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寵 第26節(jié)
南寧王磨了磨牙, 看著他懷里的女人,從鼻息哼了一聲, “這兩日皇嫂總說您往宮外跑,還從大牢提走了曹家小子, 我能不來看看嗎?” “皇兄,如今父皇召平陽王皇叔回京, 朝堂恐有大事發(fā)生。且這兩日我身邊的探子說,蕭祁遠同匈奴的人走得近………” 太子了然,“此事我早已知曉, 你便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其余的我自有安排?!?/br> 說完又要前去,南寧王挪了步子擋著他跟前,重聲喚人,怒氣深深,“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可莫為了一女子栽在上面了。這事兒,還是兄弟替您料理了吧?!?/br> 話罷,數十個侍衛(wèi)從四方出現,將太子同施煙圍住。而這么大的動靜,也沒有將莊子上伺候的奴仆招來。 太子眸色不悅,暗含警告,“九弟!” “當年之事,皇兄萬不該執(zhí)著至此?!蹦蠈幫趼曇粲舶畎畹?,“皇兄,您也知臣弟瞧不慣蕭祁遠,且那日也在這女子手下吃過虧。他們好不容易有了把柄在臣弟手中,這事還請皇兄成全?!?/br> 。 門被人從外推開,進來一個絡腮大漢,直立而站。濃眉深目看著輪椅上的人,瞧他身形孱弱,且面相凈清,不由得皺眉,“這就是堂堂蕭氏家主?” 蕭祁遠不甚在意一笑,倒是十分坦然道,“正是在下。” “閣下,我要的人呢?” 絡腮大漢雙手一拍,門從外頭打開,兩個身形高大的大漢輕巧扛著一件物什。 將其摔在地上,其中一個蹲下將麻布掀開,露出里頭的人。 地上的人蜷縮起身子,身上所穿衣物被鞭子抽得破爛不堪。 大漢拎其人的后脖頸,一把掀開其遮住眼睛的黑布。 “家主瞧瞧吧,是不是您要找得人。” 蕭祁遠身后的梁胥真要走過去,卻被大漢攔住,“蕭家主,我如約替你守了這么久的人,可是連朝廷都得罪了。您莫忘了我們當初的約定?!?/br> “自是不會忘。” 他話音剛落,隔間忽然一聲大響,梁胥敏捷移過去,大聲呵斥,“什么人!” 隔間前的屏風挪開,蕭祁遠眼眸微瞇,正好對上里頭再是熟悉不過的臉。 他微微一笑,臉上不見絲毫驚慌,“煙兒,回來了?” 施煙冷眼瞧他,緊咬住貝齒,眼中起初閃過一絲掙扎,漸而被悲憤占據。 她朝門口跑去,抱住地上的人,伸手抹去其臉上污臟,顫抖著聲,淚砸在他臉上,“阿弟…… 南寧王雙手背在身后走進屋子,趕上這出好戲, 施煙使出全力抱起不過十歲的弟弟,站起身時,對著輪椅上的蕭祁遠,目光森烈,冷冷道,“蕭祁遠,你還是騙了我。” 當施煙決然帶著兄弟離去,蕭祁遠也不阻攔。 用手帕捂住唇,弓著背咳嗽,瞧著上頭的紅血,冷笑道,“呵,當真是勞煩殿下費心了,竟給在下布了好大的局?!?/br> ………… 施煙帶著阿弟徒步走上靜安寺。 老和尚比上回瞧著,老態(tài)更顯,“智空師父,你近來安好?可要我替你瞧瞧脈象?” 這會當真是老和尚了,他雙手合十,笑得慈眉善目,“阿彌陀佛,勞煩施主掛念,貧僧并無大礙。施主此次來,可是為蕭施主祈福?” 這都是施煙在寺廟的老規(guī)矩,隔不了許久在寺廟捐香火錢,跪在佛祖跟前,為蕭祁遠祈福。 施煙搖了搖頭,此時改了話,“我此來不為誰祈福,只想為自己求個清凈?!?/br> 阿弟受了驚嚇,終日縮成一團,不敢言語。施煙守在他身邊不敢離開一刻。 四位身著淡綠色衣裳的婢女進入廂房,各自手中托盤上承著東西,皆用紅色綢布遮蓋。 “小姐,蕭府送來嫁衣?!?/br> 輕喚梨花軒窗邊上的女子如入定般,一動未動。 丫鬟面面相覷,又不敢上前去打擾。 隔了會兒,淺淺腳步由遠及近,婢女齊齊行禮未稱呼來人,便被伸手揮退。 周身被一股溫熱籠罩,入鼻是熟悉清列味,再熟悉不過的藥味,那熟悉的聲音落在耳邊,“后日便是大喜的日子,隨二哥回去可好?” “成親?” 施煙不由得嗤笑一聲,掙扎著要退出來人懷抱,她惱怒著,“蕭祁遠,你放開我?!?/br> 錮在腹前的手越收越緊,施煙惡狠狠道,“事到如今還成什么婚?” “蕭祁遠,你當真是自私卑劣。從不曾顧我感受下,你沒有家人,可我還有阿弟尚在世,難道你要看著我明知家人下落不明,還要裝得一副高興樣子嫁人嗎?” 溫和聲落在耳邊,“煙兒,事出有因,我也是不得已為之。” 沉穩(wěn)氣息落在耳邊,手腕被他緊緊壓住,在那吻將要落在唇上時,施煙嫌惡得偏過腦袋,吻便落在了臉頰。 身邊久久為回答,一道目光溫沉落在臉上,施煙就這般盯著側方的香爐,“蕭祁遠,我不喜歡你。若你真要我回去嫁給你,那我寧愿死在這里?!?/br> 最后身上一輕,沉悶咳嗽聲溢出些,聲音輕飄飄傳來,“煙兒說話好狠。” 一支玉簪摔落在地,聽著聲音,直直碎成了兩截,“你走吧,你我今后不見,便是再也不見。你莫管我死活,我此生在寺廟祈福,權當還你養(yǎng)我?guī)啄甓髑??!?/br> 。 這月初五。 蕭家家主大婚之日。 蕭府門口大紅燈籠高掛,瞧著一片喜氣,來參宴賓客眾多。 而房內,今日新郎躺在床上,臉色毫無血色,跟前只守著兩個心腹。 蕭祁遠喉間被一塊石頭重重壓住,出不得聲,半昏半醒間。他睜眼母親身著殷紫衣裳,唇邊噙著笑意,朝他走來。 “母親?!?/br> 蕭母抬起頭,目光如兒時般溫柔,伸手摸了摸他發(fā)間,“多年未見,遠兒竟長得比母親還高了?!?/br> 蕭祁遠雙膝彎曲,跪在她身前,眼眶蓄滿淚,“母親……孩兒不孝。” 蕭母微微一笑,將人扶起來,“都怪母親,害你落生在蕭家,毀你一生。然前程往事已過,如今就留在母親身邊?” 這話好生熟悉,冥冥之中好似在哪聽過。 蕭祁遠喉間哽咽,“好”字幾近呼出,驀地,身后輕輕呼喚傳來,輕綿帶著哭意,“二哥,二哥,你在哪兒,這里好黑,煙兒尋不到你?!?/br> 他雙目微睜,視線微微下移,眼底漸漸清明看著跟前的婦人,她微笑著同樣注視自己,“走罷,晚了奈何橋最后一程船便趕不上了?!?/br> 蕭母周身籠了一層飄渺白煙,始終含笑。身后的哭聲由遠及近,蕭祁遠腳下如灌了鉛般沉重,挪不動一步。 蕭祁遠雙目微紅,白煙如樹叢橫亙兩人之間,突然,他又跪下,朝蕭母磕了三個頭,“恕孩兒不孝,孩兒………還想再見她一眼?!?/br> “那人是誰?” 蕭祁遠預回答,可腳下猛地懸空,他心中一驚,重重咳嗽,五臟六腑好似被鐵錘重重砸碎。 醒來時大口大口呼吸,入目定神,是竹林小樓熟悉的床榻簾子。 他醒來第一句便是問身側守著的人,“表小姐可還在家中?” 蘇烈抿唇,堂堂的男子眼眶通紅,跪在家主跟前,“家主,小姐她……還在靜安寺。” “不回來了嗎?也是,是我將她丟在靜安寺,”蕭祁遠虛虛一笑,目光卻開始渙散,之后連自己的話也聽不清楚,“煙兒還等著我去接她?!?/br> 話罷,又嘔出一口鮮血,將旁側的紅布染得更紅。 ……… “此處風大,姑娘何事煩憂,不進屋去?” 女聲在一片寂靜中響起,尤為清澈輕柔。 施煙轉過身,一女子歀步而來,她微笑道,“寧三小姐?!?/br> “今日不是您與蕭家主大婚之日?怎到城外人煙稀少之地來了?!?/br> 施煙說著玩笑話,“我這模樣,不像是蕭府趕出來的嗎?” 寧三姑娘將施煙打量,旋即掩唇輕笑,“瞧著不像,倒像是個逃婚的?!?/br> 施煙不由柳眉微挑,“寧三姑娘何出此言?” 第28章 。 “今日蕭家家主大婚, 原定的新娘孤身在此處,瞧瞧,花似的臉都快枯萎了, 也不見人來尋找?!?/br> 寧嫻走近,目光不躲閃將施煙無聲打量著, “姑娘, 擦擦吧?” 瞧寧嫻遞過來絲帕,施煙一時不明所以,順著她的目光去碰臉頰,一滴淚珠準確砸在手心。 背手抹了抹,淚決堤似的, 怎么也流不干凈。她忙道了謝,只得接過絲帕擦淚, 隨后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見笑了?!?/br> “有些事,不過要你自己扛過去,誰也幫不了你。”寧嫻站在她旁邊,她自小跟隨父親走南闖北, 亦是見過人間疾苦,最初初入商行, 不免對卑下之人露出憐憫之心。最后得到回報卻是狗狠咬之?,F在看到施煙這般狼狽,多嘴了句。 最后拎著精心準備的糕點往前, 又改了話,“應我說抱歉才是, 陡然闖入姑娘清凈。我?guī)Я遂o盛齋的糕點,姑娘在這兒站了許久,想必餓了, 先吃的東西墊墊肚子吧。” 這幾日被頭疼纏得胃口全無,吃進去的東西不過多時便自發(fā)吐了出來,施煙笑笑,謝絕了她好意。 寧嫻也不強求,將食盒放在一邊,同她閑聊道,“今日我來時,聽見路上的人說,蕭府婚慶依舊,連平陽王殿下也去觀禮,好不熱鬧。 ” 施煙靜苒有禮聽著。 寧嫻有意無意說道,“這兩日,家中長輩總說我不知好歹,放著好好的蕭家主母不當,偏要縮在閨閣當老姑娘??蓙硎郎献咭辉?,既有能力,怎連自己怎么活都不能決定,那不是白活一世了?!?/br> “施姑娘,你說說吧?” 當時,蕭張氏要同寧家結親,寧家長輩本已同意,這樁婚事對當時的寧家可謂是雪中送炭??蓪幦媚飬s不愿意,寧愿一根繩子了結性命也不委屈自己嫁給將死之人。 這事兒鬧得兩家來往尷尬,施煙當時對蕭祁遠的情意拿捏不準,縮在一旁看戲。 可此時她一臉坦然說出這些事,施煙倒不由得多看她一眼,含笑道,“寧小姐,比我想得通透?!?/br> 頭痛之癥又要發(fā)作,施煙起身先告辭離開。 正預錯身離去,寧嫻“誒”一聲,喚住她,“姑娘,留步?!?/br> 施煙只得回身看她,寧嫻面貌普通,但一舉一動坦靜安然,有著別樣的風味,此刻眼中好奇八卦起來,“姑娘,難道不想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