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寵 第28節(jié)
蕭祁遠(yuǎn)虛虛笑著正預(yù)搭話,一人急跑入門,他目光下斂,“何事如此慌張?” 蘇烈跪在地上,語氣有些急,“家主,夫人她……落水了?!?/br> 話罷,跪在地上的身子彎了彎。上頭的蕭祁遠(yuǎn)指尖一僵,直站起身,腳下不穩(wěn)又重跌落下去,以往無論何時沉穩(wěn)的聲微顫,“人現(xiàn)在如何了?” 。 “咳……” 這副身子真是要不得了,一動牽發(fā)全身,哪哪兒都痛。眼睛未睜,神思倒是先清醒,身子此時穩(wěn)在沉厚的懷抱,熟悉藥味惹得她鼻尖發(fā)酸。 一團(tuán)棉花好似堵在喉嚨,心中有太多的話,可是艱難吐到嘴邊卻是,“二哥……” 溫和的聲音隨即響起,“二哥在。” 施煙指尖微顫,眉心狠狠跳了一下,這不是夢。 “為何,我瞧不見了?” 施煙手在空中揮了一下,預(yù)去抓遮掩眼眸的布料,卻被人一只手握住。 另一只手寬厚溫?zé)岬恼菩馁N在蝴蝶骨,熟悉的聲音道,“淤泥進(jìn)了眼睛,這兩日不要見光的好?!?/br> “哦……”聽他這般說,施煙方才垂下手,動了動身子要從他懷里離去,“二哥,你既與別人拜堂,我還是不要留在此處得好?!?/br> 這話一出,施煙自己都不由得笑話自己,這戲演得可是真真的。 她心思不比一般女子小氣,以前眼里進(jìn)不得沙子,如今倒好,進(jìn)了淤泥,可是遭了以前脾性的罪。 摟住自己的力道收緊,蕭祁遠(yuǎn)輕笑著說,“沒有的事,說好此生只娶你,又怎敢娶別人呢?” 不過分別幾日,又好似離開幾年之久,兩人冥冥之中比之間熟稔。 第29章 。 “我好像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遇見很多人。二哥,在雲(yún)山之前,我是不是見過你?” “沒有, ”蕭祁遠(yuǎn)嗓音溫潤如玉。 施煙面上覆著黑布,四下感官敏銳, 脊背僵硬, 嗓音平靜淡然,“那……你為何要讓我誤會你呢?” 依照蕭祁遠(yuǎn)在長安的勢力,找個小子自是容易??伤室庹诓m自己。讓南寧王在二人之間鉆了空子。這一團(tuán)霧將她束縛,落入水中時,她全身乏力, 面前是茫茫黑暗,一望瞧不到邊。 可冥冥之中, 有人在喚她的名字。是記憶中兄長的聲音, 在被趕出家門時,兄長曾說過,無論何時,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努力睜眼, 熟悉的藥香鼻息,竄入腦海中將她緩慢引醒。可好好活下去, 也能活個明白不是嗎? 蕭祁遠(yuǎn)靜默不語,四周除了兩人輕微呼吸聲, 靜得只有花香浮動。 兩人默默僵持著,施煙最先敗下陣, 一旦二哥決定了某件事,甚少更改。她執(zhí)拗不動他。 心里起了幾分頹敗,施煙想起身, 雙手借力摟住蕭祁遠(yuǎn)脖頸,指腹觸碰來人微涼肌膚,一雙修長的手臂攬?jiān)谘g,將人穩(wěn)穩(wěn)制止在懷中。 “二哥,”施煙不由輕叫了聲,“我想歇息會,你……” “又想躲我?”邊上的聲音不疾不徐將她話截住,施煙仍能感受到冷然的目光,“上次允你玩鬧一次,這會兒不許走了。” 施煙指骨下觸碰微涼,她嘴唇囁喏,“沒有想走?!?/br> 這話說得沒有十足底氣。 “煙兒……”蕭祁遠(yuǎn)沉沉地笑了,溫柔得喚她一聲,“以前的事不說不談了,嗯?” 空中由一時寂靜。以往幾番三次,無論施煙如何求問蕭祁遠(yuǎn)以前,他總不應(yīng),溫和地轉(zhuǎn)了話。 而如今蕭祁遠(yuǎn)沉啞又帶著幾分勸告。 施煙抬起手掌,指尖慢慢觸到溫?zé)崦骖a,空中氤氳著細(xì)小的聲音,微不可聞,“二哥吶,……你究竟瞞了我什么?” 手指被蕭祁遠(yuǎn)握住,撈在唇邊揉著,熱源渡及來,將她的冰涼一寸寸融合。 “沒有瞞你什么,不過是前程往事,知曉了也不過是平白遭惹煩憂。煙兒怒氣散罷,也該回到二哥身邊了,可好?” 照蕭祁遠(yuǎn)這一貫的粉飾太平,直白的,讓施煙惴惴不安,她眉頭輕微地皺了一下,為什么不查!為什么要隱瞞過去!為什么她沒有知曉之前事情的權(quán)利? 施煙冷不丁笑了,“二哥,是怕我得罪了宮里人,害了蕭家,是嗎?” 怒意四處蔓延,在下意識推開人之前,她聽得蕭祁遠(yuǎn)微不可聞一身嘆息。 “二哥放心,你既有法子找一個施家表小姐成婚,那也能讓她繼續(xù)當(dāng)蕭家夫人。” 原先告訴自己要心平氣和,切不可任性,可推開人的力道太重,狠狠拍了蕭祁遠(yuǎn)胸膛,待她站穩(wěn),卻聽得他咳嗽聲不斷。 不安地預(yù)感稍有苗頭,施煙輕而易舉離出他懷抱。一把扯了遮掩的黑布,強(qiáng)光入目,眼睛火辣辣的疼。隨之,淚毫無征兆地落下。 等她適應(yīng)了光,強(qiáng)忍著疼意往蕭祁遠(yuǎn)看去,繼續(xù)說著,“待我將事情明了……” 施煙話未說完,話便被眼前凝住。蕭祁遠(yuǎn)瘦削身形落在輪椅中,這時節(jié)衣裳單薄,以往熨帖深藍(lán)色衣袍不過攏在他身上。 他狼狽地捂住唇咳嗽,背脊因此動作微微顫抖著,深邃黑白分明的眼眸隱透疲憊,他費(fèi)力壓了壓唇角微笑。 輪椅上的男子近乎是瘦骨嶙峋,褪盡靈氣。 施煙想喚一聲二哥,可喉嚨死活出不了聲音。指尖方才觸碰過的微涼肌膚,此時才有了動作微微顫抖著,如時節(jié)芍藥,受盡驚恐,艷麗花瓣顫栗。 她眼前的二哥,哪里還有以往坦然自若、溫文爾雅的樣子。 眼前一幕如同高山炸破,碎石滾落下來,將她掩埋。 她不可置信瞪大眼,不過幾日未見,怪不得方才她覺得這個懷抱比以往有些變化。 瞧他這樣子,所有的惱怒、質(zhì)問、不悅通通拋之腦海。 施煙急撲過去,膝蓋磕在地上,隔了一層衣物,隱隱作痛,她顧不了這些。 將他上下細(xì)看,施煙緊咬住唇,眼眸落出的淚帶著苦澀,“這到底是怎么了?!” 蕭祁遠(yuǎn)緩過一陣力氣,指尖勾了勾落在施煙肩上的黑布,“還是這么沉不住氣。莫哭,不然眼睛該疼了?!?/br> 施煙慌忙握住蕭祁遠(yuǎn)的手,被他這模樣嚇得聲音細(xì)弱,“二哥,前些日子瞧你不還是好好的嗎,怎一轉(zhuǎn)眼,就這副樣子了?我留了藥方的,二哥你是不是又沒好生吃藥?!” 她自顧自說著,手忙腳亂要給蕭祁遠(yuǎn)把脈,卻被他手掌輕輕揮開。 “二哥……” 蕭祁遠(yuǎn)緩緩笑了笑,臉色蒼白更甚,他費(fèi)力地抬起手臂去拭施煙落在臉頰下的淚,“無礙的,這身子羸弱,喝了再多藥也無濟(jì)于事。瞧,二哥如今這樣子,如何護(hù)著你,不過想帶著你退至安寧之地?!?/br> “別哭了,讓二哥瞧瞧你,這幾日光照顧阿弟自己倒瘦了不少?!?/br> 這話是蕭祁遠(yuǎn)強(qiáng)撐著力道說出來,施煙慌了神,哭著避開二哥的視線,然淚珠直直落在他掌心,guntang的厲害。 余光撇到不遠(yuǎn)桌幾下一抹紅色,她聚了神思看去,卻被后頭一記猛叫打散。 “家主!” 隨著茶盞落地破碎聲,身后直沖來一道人影,一股力道打在肩上,將施煙狠狠推搡在地。 施煙悶哼一聲,沒有任何防備,被直凌凌推倒在地,胳膊杵到地破了皮。此刻武功使不出,渾身乏力,連站起的力道也沒有。 蘇烈箭步?jīng)_過來,看蕭祁遠(yuǎn)半昏迷狀態(tài),唇角還隱隱溢出血絲,他眉頭擰著,立即朝外頭人叫郎中,不管不顧地上的施煙。 丫鬟很快涌入屋內(nèi),人影逐漸隔絕施煙的視線,屋內(nèi)喧鬧至極,無人顧她。 施煙在原地失魂落魄瞧著蕭祁遠(yuǎn)被人抬到床上去。 一想到蕭祁遠(yuǎn)方才異于常人的蒼白臉色,這無形間如一把匕首往她心中刺去。 沉重力道將她扶起來,施煙昂首,看見梁胥依舊冷冷的臉色。 奇異的感覺令她身如架空,施煙雙腳顫抖,只得扶住二哥方才坐過的輪椅,把手上還才慘留著余溫。 施煙找到自己的聲音,抬頭看梁胥, “二哥,這樣多久了?” 梁胥抿了抿唇,身形移了移擋在施煙跟前,他喚了婢女往前,“這里人多,帶夫人去外屋歇息?!?/br> 婢女應(yīng)著,上前伸手扶住施煙,一觸才發(fā)現(xiàn)夫人身子骨顫抖的厲害。 瞧施煙不動,梁胥眼皮掀了掀,“平陽王請了宮里的御醫(yī),夫人……不用太擔(dān)心?!?/br> “為何會如此?”施煙嗓音尖銳了不少,目光直直盯著他,定要叫他答出這話。 梁胥瞇起眼睛,看這年輕清秀的女子,出口十分不客氣,“平陽王身邊的太醫(yī)說,你半吊子醫(yī)術(shù)合著趙家公子,是將人養(yǎng)了些氣息,可到底沒有治根……” 話欲言又止,這無異于化作寒風(fēng),一陣一陣往施煙心口刺去。 施煙目光微涼,看著梁胥臉上少有的凝重,她思忖片刻,冷冷道,“梁胥,你還要同我打馬虎眼不成?就算那藥性淺,可二哥為何病得這么重!” 梁胥懷中抱著劍,目光清涼對上施煙的視線,嘴上倒是恭敬,“奴不敢,不過奴聽平陽王與家主閑聊,家主只怕……時日無多。” 施煙身形狠狠一陣,腦子發(fā)懵,好長一段時間才回過神。 不可置信看著梁胥繼續(xù)說,“這兩日乾州四縣發(fā)大水,百姓遭殃民不聊生,三公子奉朝堂旨意安撫民生,半路被劫匪刺傷。太子不知何故打壓蕭家,西院的大公子不日入長安述職,西院的蠢蠢欲動,家主一人身上壓了太多事,身子禁不住勞累,撐到如今已是極限。家主,……是不想您受傷?!?/br> 跟前人又道:“就連將死之人也曉得往前看,何況夫人……以前一直將家主放在首位,此等淺顯的道理難道也不明嗎?” 梁胥從前身處江湖市井,有把柄在蕭祁遠(yuǎn)手上方才乖穩(wěn),除了護(hù)主人安危,其余時都是個活死人。 如今,連他也覺得自己無理取鬧。施煙苦笑,一時也不知作何問答。 身后門開,施煙尋著聲響去。蘇烈走出來,先與梁胥對視一眼,之后生硬地喚了施煙一聲,“夫人?!?/br> “二哥,如何了?” 話落,蘇烈抬頭目光惱怒看了施煙一眼,隨即又彎腰,沒好氣道,“夫人既如此問,又何必將家主逼至險境。” 話不恭不敬,一旁梁胥瞧瞧踹他小腿,端著長輩架子,“臭小子,對夫人恭敬些?!?/br> 。 蕭祁遠(yuǎn)昏迷兩日,施煙陪候在他身側(cè),書院雜事堆積,各鋪面掌柜齊齊上門。 蕭氏根枝末節(jié)纏多,若是積壓過多,恐推出禍?zhǔn)隆J煙o奈,只得暫離蕭祁遠(yuǎn)身邊,處理商物去。走出書房,已是掌燈時分。 心頭蒙上一層疲憊,她勉強(qiáng)撐起精神,攏了攏肩上披風(fēng),走到荷花池邊。 身后的蘇烈忍不住叮囑一句,“夫人小心墜水?!?/br> 自從蘇烈瞧著二哥在施煙跟前暈掉,自沒個好臉色給她。彎腰掬了一捧清水洗酸澀眼睛,正用絲帕擦拭時,蕭祁承出現(xiàn)在跟前。 蕭祁承拱手笑著行了禮,“這兩日,嫂嫂辛苦了?!?/br> 那日婚宴,只有極少人知曉,拜堂行禮的新婚夫婦是假的。但滿長安都知曉,昔日的表小姐如今是蕭家主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