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典一疑惑地看著忠恕，一時搞不清他與老秦的關(guān)系。除了寺里的道長，忠恕沒有與外人打交道的經(jīng)歷，也不知如何解釋自己在寺里的情況，只好說：“這里離寺不遠(yuǎn)，我給你們帶路吧?！敝艿湟恍χc(diǎn)點(diǎn)頭：“正要麻煩小哥。”他伸手拍了拍女兒：“芳兒，你和段小哥先走，爹爹隨后就去?！蓖シ忌陨噪x開父親的懷抱，看著地上的兩只小狗：“我們把小狗也帶走吧”周典一笑道：“這可不是小狗，是兩只真豹子，那個是它們的mama，你抱了她的孩子，所以才會撲你，如果不是忠恕擋著...”那兩只小豹子還沒滿月，毛茸茸的非?？蓯?，與成年豹子的兇態(tài)絕不相像，真有點(diǎn)像初生的狗仔，此時它們趴在母豹的懷里，拼命吸起奶來，渾不知母親已死。

    庭芳道：“爹爹，咱們把小豹子帶到寺里吧，它們的mama死了，沒人喂養(yǎng)，很快也會死的?！敝艿湟怀獾溃骸昂f！寺里是靜修的洞天福地，怎么能養(yǎng)這種猛獸！”他讓兩個孩子先走，就是想留后把這兩只小豹子處置了，阿波大寺這種修真之所，實(shí)是容不得它們。

    庭芳道：“咱們不是親戚嗎？你給他們說說情吧。”周典一撫著她腦袋嗔怪道：“這哪是說情的事。剛才為救你，我殺了這只豹子，你天風(fēng)師伯知道，心里會嗔怪爹的。”庭芳俯身抱起兩只小豹子：“那咱們下山吧，不去寺里了，把它們帶回家去?！敝艿湟粦z惜地看著女兒：“傻孩子，咱們走了一個月，哪能不見師伯就走呢！”庭芳抱著小豹子，眼里噙著淚，實(shí)在舍不得把它們丟棄在森林，忠恕看著她難過的樣子，突然想出一個辦法：“寺外不遠(yuǎn)有個石頭圍子，可以把小豹子放到那里，你有空就去喂它們?！蓖シ剂⒖痰溃骸昂?，咱們快去。”周典一不想違逆女兒，但一轉(zhuǎn)念又覺得不妥，道：“它們是食rou的，這里哪有食物給它們吃啊?！敝宜〉溃骸拔叶芨愕絩ou?！敝艿湟宦犓置俺鰝€二伯，實(shí)在有點(diǎn)奇怪，還來不及問，女兒就催促道：“快走吧，忠恕說他二伯能搞到rou了?！敝艿湟粺o奈，只得道：“先去看看吧，如果離寺太近可不行，不能讓它們的叫聲擾亂道長們的清修。”

    忠恕轉(zhuǎn)身就要帶路，只聽身后庭芳啊地驚叫一聲，他一回身，周典一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審視著他的后背。忠恕此時才感到后背上火辣辣地痛，是剛才被母豹抓傷了，他撲倒庭芳的一瞬間，母豹的爪子也從他的背上掃過，雖沒抓得皮開rou綻，也撕裂外衣，在后背上留下兩道血痕，此時涌出血來，把外衣也浸濕了，忠恕奇怪剛才怎么不覺得痛呢。周典一把他的衣服撩起，仔細(xì)查看一番，見除了兩道抓痕外沒有其它傷口，痕跡也不深，不用止血，又按了按他的鳳池、肩井和大椎三個xue位，確定他沒受內(nèi)傷，這才放心。

    忠恕說的石頭圍子離山門有二百步遠(yuǎn)，本是過去香客們搭建的臨時住所，年久荒廢，木質(zhì)的屋頂和門窗早已塌陷朽爛，石頭建成的墻基還剩下三尺來高，庭芳一看就說這地方好，她把兩只小豹子放到里面，就想搬石頭把門堵上，可石頭太大，她憋得小臉通紅，一塊也挪不動，周典一輕輕提起一塊大石頭堵在門口。庭芳道：“如果下雨怎么辦？它們該凍著了。”周典一無奈，只得又去砍了幾顆小樹，搭建個簡易的窩棚，庭芳這才滿意。

    在三人忙活的時候，一個道人持著掃帚從山門走了出來，看到周典一父女，大為驚奇，封山之后，寺里已經(jīng)有七八年沒來過陌生人了，他立刻轉(zhuǎn)回寺里，不一會，一群道士走了出來，為首的是典造范虛。周典一看到寺里來人，也停下手來，整理了一下衣杉，迎上前去。范虛一直盯著周典一的臉，走到近前，突然大叫：“是周師弟嗎？”周典一呵呵笑道：“正是典一，范師兄可好！”范虛搶上前一把攥住周典一的手：“周師弟，沒想到真是你！”周典一笑道：“九年未見，范師兄道行高進(jìn)，更加清風(fēng)飄逸?！狈短摰溃骸皫煹軇e挖苦我了?！彼焓种钢シ紗柕溃骸斑@是…？”周典一道：“這是小女庭芳，叔叔仙去那年春天生的。”范虛忍不住贊道：“好美麗的女娃！也只有我?guī)煾讣夷苌鲞@樣仙子般的人物?！蓖シ悸牭剿@樣夸贊自己，忍不住羞紅了臉，周典一也大笑起來。原來周典一是范虛師父周君內(nèi)的親侄子，現(xiàn)今是周君內(nèi)老家周塞的當(dāng)家人，他曾多次來到阿波大寺，與周君內(nèi)的弟子們處過不短時間，大家?guī)熜值芟喾Q，常在一起切磋武藝，他向范虛身后的吳真、尹天官等年青弟子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打過招呼。

    范虛回身向吳真道：“快去知會你師父，就說周師叔來了?！眳钦媾苤亓怂吕?，范虛扯著周典一的手，邊聊邊走，庭芳緊跟著父親，被眾人簇?fù)碇M(jìn)了山門，忠恕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后面，進(jìn)了寺門就轉(zhuǎn)向廚房。史胡子正忙著做飯，看到忠恕進(jìn)來，急問道：“孩子，怎么好一會不見你？”忠恕道：“我去采松蘑了?！笔泛訂枺骸安傻臇|西呢？”忠恕在灶臺邊坐下，道：“遇到個大豹子，全丟到樹林里了。”史胡子沒聽清：“大豹子？”忠恕道：“就是《洞仙譜》上畫的金錢豹?！笔泛觾裳鄣蓤A了，上前一把拉起忠?。骸霸谀睦?？”忠恕道：“在湖邊，被一個人打死了。”史胡子這時才發(fā)現(xiàn)忠恕背上的血跡，急切地把他外衣扒掉，看到他背上的兩道抓痕，一把將他攬?jiān)趹牙?，眼淚唰唰流了下來，一個十歲的孩子遇到大豹子，可以想象多么兇險。幫廚的兩個道人聽說山里出現(xiàn)豹子，都圍過來問怎么回事，忠恕把經(jīng)過簡單說了一遍，史胡子聽得心驚rou跳，額頭和手心全是汗水。

    兩個年青道士沒見過金錢豹，扔下活計就想去看，史胡子攔住道：“寺里來了貴客，掌教會吩咐加菜，等吃完飯，我?guī)銈內(nèi)??！蹦莾蓚€道士這才回去干活，史胡子把忠恕拉到炕上，吩咐道：“你乖乖坐在這里，哪也別去?！敝宜〉溃骸拔疫€得喂小豹子呢?！笔泛幽樢话澹骸安粶?zhǔn)去！”忠恕道：“那它們會餓死的?！笔泛雍莺莸氐溃骸斑@種畜生，不餓死也得打死！你再亂跑一氣，萬一出點(diǎn)意外，你大伯他們回來，不把我弄死才怪?！敝宜】嘀樀溃骸拔腋麄冋f你會給小豹子搞rou吃的?！笔泛友勐秲垂猓骸敖o它們搞rou？我一會去吃它們的rou！”忠恕從沒見過二伯這副兇狠模樣，嚇得不敢再說。

    周典一隨著范虛走過大雄寶殿，就見天風(fēng)、達(dá)僧壽、獨(dú)孤法言等一群人急急迎了過來，周典一搶上幾步，躬身向眾人施禮，天風(fēng)也不還禮，上前拉住周典一的手，顫聲道：“師弟一路辛苦！”周典一見天風(fēng)滿頭白發(fā)，雙目噙淚，自己眼睛也泛酸了，九年前叔叔周君內(nèi)仙去，他從老家周塞趕來做法事，阿波大寺當(dāng)時還是一派盛景，現(xiàn)在人稀廟舊，滿眼破敗，其他師兄弟精神健碩神清氣朗，唯大師兄天風(fēng)須發(fā)皆白，清瘦露骨，顯然這幾年過得不易。法言、安仲期等人見到周典一也是情緒激動，這幾年封山修真，大家自覺道行日深，但思親念舊之情依然不能消除，周典一是周君內(nèi)在俗世的至親之人，神態(tài)樣貌與叔叔有七八分相似，見到他就像師父重現(xiàn)眼前，大家忍不住落下淚來。

    天風(fēng)等人與周典一寒暄過后，把他迎進(jìn)靜室，天風(fēng)的同輩道人多數(shù)與周典一相識，此時全聚在一起，靜室里擠得滿滿的。周典一坐下后，把分別后的情況簡述一下，當(dāng)天風(fēng)聽到在湖邊出現(xiàn)了豹子，暗暗心驚，阿波大寺處在高寒的雪山之中，冬季極冷，又缺少吃食，猛獸幾乎不可能在此存活，幾百年來，從沒聽說周圍出現(xiàn)過猛獸，這些豹子必定是剛剛從山下遷移到此處，它們離開原來的領(lǐng)地，顯然有迫不得已的原因，這些年戰(zhàn)亂頻仍，老百姓都逃進(jìn)山林，逼得猛獸們遷向更高的山地，現(xiàn)在連阿波大寺也受波及，天下不太平，哪里都不是凈土。

    吃過晚飯，兩個年青的道士硬拉著史胡子去看豹子，史胡子把忠恕捺在被窩里，吩咐他老實(shí)躺著別動，忠恕看二伯出門時順手揣了一把尖刀在懷里，非常擔(dān)心他真地會去殺了兩只小豹子，那樣，庭芳不知道會多傷心了，一想到庭芳，眼前就閃現(xiàn)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回想起她的哭笑，一點(diǎn)也沒睡意。過了好久，史胡子回來了，屋里立刻充滿了腥氣，忠恕支愣坐了起來：“二伯，你真殺了小豹子？”史胡子笑道：“你怎么還沒睡著??？還想著那兩只小畜生？”忠恕點(diǎn)點(diǎn)頭，史胡子拍了拍他的頭，輕聲道：“放心睡吧，二伯不殺它們?！敝宜∵€不確信：“那你…？”史胡子道：“我去把母豹子埋了，順便把皮子剝掉?，F(xiàn)在天熱，過不了兩天就要發(fā)臭，那樣皮子就不好剝了?！痹瓉硎泛邮莿儽とチ?，怪不得渾身血腥氣。忠恕曾見二伯剝兔子皮，想到那兇猛的母豹子此刻已經(jīng)像被剝皮的兔子一樣埋在泥土中，感覺很不舒服。史胡子在炕上躺下，隔著被子摟住忠恕，很快就打起鼾來，他在湖邊已經(jīng)沖洗過身體，但野獸的腥氣重，忠恕只覺得一陣陣腥味沖向鼻孔，過了好久才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