把一個聲名赫赫的朝陽宮弄得如此蕭條破?。?/br> 天風轉身,又從上層的柜子中取出幾張紙來遞給周典一,道:“這是師父讓達師叔密傳的三招劍式,招招克制我教天真劍法,顯然師父早料到教中有人生事。”周典一看到紙上畫著一個使劍的小人,紙只有三張,每張紙上的十幾個動作一氣呵成,顯然是完整一招,紙上沒一字,也沒有招式名稱??戳祟^兩個劍式,周典一心中一動,暗道:不會是巧合吧?他試探著問天風:“師兄可知這三招的名稱?”天風搖頭:“師父僅留下這三招劍式,未有任何言語?!敝艿湟坏溃骸拔覀兗覀鞯难汩T劍法也有相似的招式,這第一招叫斗轉星移,第二招叫灼灼其華,第三招叫劍耀北國?!碧祜L并不懷疑周典一的話,周家世代守邊,以武保家,雁門劍法早有聲名,這三招劍法看似平淡,比師父創(chuàng)設的天真劍法稍遜,卻正好與天真劍法相生相克,可能是師父把家學傳給自己以備不測。 天風點點頭道:“貧道無意間得窺雁門劍法門徑,實感榮寵?!敝艿湟徽酒鹕韥?,拿起天風平時練習用的木劍,順手比劃了一下,搖搖頭道:“天下劍法道理相通,這三招并不一定是我家獨有,它們在雁門劍法中并不相連,你看這斗轉星移,本是第四招,前面是‘悠悠宇宙’、‘浩浩燕山’、‘蕩蕩黑水’”他手持木劍,邊說邊比,把劍式走了一遍,“‘灼灼其華’是第十二招,前面是‘憂我先民’、‘頂風冒雨’?!彼沟煤苈珶o力道,一轉身卻見天風端坐在蒲團上,雙眼閉著,臉上露著微笑,聽到他停了下來,天風睜開眼睛道:“大氣磅礴,僅聽名稱就能想象雁門劍法之壯觀?!敝艿湟贿€要比劃下去,木劍一動,天風又閉上了眼,周典一停下手叫道:“師兄…”天風睜開雙眼,道:“謝謝師弟美意,雁門劍法乃是師弟家學,貧道有緣習得三招,已經(jīng)倍感受用,不敢再有企盼?!?/br> 天風能擊敗武顯揚,所依仗的只有周君內留下的三招雁門劍法,這八年來武顯揚必定把這三招劍法摸得熟透,再上山時,天風無以依仗,處境會更不利,周典一故意把整套雁門劍法演示給天風看,哪知天風識破他的用意,閉目不瞧。 天風有意岔開話題,問:“庭芳侄女入門的根基已經(jīng)扎好了吧?”周典一道“小弟擅自做主,五歲時傳了她清寧生內功,已經(jīng)小有基礎?!碧祜L笑道:“師弟謬也。自元始天尊開辟鴻蒙,道家即以濟世度人為業(yè),功法道儀無不為普惠世人,祖師創(chuàng)立清寧生,本就是以丹法度人,絕不會挾技藏私,庭芳侄女聰明伶俐,必能光大清寧生丹法,造無上功業(yè)?!敝艿湟坏溃骸皫熜诌^獎了,這孩子心性很好,練功也不偷懶,進展比小弟當年還要神速。”天風道:“師父住世時,最重悟性,現(xiàn)在的孩子們比你我當年更接近虛無心境?!薄艾F(xiàn)在的孩子們”,自然包括忠恕,周典一知道了忠恕的背景,明白天風對這孩子自有安排,別說帶他下山,就是授他武藝的事也得慎重,如何給庭芳交待得費點心力了。 次日一早,庭芳果然醒來就問爹爹與師伯談得如何,周典一早就備好說辭,很神秘地告訴她,天風師伯不反對他傳授忠恕武功,但嫌他的功力不夠,怕影響忠恕的前途,朝陽宮另有神奇功法,等忠恕再長兩歲天風師伯就親自傳授給他,又叮囑女兒,師伯是想給忠恕一個大大的驚喜,可不能事先透漏了。周典一很少哄騙女兒,自從上山后,她對忠恕的事固執(zhí)上心,讓他很是為難,他實在不擅長哄孩子,就編個謊話應付眼前,之后下了山,她們終生不一定再見,自然也不會責備自己說謊。 庭芳聽說天風師伯有更厲害的功夫傳授忠恕,將信將疑,但怕說破后朝陽宮反悔,就點頭應允不告訴忠恕。她拉著忠恕去給菜地澆水,發(fā)現(xiàn)地里冒出了細細的綠芽,兩個人很是興奮,澆完水就跑回去,要把這消息告訴史胡子和老阿,離廚房老遠就看見范虛站在院子里和老秦說話,住在隔壁靜室的元濟人和英絹子兩位道長正往外搬行李??吹街宜『屯シ?,范虛向二人笑了笑就離開了。范虛擔任典造,寺里現(xiàn)在人稀事少,所以不再設知客、賬房等職司,除了高功負責領經(jīng),其它事務全歸典造,由天風的幾位師弟輪流擔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