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沖天而起的大火與濃煙連錦州城內(nèi)都能看見,這么猛烈的爆炸,車廂里的人肯定無一生還。事后去查看爆炸現(xiàn)場的警察也證實了這一點,不說生還,連能夠辨別身份的尸體都沒有找到,全都燒成了焦炭。消息傳回關(guān)北城,樓夫人臉色瞬間慘白,李謹言也心頭猛跳,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情?! 樓少帥臉色冰冷,腰背挺直的站著,像一把渴血的利刃,下一刻便會傷人傷己。 “少帥?!崩钪斞岳死瓨巧賻浀母觳?,“你……” 樓少帥緩緩轉(zhuǎn)過頭,漆黑的眼眸,仿佛千年的寒潭一般深不見底,沒有一絲的情緒波動,李謹言接下來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你陪著娘。”樓少帥戴上軍帽,大手用力按了按李謹言肩膀,“有我在?!?/br> 李謹言點了點頭,除此之外,他的確幫不上什么忙。那場爆炸已經(jīng)驚動了全國,連南北和談都險些被迫中止。若不是宋舟和司馬君同時通電全國,言明必權(quán)力追查兇手,給國人一個交代,也不知道還會出什么亂子。 除了悲傷之外,李謹言還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樓大帥可說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后最親近的人之一,竟然就這樣,不在了? 李謹言目送樓少帥走出房門,自己坐到了樓夫人的身邊,“娘。” 樓夫人開口了,聲音平緩,語調(diào)溫和,“大帥經(jīng)常這樣,當年打長毛的時候,幾次都在戰(zhàn)場上失了消息,旁人都說他兇多吉少,我卻不信,結(jié)果證明我對了,他最后都好好的回來了?!睒欠蛉税椎猛该鞯哪樕下冻隽艘荒ㄐθ?,“樓盛豐,他那個人命大著呢,這次肯定也一樣……” 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樓夫人慢慢的靠在了李謹言的肩膀上,喃喃道:“樓盛豐,你要是敢撇下我就這么走了,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李謹言的肩頭漸漸濕了,他伸手輕輕扶住了樓夫人的肩膀,緩緩嘆了口氣。 能哭出來,是件好事。 書房里,樓少帥負手而立,從得到樓大帥出事的消息時起,他就一直沒有坐下過。錢伯喜和杜豫章等人眉頭深鎖的坐在一旁,蕭有德從派駐在錦州的情報人員那里得到消息,這恐怕是一場有預(yù)謀的刺殺,目標就是樓大帥!行動周密嚴謹,他們事先竟然沒有得到一點消息! “有人泄密?!笔捰械麻_口道:“能探明大帥的行程,具體乘坐哪節(jié)車廂,并神不知鬼不覺的埋下炸藥,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br> 日本人?俄國人?還是……自己人? 樓大帥樹大招風(fēng),可懷疑的對象太多,但能夠在錦州做出這么大手筆的,最有可能的就是日本人! 無論是誰……樓少帥的雙眼中閃過一抹嗜血的光,都必須血債血償! 第七十章 民國四年7月29日,爆炸事件發(fā)生的第二天,國內(nèi)各大報紙頭版頭條紛紛以“駭人聽聞”來報道此次事件。 樓大帥的遇刺讓人想起幾個月前宋舟和韓庵山的遇到的刺殺事件,幾家頗具影響力的報紙將矛頭直接指向司馬君,暗指此次樓大帥遇刺,必有司馬大總統(tǒng)的手尾。 宋舟放下毛筆,將寫好的字拿起來,吹了吹紙上未干的墨跡,“發(fā)電報給阿武,讓他在兗州老實呆著,哪里也別去,也別聽誰出什么主意。另外給孫師長也發(fā)一封電報,讓他看著阿武?!?/br> “是!” 機要秘書帶上了房門,宋舟站起身走到窗前,自古以來,為了爭權(quán)奪利多少人死得不明不白?司馬君與樓盛豐面和心不合,早就互相猜忌,樓盛豐死了他的確受益,但此時動手未免cao之過急。南北正在和談,一個鬧不好就要戰(zhàn)端重啟,還是說司馬君就想著要打仗?說不通啊。那是日本人?還是俄國人? 車廂里的人尸體全都燒焦了,根本無法辨認…… 想到這里,宋舟的神色一動,樓盛豐真死了嗎? 和宋舟相比,司馬君的日子就顯得不太好過,外界的質(zhì)疑一聲高過一聲,哪怕他接連發(fā)表通電,言稱必將抓出兇手給國人一個交代,卻還是有幾家報紙抓著他不放,甚至把幾個月前宋舟遇刺的事情和他扯在了一起,那事明擺著是日本人干的,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 再說樓盛豐這事,他的確是讓邢長庚在北六省內(nèi)活動,想辦法扎上幾個釘子,卻從沒想過現(xiàn)在就動手讓樓盛豐死!南北正在和談,樓盛豐的威望不在他和宋舟之下,無論是為了北方在和談中能占據(jù)更多的利益,還是為了自己的名聲,他都不會在這個時候?qū)鞘⒇S下手,一旦被牽扯上,他馬上會步鄭懷恩的后塵,就算他手里有軍隊,不用像鄭大炮那樣去做個寓公,想繼續(xù)坐在大總統(tǒng)的位置上也是白日做夢! 到底是誰干的?日本人?說不準還有俄國人!司馬君猛的將手中的報紙撕成了兩半,”來人!” 樓盛豐遇刺,如宋琦寧等樓盛豐的鐵桿當即發(fā)表通電,必將兇手碎尸萬段。有人卻在拍手稱快。就算你樓盛豐再能耐,不也是幾包炸藥就被把命給炸沒了? 各國駐華公使發(fā)電慰問,并對此事件表示遺憾。處于漩渦中心的北六省卻并未如某些人預(yù)料的一般陷入混亂,樓少帥的表現(xiàn)更是讓人眼前一亮。 “下令各師嚴守軍令,若有抗令擅自行動者,軍法處置!” “是!” “戍邊軍加強防守,第三師接防獨立旅駐地,密切關(guān)注南滿鐵路的日本人動向?!睒巧賻浀脑捯粢活D,“另外注意山西,河北,若有任何異動立即上報!” “是!” 一條條命令陸續(xù)下達,有條不紊的將北六省打造成為銅墻鐵壁,任何人想要趁此時機渾水摸魚,都將碰得頭破血流! 季副官帶著命令離開,樓少帥開始翻看蕭有德送來的情報,每一條情報都指明此次樓大帥遇刺肯定是一場陰謀,真兇是誰仍無法斷言,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件事和南滿鐵路的日本人百分之百有瓜葛。 日本人…… 李謹言在書房門口敲了幾次門,里面沒有應(yīng)答,疑惑的皺起眉頭,明明下人說樓少帥一直在書房里沒有出來過。他握住門把向里一推,門被推開了。 “少帥?”李謹言從門外探頭,“你在里面嗎?”還是沒有聲音,李謹言干脆推門走了進去。 室內(nèi)一片昏暗,李謹言想去按墻上的電燈開關(guān),手卻突然被按住了,“少帥?” 不等他抬起頭,就被一把抱進了樓少帥的懷里,銅紐扣壓在他的嘴角,生疼。李謹言沒出聲,伸手環(huán)住了樓少帥的腰。過了半晌才開口說道:“少帥,你一天沒吃東西了,肚子不餓?” 樓少帥沒有說話,只是箍在他腰上的手臂更加用力了。 李謹言嘆氣,樓少帥不過也才二十歲,突然遭逢大變,所有的重擔(dān)全都壓在了他的肩膀上,既要防著外人,又要小心內(nèi)部,還要花費精力追查樓大帥遇刺的幕后真兇,一樁樁一件件,李謹言自問換成自己會怎么樣?答案不是撂挑子就是立仆。 “先放開我,吃點東西?!崩钪斞耘牧伺臉巧賻浀氖直?,“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不行。” “我……” “什么?”李謹言側(cè)過頭。 “沒有?!睒巧賻浱绞挚圩×死钪斞缘暮箢i,手指插進烏黑的發(fā)間,嘴唇蹭過李謹言的額頭,聲音低沉,“你很好?!?/br> 李謹言愣了一下,樓少帥不是第一次說這句話,可此時聽來,好像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 察哈爾 邢長庚走進省長王充仁的宅邸,突然皺了一下眉,立刻轉(zhuǎn)身,身后的大門卻已經(jīng)關(guān)閉,兩個穿著黑色短打的漢子站在門口,分別手持一把毛瑟二十響,槍口直指邢長庚。 “王省長,你這是做什么?”看到站在正堂門口的王充仁,邢長庚語帶怒氣的說道:“你請我來就是為了讓手下拿槍對著我?莫不是小弟哪里得罪了你?” “當然沒有?!蓖醭淙市Φ溃骸罢堥L庚兄來,是因為有一個人想見你?!?/br> 邢長庚看著王充仁,“見我?是誰?” “見了面就知道了,請隨王某來吧。不必擔(dān)心跟著你來的人,只要長庚兄識趣,王某保證他們性命無虞?!?/br> 邢長庚四周掃了一眼,除了門口的兩個漢子,這院子里至少有不下十五支槍口對著他!眉頭一皺,提步跟上了王充仁,他倒要看看,姓王的搞什么名堂! 當看到王充仁嘴里要見他的人是誰時,邢長庚的臉色驟變,那人一身灰色長衫,大馬金刀的坐在正位,不是樓盛豐是誰? “樓盛豐?你不是……” “我不是被炸死了嗎?”樓盛豐冷冷一笑,“可惜我樓盛豐命大,沒那么容易死!” 邢長庚將目光轉(zhuǎn)向王充仁,“王省長,大總統(tǒng)可待你不薄,你就是這么回報他的?” “大總統(tǒng)?”王充仁搖搖頭,“長庚兄,王某人雖不精明,卻也不是傻子。那些騙傻子的話還是免了吧。至于我那個不孝女,你也不要再提,我只當沒生過這個女兒。” “你從一開始就騙了我?” “長庚兄見諒,各為其主嘛。” 王充仁笑得憨厚,邢長庚卻是氣得咬牙,他還沒栽過這么大的跟頭。手向腰際摸去,卻被不知何時站在身后的漢子扭住手臂,一腳踢在膝彎跪在了地上,身上的槍也被拿走。 “邢長庚,你和我說實話,我就讓你死的痛快點。”樓大帥站起身,走到邢長庚面前,“你和日本人的那些勾當,大總統(tǒng)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日本人!” “不知道?”樓盛豐拍了拍手,一個臉色蒼白,身材瘦削的男人從門后走了進來,“這個人你認識吧?” 邢長庚轉(zhuǎn)頭一看,男人也朝他看了過來。雖然那張臉已經(jīng)瘦得脫了形,可邢長庚還是認出了他。 “川口……憐一?。俊?/br> 喬樂山的手段讓川口兄妹見識到了何謂地獄,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川口香子瘋了,川口憐一卻沒有瘋,他清楚記得自己親口說出的每一句話。一旦這件事泄露出去,想要殺他的日本人會比華夏人更多。 川口憐一不想死,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比起為天皇盡忠,他更想活下去。 他選擇了背叛,徹底背叛。他沒有和其他日本特務(wù)一起被處決,盡管那張?zhí)帥Q告示上寫著他的名字。 在大島義昌和坂西五官想方設(shè)法向北六省內(nèi)派遣特務(wù)確認他和川口香子是生是死時,他躲在人群里,指認出每一個他能認出的日本特務(wù)。川口憐一的“棄暗投明”為他換回了一條命。也在無形中斬斷了如邢長庚一類人的活路。 “川口,你認識他吧?” “是的。”川口憐一的聲音嘶啞,像是磨在砂紙上一樣,這是被喬樂山用藥的后遺癥,“他是邢長庚,自五年前投靠日本關(guān)東都督府下屬情報部,直屬上司是情報部長西田敦,西田因故免職后,他對誰傳遞情報我并不清楚?!?/br> “恩?!睒谴髱淈c點頭,“邢長庚,你還有什么話說?” “……” “日本人打得好算盤,炸死了我,再趁機挑撥造謠生事,就算不能讓華夏重啟戰(zhàn)端,也能把南北和談給攪合了,說不準還能趁機拿下北六省,我說的對不對? “可惜功虧一簣?!?/br> “是啊,可惜了?!睒鞘⒇S俯視著邢長庚,“買通我身邊的人不容易吧?一出手就是一萬大洋,可真有錢?!?/br> “我無話可說,想殺就殺吧。” “別著急,我還是那句話,告訴我大總統(tǒng)和日本人有沒有瓜葛,我就讓你死得痛快點。” “想知道?”邢長庚冷笑一聲,上下牙關(guān)突然用力一咬,他身后的漢子馬上去掰他的下巴,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鮮紅的血從他的嘴里涌出,他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王充仁見邢長庚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沒了氣息,不由得頓足,“大帥,這些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人都死了?!?/br> “可還沒問出來……” “罷了,他未必肯說真話?!睒鞘⒇S示意漢子把邢長庚的尸體拖下去,處理掉。司馬大總統(tǒng)一向仇視日本人,他的親兄弟當年就死在了朝鮮,樓盛豐不相信他真會和日本人攪合在一起,但這個姓邢的…… “大帥,有件事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說。” “您平安無事的消息,真不告訴少帥一聲?”王充仁看著樓大帥的神色,“至少也告訴夫人一聲?!?/br> “現(xiàn)在還不行。”樓大帥搖搖頭。 日本人能下一次手,就能下第二次,第三次,他這次僥幸躲過一劫,誰知道下次還有沒有這個運氣,不如早點讓兒子練練手,也好趁機看清楚手底下哪些人可用,哪些人該殺。最該殺的那幾個,已經(jīng)去見閻王了。 當年他老子死時,他還不到十六,也創(chuàng)下了如今在這份家業(yè)。他樓盛豐的兒子,就該有這份氣魄與擔(dān)當。 只是夫人……樓大帥攥緊了拳頭,等他從青島平安回去,必向夫人負荊請罪! 俄國,冬宮 樓盛豐遇刺的消息傳回俄國,沙皇的叔叔尼古拉大公和沙皇的堂弟德米特里大公一同向沙皇進言,馬上調(diào)集邊境軍隊,趁此機會將被華夏人占據(jù)的后貝加爾奪回來! 尼古拉二世猶豫不絕,拉斯普京得到消息之后馬上去見了皇后亞歷山德拉,他已經(jīng)同德米特里大公勢同水火,凡是德米特里大公支持的,他就一定要反對!凡是德米特里大公反對的,他必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