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一月中旬,隨著時政要聞的《名人》增刊發(fā)行,樓大帥徹底火了一把。 茶樓里的說書先生對該篇專訪報道稍加潤色,直接就是一個評書新段子。 “當時,樓大帥單人匹馬,手持長槍,直沖敵營,敵軍聞聽是樓盛豐殺來,無不喪膽……樓大帥大喝一聲,只嚇得那敵將雙股戰(zhàn)戰(zhàn)……” 這股風潮興起于關(guān)北城,風靡了北六省,還捎帶上了天津和京城里的一些茶樓酒館,若是哪個說書先生不能就樓大帥的輝煌戰(zhàn)績說上一兩段,按照后世的話來說,絕對的out了! 李謹言沒想到只是一篇專訪就能造成這么轟動的效應。當即拍板,趁勝追擊,將北六省內(nèi)一干軍政要員逐個點名,切實的來一場名人效應。 原本第二篇專訪該是樓少帥,可惜他最近忙得幾乎不見人影,想要專訪,也得找到人才成??! 北六省的軍隊正準備一場軍事演習,演習的確切地點和時間都是未知,但這個消息一透露出去,就讓時刻關(guān)注北六省軍隊動向的日本人連覺都睡不安穩(wěn)。尤其是身在旅順的大島義昌,若北六省軍隊所謂的演習只是虛晃一槍,實際目的是對在大連的日軍動手,那怎么辦? “樓逍此人,狡猾的很!” 這句話已經(jīng)成為了在南滿駐守的日軍的共識。 一向用鼻孔看人的日本陸軍,先是被樓少帥揍得鼻青臉腫滿頭包,緊接著被李謹言潑了一缸污水,洗也洗不掉。打了敗仗丟了南滿鐵路大半段不說,還要賠款! 打算硬著頭皮賴賬,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此路不通。樓少帥沒興趣和日本人扯皮,直接下令抄了他們在北六省內(nèi)的銀行,搬空了庫房,連窗戶門都拆下來帶走,除了四面墻,連個釘子都不給他們留。 這樣還不罷休,又和英國人聯(lián)手黑了日本人的庚子賠款,狠狠坑了他們一把。 日本人憋屈啊,話說英國鬼畜不是他們的盟友嗎?怎么會和華夏人攪合在一起?攪合在一起就算了,還把手伸進了盟友的錢袋里,一個子都不剩的掏走! 現(xiàn)在日本人的日子很不好過,只要是財政上略有結(jié)余,馬上就會被拿去填海軍的無底洞,陸軍就像是后娘養(yǎng)的,拿到的軍費總是比海軍少,在南滿打了敗仗還要被海軍嘲笑! 1月19日,桂太郎內(nèi)閣終于在一片罵聲中倒臺,比歷史上第三次桂太郎內(nèi)閣提前結(jié)束了整整一個月,被稱為海軍之父的山本權(quán)兵衛(wèi)上臺組閣,執(zhí)政黨也成了立憲政友會,于是,一向和海軍不和,也和立憲政友會看不對眼的日本陸軍,日子過得更加苦逼了。 要軍費?國內(nèi)財政緊張啊,緊緊褲腰帶吧。一天兩個飯團加上一條蘿卜干,待遇已經(jīng)很好了嘛。 在這種苦逼的情況下,如果北六省的軍隊突發(fā)奇想,腦袋一熱,想把在大連的日軍都趕下?!髰u義昌不敢繼續(xù)往下想了,他已經(jīng)計劃好,一旦事情有變立刻登船逃往朝鮮。丟臉與否不重要,保住命才更要緊。 至于這次演習到底是真是假,樓少帥是單純的練兵還是想趁機對誰下手,在“演習”沒開始之前,誰也猜不到結(jié)果。 樓少帥忙,李謹言也同樣不得閑。 北六省和英國人簽訂的大筆訂單終于讓德國人產(chǎn)生了危機意識,為了保持和北六省的友好關(guān)系,不讓北六省被英國人拉攏過去,德國人終于在發(fā)動機制造技術(shù)上松口了。 “德國人答應了?”李謹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柴油內(nèi)燃機?” “先別高興,”展長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德國人額外提出條件,他們要磺胺的詳細資料?!?/br> “磺胺?” “對?!?/br> “這件事問過大帥和少帥了嗎?” “問過了?!闭归L青道:“大帥的意思是言少爺看著辦。少帥也一樣?!?/br> “……”做甩手掌柜什么的,果真是一脈相承? “言少爺?” “詳細資料還不能給他們?!敝辽僭趩虡飞桨亚嗝顾匮芯砍鰜碇埃荒芙o,“可以答應德國人,將提供給他們的磺胺數(shù)量增加一倍?!?/br> “這個條件德國人恐怕很難答應?!?/br> 李謹言聳了聳肩膀,“不答應也沒辦法。不過可以提醒他們一下,磺胺只有我們有,內(nèi)燃機可不只他們有?!?/br> 說起內(nèi)燃機制造,目前世界上最有話語權(quán)的應當是英國。德國的確有很高的機械制造技術(shù),但英國人也不遑多讓。雖然從英國人手里弄到內(nèi)燃機制造技術(shù)也不是件容易事,但李謹言不想被德國人牽著鼻子走。哪怕是他有求于人。 “展部長,這件事咱們不能讓步,和德國人怎么談,還要請你多費心?!?/br> “既然如此,展某自當盡力” 送走了展長青,李謹言又迎來了另一位客人,丹麥洋行的經(jīng)理約瑟夫。 “日安?!?/br> 約瑟夫是個典型的北歐人,身材高大,頭發(fā)濃密,鼻子高挺,雖然是個商人,卻總是會讓李謹言產(chǎn)生北歐海盜的聯(lián)想。 雖然和丹麥洋行購買種豬的生意沒成,李謹言卻一直沒有死心,一次談不成,可以談兩次,三次,總有能談成的一天吧?英國佬太不是東西,耍人沒商量,但人家現(xiàn)在是世界老大,連未來的世界警察都要跟在約翰牛的屁股后邊當小弟,李三少還沒信心能和英國人掰腕子。 可惜的是,就算李謹言舌燦蓮花,約瑟夫依舊不松口,李三少終于見識到了北歐人的固執(zhí)。不過丹麥豬的生意談不成,不代表他們沒別的生意可做。在幾次三番被丹麥人拒絕之后,李謹言突然想起了丹麥人的武器生產(chǎn)技術(shù)也是十分過硬的,最有名的就是裝配了許多歐洲和拉美國家軍隊的麥德森機槍。之前北六省軍隊在滿洲里和俄軍作戰(zhàn)時,曾經(jīng)繳獲過一挺丹麥出產(chǎn)的原裝貨,華夏國內(nèi)也有仿制品,叫做輕機快炮。 作為世界上最早大規(guī)模生產(chǎn)的實用輕機槍,一挺麥德森機槍的重量還不到十公斤,幾乎只有法國哈奇開斯的三分之一,在捷克式輕機槍問世之前,麥德森輕機槍除了成本較高之外,在重量,精確度以及可靠性等方面,一直穩(wěn)坐輕機槍的頭把交椅。 約瑟夫顯然對武器生意很感興趣,麥德森輕機槍除了裝備丹麥本國軍隊,還大量出口。光是俄羅斯就購買了不下一千五百挺,雖然由于庚子條約,歐洲各國一直對華夏實行武器禁運,但隨著時間流逝,這種條約的約束力越來越弱,就連當初態(tài)度最堅決的法國,也在向華夏的西南軍閥出售武器。而據(jù)可靠消息,德國甚至在幫北六省建造一座兵工廠!這其中有多大的利潤完全可想而知。 若說丹麥不眼紅,純粹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如今李謹言把機會送到眼前,約瑟夫不動心才有鬼了。 “六百挺8mm口徑的麥德森輕機槍,十萬發(fā)子彈?!?/br> 李謹言話落,室內(nèi)立刻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約瑟夫才開口說道:“您不是在開玩笑?” “當然不是?!崩钪斞哉f道:“您知道我正在打造一個工業(yè)區(qū),購買這些機槍主要是為了保衛(wèi)工業(yè)區(qū)的安全?!?/br> 用六百挺機槍十萬發(fā)子彈保衛(wèi)工業(yè)區(qū)安全?約瑟夫差點翻白眼,這種話鬼才相信。 “按照貴國出售給俄國的價格,每挺輕機槍我出價一百三十銀元,子彈的價格,按照一萬發(fā)一千五百大洋計算?!崩钪斞詨旱土寺曇簦爸劣趯懺谟唵紊系膬r格,我們完全可以商量。我保證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br> 說白了,李三少在明目張膽的對約瑟夫行賄。 “如何,這個交易不錯吧?” 約瑟夫考慮了幾分鐘,輕咳一聲,“每挺機槍一百三十五銀元,每一萬發(fā)子彈一千六百元?!?/br> “成交!” 李謹言臉上在笑,心里卻在腹誹,這些洋鬼子當真是個頂個的黑! 不過錢賺到手就是為了花的,在看過上一年的財務報告,將手下的幾個工廠的利潤加加減減,得知一年的進賬之后,李謹言最先想到的就是,該怎么沒把這兩百多萬大洋花出去。 工業(yè)區(qū)有樓少帥給他的一千萬馬克撐著,暫時不需要另外的投入。家化廠只需要維持目前的規(guī)模就足夠了,畢竟未來幾年的情況擺在那里,盲目擴大產(chǎn)生并不是個好主意。被服廠和罐頭廠倒是可以擴大產(chǎn)能,尤其是罐頭廠,李謹言已經(jīng)和馮經(jīng)理談過,著手對生產(chǎn)的罐頭進行“分級”。最優(yōu)等的材料供應軍需和國內(nèi)市場,次一等的材料出口創(chuàng)匯,再次一等的,例如加了邊角料的罐頭全都囤積起來,等到歐洲開打,才是這些罐頭真正發(fā)光發(fā)熱的時候。 馮經(jīng)理最初并不同意使用這些之前廢棄不用的邊角料制作罐頭,但在和李謹言關(guān)在辦公室里密談一番之后,立刻改變了態(tài)度。至于李三少是如何說服馮經(jīng)理的,一直到很久以后都是個謎。 被服廠也增加了一個車間,專門生產(chǎn)毛刷,豬鬃在這個年代屬于戰(zhàn)略物資,李謹言自然不會浪費任何能賺錢的機會。 “暫時先這樣?!崩钪斞匝惨曔^車間,對被服廠經(jīng)理李秉說道:“等到工業(yè)區(qū)建成,毛刷廠從被服廠分離出去,交給李成來管理?!?/br> 李二老爺在世時,李成是李府的管家,被服廠建成之后,經(jīng)李秉引薦,一直在被服廠做事,為人靠得住,辦事能力也很不錯。 這樣人才,正是目前李謹言急需的。 離開了被服廠,李謹言轉(zhuǎn)道去了西藥廠。 之前西藥廠的三個車間主任被裁撤兩個,唯一剩下的趙主任也在不久前被調(diào)任,命令是樓大帥親自下的,至于原因,李謹言沒有深究。哪怕之前啞叔查不出這個趙主任有什么問題,可李謹言對他依舊不怎么放心,如今樓大帥把人調(diào)走,倒是省了他不少的麻煩。 空下來的三個車間主任職位,李謹言沒有自作主張,也沒有再去找樓大帥,而是直接去找樓少帥要人。 “從工廠里提拔的話,找不到合適的人,我的門路就那些,還是少帥幫幫忙吧?!?/br> 樓少帥沒說話,定定的看了李謹言足有一分鐘,直到把他看得不自在,才俯身在他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好?!?/br> 兩天后,新的三個車間主任全部到位,李謹言一看,頓時樂了,一水的兵哥,其中一個之前還是獨立旅的營長,在南滿鐵路作戰(zhàn)時被機槍打中,命保住了,再上戰(zhàn)場卻是不可能了。 這三人中有兩個都是關(guān)北中學畢業(yè),一人還有留學背景。雖然對在工廠管理工作上還是生手,但在人品和其他方面絕對沒有問題。再加上腦筋靈活,對照著西藥廠原有的規(guī)章制度,不到一個星期,工作就基本上手了。 “甭管是藥廠還是軍隊,都是管人,有章程在墻上貼著,再做不好,就是傻子了。” 真是這樣?李謹言摸摸下巴,應該吧…… 第一百零二章 民國五年,公歷1913年1月23日 宋武一行乘坐的火車于午后時分抵達關(guān)北車站。由于山東境內(nèi)的請愿活動,津浦線一度停運,原本預計的行程,不得不延長兩天。 火車進站時,天空正飄著雪花,饒是如此,車站內(nèi)也是一片忙碌景象??钢蟀」?穿著厚皮襖戴著棉帽子的北方漢子,穿得厚實抱著孩子的女人,還有挑著擔子的小販,維護秩序的警察,隨著火車進站和出戰(zhàn)的汽笛聲,車站里的人聲嘈雜成一片。 “這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情景出乎宋武的預料,他上次和孫清泉一起來關(guān)北時,車站里的人流大概只有現(xiàn)在的一半??上к囌纠锏娜舜蠖嘈猩掖遥膊皇莻€問話的好地方,只得將疑問暫時壓下。 幾人剛走出車站,就見不少車老板正在外邊候著,一旦見到有人出來,排在前面的立刻上前詢問:“坐不坐車?到城里每人五個銅板,行李多了另算。 沒過一會,就有三波明顯是生意人的坐上了車。接到生意的車老板甩起鞭子趕走了馬車,排在后邊的趕著馬車上前,等著下一波出來的人。就算離得再近,也沒見著有哪個車老板加塞壓價搶客的。 “老板,要坐車不?” 宋武和同行的三個隨員上了一輛馬車,車老板很健談,一邊趕著車一邊說道:“聽幾位的口音是南方來的吧?到關(guān)北來做生意?” “恩。”一個隨員隨口答應著,略帶疑惑的問道:“這關(guān)北城看起來好像比以往熱鬧?” “可不是?!避嚴习搴陀娑^的另一個車老板打過招呼,才接著說道:“幾位是看到車站里的那些人了吧?都是到本溪鞍山找活干的。咱們少帥把南滿的日本人打跑了,還把幾個大礦都搶了回來,正缺人干活。一旦錄用了,一個月至少也有二十塊大洋,干的好的,能拿三十多塊大洋,還包一天的飯,發(fā)棉衣,給地方住?!?/br> “真是這樣?” “還能騙你們不成?隨便找個人一打聽就知道?!避嚴习骞恍Γ耙皇俏壹依锲拍飸蚜送?,我也要去礦上找活干,干上三四個月,就夠一家人一年的嚼用了?!?/br> 宋武等人沒有再問,車老板倒是打開了話匣子,從鐵路說到鐵礦,又說到關(guān)北城建到一半的工業(yè)區(qū),還問宋武等人是不是特地到工業(yè)區(qū)來建廠的。若是的話,來的可不是時候,現(xiàn)在天氣冷,地凍得結(jié)實,要想建廠至少要再等兩個月。 宋武一直沒出聲,都是由隨員和那個車老板搭話,馬車一直行到長寧街口,幾個人下了車,車老板特地告訴他們,要是城里沒熟人,一時找不到落腳的地,就到街邊找個報童,一個銅板鐵定能帶到地方。 “就是那些穿土布棉襖的,都是住在收容所里的,身上的衣服都一樣,好認?!?/br> “收容所?” “是李三少爺辦的,不過現(xiàn)在是政府管。您沒瞅見大街上一個要飯的都沒有?都住在那里呢?!?/br> “李三少爺?” “啊,咱們少帥媳婦,頂能干的!” 和幾人算清車錢,車老板就趕著車離開了。想趁著天色早再拉幾趟生意,晚上買半個燒雞回家,家里的婆娘前天就念叨著想吃這個,今天可不能再忘了。 街對面,剛剛車老板指給宋武看的報童已經(jīng)賣剩下最后一份報紙,宋武朝那個報童招了招手,報童幾步小跑過來:“先生買報紙?名人新刊,大帥府喜宴,錢大師長怒踢俄國熊!就最后一份了,再不買沒有了!” 宋武買下報紙,又問了收容所和旅館的事情,報童倒也沒隱瞞,估計這段時間問他這些事的人不少,幾句話就將收容所的情況說得明明白白,接著道:“要是先生想找旅館,我現(xiàn)在就帶幾位去,好一點的,中等的,差一點的都有。不過得趕快,我還得回去聽課?!?/br> “聽課?” “學校里的小先生教我們認字,隔一天教一次,回去晚了占不著好地方。” 宋武沒有再多問,讓報童帶他們找到一家條件相對不錯的旅館,按照之前車老板說的給了報童一個銅板。其中一個隨員家里有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見他機靈,又多給了他一枚大洋,不想報童卻搖搖頭:“先生,我娘說了,人不能太貪。您要是覺得我?guī)蜕狭嗣Γ徒o我一個銅板,再多我是不能要的?!?/br> 見報童的神情不似作偽,那人也沒堅持,只是嘆了口氣:“樓盛豐治下,倒真是和別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