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他關上門,如同以往,還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時候,照著柴堆躺了下來,緩緩閉上眼。 屋內(nèi)沒有燭,更無法燃燈,漆黑一片。 只有夏夜幽微的碧瑩瑩的螢火,點點閃爍著,有時翩翩地飛進窗欞,落在他的腳邊停駐。 迷蒙中,似乎有一陣微弱的香風撲過來,落在他的面頰上,輕柔而溫暖,熟悉無比。 那迷霧中,緩慢地蛻出一道通體皎潔,宛如玉璧般無暇的美麗身體。 霍西洲向來充滿警覺,常年保持著一日十二個時辰的清醒。可是這一次,他卻恍恍惚惚地,明明睜開了眼睛,卻依舊仿佛在夢里。 懷中多了一道發(fā)熱的身子,溫軟嬌柔,像水一樣,繞著他的周身每一處的肌理游走。 指尖被扣住,意識被鎖入可怕的牢籠,身體不斷被拖著下墜,如臨深淵,朝著不可見底的深淵中沉墜下去。 饒是這樣,還是不很清醒。 如果是之前,面臨著外敵來襲,霍西洲應該已經(jīng)握住了短劍,將對方身上扎出無數(shù)窟窿了。這一次卻沒有,身體提不起一絲勁。 究竟是怎么了?他在心中不斷叩問自己。 “臭啞巴。”那道被籠罩于牛乳一般潔白的薄霧中的美麗身影,舌吐芬芳,如蘭如麝,溫柔婉轉(zhuǎn)地喚他。 霍西洲渾身劇震,不可置信地抬眸,“娘子?” 她哼了一聲,一指頭勾起他的下巴,傾身靠近,櫻花粉的唇貼住他的嘴唇,帶來沁亮的溫度??蛇@遠遠不夠撲滅他五臟六腑間勃勃升騰而起的火焰。 娘子、娘子在對我作甚么?我……我居然這么無恥,又一次夢到和娘子做……可是這次卻無恥得過分,居然是娘子對我主動…… 他這個夢,做得香艷至極,過分到令他自己都想要中斷。可是每當他想要出聲中止這種不該有的親昵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根本沒有力氣。于是只能任由娘子親吻,從他的嘴唇,到他的鼻梁,到他的耳朵,她的兩條臂膀,如記憶里一般帶著如春日楊柳般的輕軟,勾住他后頸,穩(wěn)住他身形,隨后,她徹底地坐到了他的身上。 肌膚相貼,唇瓣廝纏。 她環(huán)住自己的頸,吐氣微微:“洲郎,你可想要我?” 這真的是個夢。 大約是他做過的最美的夢,霍西洲心想。 既然是夢,如何還能因為羞恥而隱藏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 于是大膽地道:“想?!?/br> 做夢都這樣想。 女子微微笑起來,模糊的面容卻像一朵盛開的白瓣黃蕊的牡丹,有著別具一格的清艷與妖嬈。 青絲如墨,隨著她的垂目,親吻,而紛紛地披落于他的臉上、肩上、胸口,發(fā)絲所攜帶的香味獨特馥郁,每聞一下都讓人愈加燥熱。他不知是怎么,飲鴆止渴地貪婪吸吮起那種味道。 虧得他霍西洲,一向自詡自制力強大,平生唯一一次不該逾矩,就是在上巳日娘子春游歸來時,沒有忍住,摸了她的腳。 那件事對他來說,像是打開了囚禁惡鬼的大門,而現(xiàn)在,他所干的這種事,比打開那道大門更邪惡百倍。 “原來你是這樣的洲郎?!彼⑿φf道。 雖然是做夢,但這句話卻還是讓他紅了臉,羞愧不已。但,他不會吝惜于語言去承認自己對娘子的非分之想,于是他堅持地道:“在夢里,我一直這樣做的。” 說完,在她眉梢一挑,露出少許的困惑,似乎正要笑話調(diào)侃他之際,卻忽而被他反桎梏住。 柴堆發(fā)出噼啪的不堪重負的響聲,美艷妖嬈的娘子被他壓在了身下,因他的反客為主,失去了全部的主導權利,而她卻還在嘻嘻嗤笑,渾然不覺危險的來臨。 原來……夢里的娘子,他所肖想中的娘子,是這樣。 霍西洲臉紅咽干,口中卻有些兇惡,問:“怕不怕?” 她困惑道:“怕?” 說完溫溫柔柔地嗤了一聲:“你在說笑嗎?” 霍西洲暗了眼眸,粗糙的大手按住她的香肩,不再溫柔,俯身,嘴唇湊近她的雪頸,鋒利的牙叼住她僅存的衣衫袖帶,朝旁一拉而開。 她還在笑他,咯咯直笑,花枝亂顫。 直至完全契合。 一道嗚咽聲,剎那間從他的肩膀下細細地傳來。 “好疼……” 第55章 去如朝露無痕跡 疏星墜窗, 來自城郊曠野的風盡情地拍打著窗。 霍西洲憐惜無比,低頭,吻去身下女孩兒額頭上沁出的晶瑩的汗珠。 惹來她極低極低的嬌哼聲, 他并不敢動, 只是如以往的每一個夢一樣,耐心詢問她疼不疼。 她也如那些美夢里的嬌滴滴的娘子一樣, 柔軟的小手緊緊抓著他身上最后一件裳服不肯撒手,反而, 越抓越緊, 緩了緩, 將嘴唇湊到他的耳朵邊, 可憐兮兮地道:“我可以。” 真的可以嗎? 他將信將疑并不敢動。 直到,她一口咬住了霍西洲的耳垂, 悄聲地告訴他:“我喜歡的?!?/br> 一只張牙舞爪的獸,終于因她這句鼓勵,脫籠而出, 張開了血盆大口,直將她顛來倒去拆吞入腹。 他愛的娘子, 他的寧寧, 他徹徹底底地占有了她。 嚴絲合縫相纏, 如榫卯接嵌, 合而為一。 她在他身下, 如牡丹綻放, 纖薄嫵媚, 聲如鶯語,楚楚可憐。 從這一刻起,幾近天明, 抵死纏綿。她在求他,推他,欲拒還迎。 霍西洲的美夢終于結(jié)束了,結(jié)束之后,他摟住將要破碎的女孩兒,在不知道什么時辰的黑夜里,終于倦極,疲乏地睡了過去。 星斗闌干,破曉時分,從馬場外傳來渺遠的一聲雞鳴。 想來勤勉不輟的霍西洲,第一次誤了時辰,他蹭地一下坐起,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正置身于馬房的一片柴堆之中。 如來時一樣,馬房中一切如舊,沒有芳蹤,沒有柔情蜜意,沒有她聲聲的祈求,只唯獨自己身下……一片狼藉。 霍西洲無比自惱,做了這種夢,還留了一大攤證據(jù)下來…… 他愛娘子,既然愛,自當尊重她,實在不該這樣,幸而是荒誕一夢,否則,他真該謝罪自裁于寧寧面前。 如果昨夜里有人經(jīng)過這里,看到他的狀態(tài)…… 霍西洲不敢回憶,更難去細想,羞窘臉紅??蛇€是忍不住有見不得光的邪惡念頭悄無聲息地爬出來:激烈至此,若是真的,只怕弄傷了她,他應當自誡,不可再做此等惡事。 但,今日是個容不得他耽擱的大日子,霍西洲連忙將自己收拾好,用掃帚清理了痕跡,再以泥灰飛快地掩埋地上殘余的濕痕,轉(zhuǎn)頭匆匆忙忙地出了馬房,寄希望于不會立刻有人來檢查這里,他箭步?jīng)_去馬廄里牽走了自己的馬,借著晨曦微白的光,策馬疾馳,向軍營而去。 南蠻之患,由來已有不下百年,玄蛇教cao控毒舌蠱惑人心,馴養(yǎng)百姓為藥人,為禍世間,為每一個周人切齒拊心之恨。 天子下令,征討七十二郡。 林侯統(tǒng)兵,攜軍若云,自南門而出。 浩浩蕩蕩的軍隊行過長安南門,百姓爭相而出,觀者如堵。南衙軍列隊開道阻抗,將朱雀長街清掃而出,由著軍隊經(jīng)過。 燕攸寧與緋衣來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一步,她們登上垝垣,在墻垛邊上,偷偷地看著如江潮般奔涌而去勢如不回遠去的長龍,目光焦灼地在人群中打轉(zhuǎn),可怎么也沒看見想要見的那道身影。 洲郎,真的走了。 她在心中默默地念,也默默地安撫自己。 可是,他人還沒徹底走出長安的地界,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思念。 還要過不知道多漫長的時光,才能與他再見,但她篤定,那一天終會到來。 風吹迷了燕攸寧的眼睛,緋衣發(fā)現(xiàn)了娘子泛紅的眼眶,急忙把手里搭著的斗篷抖開,為娘子悉心地披上。 “娘子,他們已經(jīng)走遠了,咱們回吧?!?/br> 燕攸寧緩慢地點頭,任由緋衣攙扶著,慢吞吞地走下城門,登車回去。 今日,亦是東淄王府來夏國公府上下聘的日子。 聽說東淄太妃親口應允了婚事,并置辦了諸多珍寶作為聘禮,算是給足了燕夜紫臉面。 人都說,怕是娶正妻也不過如此了。 為了這一天,昨日盧氏已經(jīng)讓人忙前忙后地張羅了一整日了,所以燕攸寧出去送霍西洲,也幾乎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特地趁著東淄王府的人走了,才從側(cè)門溜回斗春院,一切,神不知鬼不覺。 燕昇與盧氏正拉著燕夜紫在前廳敘話,這片角落無人注意到。 她在斗春院沐浴凈身,歇了片刻腳,李瑞家的過來傳話說,夫人請她到明錦堂,燕攸寧回復她先去自己隨后便到,回屋,為自己重新上了妝,衣冠風流整潔地前往正廳。 夏國公府的所有人此刻都幾乎圍著燕夜紫,仿佛她重新變回了那個閃耀發(fā)光的嫡娘子。 就在里三層外三層的人堆外,是東淄王派人送來的無數(shù)名貴的奇珍異寶,這些都是用來聘燕夜紫為側(cè)妃的聘禮。 不得不承認,好一些珍寶,連燕攸寧這個做過皇后的人,都沒曾見過,很是新鮮。 不過她了解,李萇這個人就是這樣,他會把一切面子功夫都下到精深處,讓人挑不出一點破綻。 前世,燕夜紫對李萇愛而不得,又為了在周驃身邊固寵大量使用息肌丸,不知曉這輩子又是如何光景。 燕攸寧選擇不干預他們的婚事,只是想避免當下可能的麻煩,令自己脫身。 但愿他們恩恩愛愛,永遠別再想讓他人橫插一腳。 因此,燕攸寧祝福的臉色顯得比她自己演出來的還要真摯許多。 “爹,娘,阿胭說過,meimei是有大福氣的人,沒說錯吧?!彼怀霈F(xiàn),便吸引了無數(shù)目光。 燕昇與盧氏回眸看了眼姍姍而來的燕攸寧,又接著對視了一眼,均點頭。之前他們一直擔憂,阿墨是被充作嫡女教養(yǎng)長大的,自幼便得到了各方寵愛,漸漸的性子總有些高傲,身份各歸原位以后,他們便時常擔憂阿墨將來因為婚姻對象的一落千丈而失望郁抑。 而今她雖為庶女,卻有東淄王殿下一見鐘情,也算是一種造化。畢竟阿墨從小乖順,沒有壞心眼,這也是她該得到的。 在一眾婢婦婆子之間,燕夜紫重新享受著眾人簇擁,因為喜事而紅光滿面,甚至略有羞澀,輕垂粉面。 燕攸寧問道:“對了,不知道東淄王府與爹爹商議之下,以為該何時送嫁?” 燕昇撫須道:“已商議妥當,下個月十六。” 下月十六正是一個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之前已經(jīng)悄悄問過了雙方八字,倒是不必再合,只是正妻成了側(cè)妃,禮儀規(guī)格稍有下降而已。不過看樣,東淄王府出手豪闊,對燕夜紫兼有補償之意,此事定會風光大辦的。 也難怪現(xiàn)在燕夜紫如此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