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七只寶狐-往者之別與神明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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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了生者,告慰過迷途者,最后,便是送別往者。 夜色將要降臨時,辛秘找到了辛梓。 他是身份重要的囚犯,又舊有宿疾,不論哪位神醫(yī)來看,都是無力回天。因此,即使他去世得突然,周氏的人仍收殮了他,只是戰(zhàn)事急起,尚未來得及入葬。 黃昏寂靜,偏屋窗簾皆掩著,只有因她到來而敞開的門扉透過一絲光線。 辛秘看到了安靜躺在床上,被遮蔽于輕紗白布之下的、枯槁瘦削的身體。他看起來是這樣單薄,因為死亡而凝固在氣血衰敗的這一瞬間,嶙峋的骨似乎要刺破白布,露出下面年輕的面孔。 他實在還很年輕。 辛秘出神地想著,以他辛氏族長的身份,難道不是合該作為話本子里的主角出現(xiàn)嗎?那些茶樓里的話本,不都是講著,身懷重病,被神醫(yī)斷言活不過多少歲的主角,堅強(qiáng)地活過了一道又一道門檻,最終人生圓滿?怎么到了辛梓這里,他不僅沒有活過醫(yī)生預(yù)測的三十大限,甚至還遠(yuǎn)遠(yuǎn)不到呢? 作為睿智的神明,她清楚地知道面前這具身體的衰敗脆弱,也知道那些話本子的真實性。然而她身體里好像出現(xiàn)了一個脆弱的缺口,屬于神明的聰穎、冷漠、傲慢在這里一點點破碎了,被凡人的什么東西填滿了,那東西像嗆人的炊煙,雜亂的棉絮,渾濁焦黃的糖漿……是決不該在神明身上出現(xiàn)的,卻又溫暖而庸凡的東西。 她不討厭這處碎裂。 也許,做過凡人,體味過人間世俗的煙火,便再無法靜坐于佛堂之上冷漠垂憐眾生了吧。 辛秘握了握已經(jīng)空無一物的頸項,仿佛那里還有個項圈似的。 她走上前去,腳步輕輕落在地面上,安穩(wěn)和悅。 辛梓死去的時候一定很安然,他的身體已經(jīng)冰冷僵硬,維持著死去的模樣,四肢卻是安然放松地伸展著的,辛秘見過許多人死去,他們或不甘,或因為病痛痙攣,有個體面的死狀并不是易事。 這個她養(yǎng)大的,短暫一生都被疾病傷痛困擾的孩子離開這具折磨他許久的軀體,就好像擺脫了枷鎖似的。 她素白的手隔著薄薄一層布料,握住了他自然平放的手。 …… 與他的軀殼道別,辛秘抬頭看了看已經(jīng)昏黑的天空,遙遙望著寂寥無人的后院,她向那處走去。 跟隨著某種只有她才懂得的指引,她來到了一處殘垣斷壁。 這里亦是從前很少有人居住,只有空蕩蕩的房子建在這里,只是墻壁和周遭塌陷的院落內(nèi)有些凌亂的生活痕跡,應(yīng)當(dāng)也是最近一段時節(jié)有人停留,多半是那些因為戰(zhàn)事被困在辛氏老宅的平民和走商。 亂戰(zhàn)結(jié)束后,他們陸續(xù)離開了這里,回歸自己忙碌掙命的生活,這里只留下一點點他們的痕跡。 她腳步輕輕,走到了一面矮墻后的角落。 一邊是雍容古樹,另一邊是遮蔽風(fēng)雨的院墻,這個角落是被人精心挑選而來的,即使偏僻簡陋,但被人細(xì)心地除過草,地面上還留著長久焚香的黑色印記。 辛秘看著那兩塊古樸簡單的,甚至稱得上有些拙劣的……墓碑。 她知道,一方碑下埋著的是個小小的嬰孩,她剛降臨人世,就因為寒冷的天氣和不足的食物而衰弱,惡劣的環(huán)境奪去了她的生命,她幼嫩的骨rou就埋葬在這塊方碑之下,帶著親人的眼淚與懷念一道,無聲地停留在此。 另一塊碑下空無一物,只有碑面上鏤刻了些花紋,不夠精美,不夠雅致,帶著點鄉(xiāng)下人家的庸俗土氣。 在神明眼中,這塊碑蔓延開來無數(shù)的絲線,因果、宿命……密密麻麻環(huán)繞著它,無數(shù)的懇求與祝愿凝結(jié)在絲線之上,這些絲線的盡頭只牽住了一個人。 在不久的以前,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乞求過庇護(hù)與安穩(wěn),有一個人回應(yīng)了他們,他竭力地、燃燒著自己的生命骨血,用殘破的羽翼庇護(hù)著他們,無數(shù)的祈愿有了回報,絲線成環(huán),念力醞成,在這片土地上寂寂無聲地流淌。 在他死去之前,受他庇護(hù)的人感念他,祝福他。 在他死去之后,懷念他的人呼喚他,思念他。 辛秘聆聽著風(fēng)中的聲音,微微合上了眼。 她的宿命也注定了。 新的神明已經(jīng)誕生,即使幼小的神子在無法保護(hù)自己時便不幸隕落,這無法動搖歲月輪轉(zhuǎn)的律令,她即將消散。 她將逐漸衰弱,無力,喪失呼風(fēng)喚雨的神力,化為一捧塵埃與煙氣。 在她隕落之后,舊神逝去,新神早亡,又該由誰來保護(hù)辛氏呢? 月至中空,庭院里純?nèi)坏丶澎o著,只有守夜的人安靜地燃著火把,堅毅面孔在火光下熠熠生輝。 辛枝回到了霍堅養(yǎng)傷的病房。 她走時悄無聲息,重新進(jìn)來反而是大張旗鼓的。一點都不體貼病患需要充足的睡眠,這位一貫任性的神明就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又回來了一樣,軟緞鞋底在地磚上踩得“噠噠”作響。 霍堅從夢境抽身,他坐起身來,看到了辛秘的面孔,茫然的表情一頓,有些溫和地軟化下來。 “您怎么了?” 出去了一天,怎么帶著這樣的表情回到他的身邊? 辛秘不愿意多說,她直直地走到床邊,垂著眼睛不想看他:“我不開心。” 霍堅失笑:“我當(dāng)然知道?!?/br> 辛秘是個別扭性子,在不熟或者討厭的人面前,她禮數(shù)周全半點不肯示弱,一旦到親近的人身邊,她倒磨人得緊,想方設(shè)法地讓別人知道自己難受,或陪她一同難受。 她此番回來,看起來是難受得很了。 辛秘還是不說話,悶頭悶?zāi)X地靠近他,有點力氣地掀開他身上暖烘烘的被子,一股腦鉆了進(jìn)去。 “……”霍堅有些錯愕,手掌虛虛張開著攏著她的肩膀,不知道要合上去還是收回來。 ……她現(xiàn)在這樣子,不像那個冷漠的神明,倒像戴上項圈有了七情六欲的凡人。 可看一眼她細(xì)白的脖子,那項圈被毀掉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沒發(fā)癔癥,自然清清楚楚知道這個撲在他懷里的是辛氏的神明,是天道繪制的圖騰,是江河山川蘊養(yǎng)的寶物。 他吞咽了一下,手掌貼在她肩上,卻是恭敬守禮地,將她拉開了些:“您還好嗎……?” 話還沒說完,霍堅就頓住了。 他看清了辛秘的表情。 方才埋在他懷里,此時被他拉著露出來的,是他從未見過的神情。 辛秘合該是趾高氣揚的,冷漠嘲弄的,或是遙遠(yuǎn)神秘的,但不該是這樣……雙眉迷茫而委屈地耷拉著,眼睫顫顫,眼眶中盡是茫然虛浮的水霧,就連里面的淚都好像是畫出來的霧滴,陽光一照,便倏地沒影了。 她挺翹的鼻尖發(fā)著紅,就這樣蹙著眉,盈著淚,咬著唇,臉頰都因為不知何處而來的委屈蒸得暈紅,抽著氣看著他。 霍堅感覺自己心碎了。 他短暫地忘了禮數(shù),軟了臂膀,連斷了的那邊筋骨都麻酥酥的,軟軟地環(huán)著她,聲音放得又軟又輕,就好像冷冽雪山被暈暈紅日蒸起來的那捧水霧,朦朧包容:“別哭、別哭……” 辛秘垂了眉眼,手指揪著他的衣擺,不言不語,只細(xì)細(xì)地抽著鼻子。 他單掌托起她尖尖下頜,鼻尖抵著鼻尖,氣息相交:“告訴我,怎么了?” 可他看到辛秘眼瞳里的彷徨。 “若是無法告訴我,那至少讓我知道,怎么才能幫您,好嗎?”男人低沉地哄著她,暖熱的胸膛就好像粗糙厚重的火焰,燙著辛秘,讓她感覺到暖,又感覺到痛。 她吸著氣,心臟一跳一跳地痛。 “……抱我。” 男人沒聽清楚,側(cè)耳俯身:“什么?” 辛秘咬住了他的側(cè)頰:“抱我?!?/br> 即使要死,也要讓她荒唐一場吧。 ======== 基友:我琢磨著,霍堅這個狀態(tài),是不是就像咱們看到可愛的貓貓狗狗貼臉過來,根本忍不住,直接變夾子那種? 我:雖然有點變態(tài),但好像差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