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想想看,若是北六省乃至全國所有的警察都穿上自家被服廠的衣服,那……李三少擦擦口水,現(xiàn)在得意還太早,咱得低調(diào),低調(diào)才行。 他目前創(chuàng)辦的都只是輕工業(yè),關(guān)系國計民生的重工業(yè)一項都沒有插手。不過沒插手不代表他不關(guān)注。札賁諾爾的煤礦李三少神往已久,現(xiàn)在那里還只有私人的小礦,只要能買到開礦的機械,再借助樓大帥在北六省的勢力,驅(qū)除外來資本,將整座礦藏拿下不成問題。有了能源,很多事情就好辦多了。 要做到這一切,前提就是要有錢! 李謹言愈發(fā)覺得自己賺錢的速度太慢,若想快速積累到足夠的資本,坑一把德國人勢在必行! “侄子,想什么呢?” 李三老爺正同李謹言說著家化廠擴建的事情,見李謹言半晌沒出聲,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他正神游天外,走神好一會了。 “啊,沒什么。”李謹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三叔,你繼續(xù)說,我聽著呢?!?/br> “我都說了兩遍了?!崩钊蠣敓o奈的看著李謹言,“侄子,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賺錢的好主意,給三叔說說?” “我是有些想法,只是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三叔?!崩钪斞孕χf道:“三叔放心,只要是賺錢的行當(dāng),侄子絕對不會忘記三叔的。” “行,有你這句話,三叔我就放心了?!?/br> 李慶云把家化廠的擴建計劃又和李謹言說了一遍,李謹言這次聽得仔細,沒有再走神。比起初期只有兩百多人的小廠,現(xiàn)在家化廠的規(guī)模已經(jīng)擴大了三倍,工人也增加到了近一千,并且還在不停的招收工人進廠。 人員的急速增加也帶來了不少問題,好在有成文的規(guī)章制度,看到相關(guān)的處罰規(guī)定,很少有人會以身試法。找到這樣一份工作不容易,每月工錢足足十二塊大洋,早飯和午飯在食堂吃,不要一個子,還免費發(fā)放一套制服。捧著分發(fā)下來的衣服,工人們都愣住了。這衣服料子,這樣式,比他們過年穿的衣服都要好! 很多人不舍得穿,覺得穿這身新衣服做工是糟蹋東西,但工廠有規(guī)定不穿不行,也只得萬事小心,生怕扯破或者是弄臟了。 除了家化廠,被服廠和皂廠也陸續(xù)分發(fā)下了制服,三個廠子的工人穿著樣式統(tǒng)一的制服走出去,引得眾人側(cè)目,紛紛打聽,倒是給被服廠帶來了幾筆不小的訂單。 商量完了正事,李三老爺喝口茶潤了潤發(fā)干的嗓子,對李謹言道;“你還不知道吧,大丫頭從婆家跑回來了?!?/br> “啊?” “偷跑回來的?!碧崞鹄铄\琴,李慶云就恨得牙癢癢,“不管不顧的就在前門叫人,好在沒什么人看見,否則咱們李家的名聲就不用要了。” “三叔,你說得我糊涂,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現(xiàn)在也鬧不明白。”李慶云道:“大丫頭這門親事當(dāng)初就有些說不清的門道,邢家的小兒子來迎親的時候我見過,也算得上一表人才,可給人的感覺就是……”李慶云皺了皺眉,“我也說不太清,就是覺得這人不太正派。” 李謹言默默的聽著沒有說話。李錦琴成親的時候他沒回李家,自然也沒見過邢家的人是什么樣,聽李三老爺?shù)男稳?,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和樓少帥提起邢長庚的小兒子時,他有些不同尋常的語氣。 難道,李錦琴的丈夫真有什么問題? “大丫頭回來之后就像是瘋魔了一樣,逮住誰咬誰,連老太爺都被她氣得躺在了床上起不來。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不說,一個勁的哭,邊哭邊罵,罵完了只說她死也不回邢家。這事不管錯在誰身上,要是鬧出來,李家的名聲肯定不好聽,你也多留點心?!?/br> 原本李慶云沒覺得這事會牽扯到李謹言身上,還是三夫人給他提了醒,前段時間就有人在報紙上說三道四,給李謹言身上潑污水,不管是不是他們多慮,告訴李謹言一聲,讓他提前有個準(zhǔn)備總歸不會錯。 “三叔,我知道了?!崩钪斞渣c點頭,他自認和李家沒什么關(guān)系了,但李家若真出了什么事,他也脫不開干系,就算不能明面牽扯到他,背后的話也不會太好聽。被人潑污水氣得牙疼的滋味,李謹言絕不想再遭受一次。 不過讓李謹言想不透的是,李謹丞不是在京城嗎?李錦琴跑回娘家的事情他知不知道? “三叔,大哥有沒有消息?” “家里給他拍了封電報?!崩顟c云咂咂嘴,“回電說他這兩天就回家一趟。大丫頭跑回家的事情他八成也被蒙在鼓里?!?/br> 李謹言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與此同時,在李家西屋,李錦琴正趴在大夫人懷中嚎啕大哭,“娘,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那是個畜生,他不是人!” “娘知道你委屈,”大夫人拂過李錦琴的背,“可你已經(jīng)是邢家的人了,你就算……” “娘!”李錦琴猛然抬起頭,“我和那畜生根本就沒圓房!從成親到現(xiàn)在,他根本就沒碰過我!” “什么?!”大夫人震驚的看著李錦琴,“可回門那天,你不是說……” “那都是假的!”李錦琴咬著嘴唇,滿臉的憤恨,“邢家人都不是東西!他那個大娘,還有那個小老婆的娘,合起伙來騙我!先頭幾天還好,日子長了我發(fā)現(xiàn)他不對勁,就算回房也不睡在床上,直到有一天,我路過書房聽到怪聲,發(fā)現(xiàn)……” “發(fā)現(xiàn)什么?” “他用鞭子抽一個丫頭!扒光了吊起來抽!”說到這里,李錦琴再一次哭了起來,“我沒敢聲張,讓跟著我的張媽私下里打聽,才知道他在十二歲那年傷了身子,根本就是個‘太監(jiān)’!他屋里已經(jīng)死了不下七個丫頭了!” “那你怎么……” “張媽打聽消息的時候被人發(fā)現(xiàn)了,自那以后,我從李家?guī)サ难绢^婆子,一個個都沒了。我差點也被關(guān)起來,給看管的婆子兩個金鐲子,好不容易才跑出來,路上遇到了幾個學(xué)生,才一起搭火車回來的?!崩铄\琴哽咽著,“娘,爹當(dāng)初怎么就給我訂了這樣一門親啊!” 李錦琴哭得傷心,她掉進了火坑,二房那小兔崽子倒是過得好!事情本不該這樣的!本就不該這樣的! 大夫人聽著李錦琴的哭聲,耳邊還回響著李錦琴剛剛說的話,頓時通體冰涼,如墜冰窖。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就算沒圓房錦琴也已經(jīng)嫁了,是邢家的人了,不回去又能怎么辦?和離? 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大夫人就立刻搖頭。 就算民國了,但和離的女子再想嫁入好人家也是千難萬難,還有謹丞的前程…… 李謹丞搭乘的火車抵達了關(guān)北城,站臺上站了許多荷槍實彈的大兵,這段期間北六省一直在向山東調(diào)兵,很多車皮都被征用了。李錦琴能順利跑回來也算得上是運氣。帶隊軍官看到一身軍裝的李謹丞,只是掃了幾眼,并沒上前說話。 各省官兵軍裝都有區(qū)別,站臺上的兵哥們一眼就認出李謹丞不是“自己人”,就算他掛著少校肩章,也和他們沒什么干系。 李謹丞大步走出了站臺,背挺得筆直。 樓家,樓夫人剛喝完劉大夫開的安胎藥,一個眉清目秀的丫頭走了進來,湊到樓夫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消息確實?” “確實?!毖绢^說道:“那天往牢里送東西的不只一撥人,獄卒為了多收一份好處就沒多嘴。我娘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至于那個送東西的是什么身份,獄卒也說不清楚。” 樓夫人擺擺手,示意丫頭不必再說下去。捻起一粒果脯送進嘴里,細細的嚼著,不只一撥人,還有誰想要王典茹的命? 第五十九章 李謹丞風(fēng)塵仆仆的趕回李家時,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門房見是大少爺回來了,忙叫人去內(nèi)院通報。 大夫人得到消息后立刻讓丫頭到西屋的前門去迎,不想過了好一會也沒見到人。丫頭回來報說李謹丞去了正房。大夫人坐在椅子上點點頭,沒有說話。 大房里的其他人反應(yīng)各不相同,有人松了口氣,覺得這下子好了,大少爺回來了,大小姐就算再鬧騰也鬧騰不到哪里去了。也有人想著別的心思,不能擺到臺面上的心思。 自從大老爺死后,他的三房姨太太日子過得再不如以前。臘梅姨太太有老太太“撐腰”,下人總不敢太過分。秀華姨太太在大房經(jīng)營了這么多年,好歹也有幾個心腹,只有半途插進來的三姨太,帶著個還沒懂事的小姑娘,在李家沒什么根底,著實受了大夫人不少的氣。 可這個三姨太就是打定了主意,哪怕大夫人苛待她也不愿離開李家。這個年月,她自己帶著個姑娘在外頭怎么活?只要呆在李家,她的女兒就是李家的姑娘,將來也能嫁個正經(jīng)人家,不用再像她一樣去做那下九流的生意,給人當(dāng)小老婆。 李錦琴跑回家的因由在大房已經(jīng)不是秘密,秀華姨太太對此嗤之以鼻,說人家抽丫頭鞭子不是人?大小姐好像忘了這樣的事她也沒少干。臘梅姨太太則是獨坐在床邊良久,站起身走到梳妝臺前,拉開梳妝匣最下層的一個暗格,看著擺在紅色絨布上的銀簪和一個紙包,咬緊了嘴唇。三姨太始終帶著姑娘躲在屋子里,像個隱形人。 大夫人也沒心思去理會西屋的其他人都有著什么心思,大老爺去世后,她不是沒想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這幾個礙眼的都給……或者遠遠打發(fā)了。結(jié)果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她一直騰不出手來,李謹丞現(xiàn)在又有了“官身”,哪怕潑辣跋扈,大夫人好歹知道些官場上的道道,不愿意因自己一時之氣拖累到兒子,讓人家抓到把柄。 可就算大夫人的腦袋靈光了一會,奈何還有個依舊沒開竅的李錦琴。 看著聽到李謹丞抵家的消息后,又一次哭鬧起來的李錦琴,大夫人也皺起了眉頭。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女兒怎么這么不懂事? 李錦琴沒有察覺大夫人表情中的變化,哭著叫道:“當(dāng)初邢家來退親,就是他攔著的!他為了自己的前程,連親meimei……” “夠了!” 大夫人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李錦琴愣住了,看著大夫人,嘴唇動了動,“娘?” “夠了?!贝蠓蛉说哪樕蠜]了以往的慈愛,她是疼愛女兒,可她后半生要靠兒子!俗話說得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嫁給李慶昌后委屈沒少受,二房得意時更是熬油似的過,也沒見動不動就跑回娘家哭訴! 偷跑回娘家,這要是早幾年,都是要被關(guān)豬籠沉塘的! 大夫人不在乎李家其他兩房的人會怎么樣,連李老太爺現(xiàn)在都未必在她眼中,但是李謹丞不一樣!沒了丈夫,兒子就是她的依靠。若是邢家借著這件事對謹丞發(fā)難怎么辦?謹丞的名聲和前程被這件事拖累了該怎么辦? 大夫人看著李錦琴的眼神漸漸產(chǎn)生了變化,一種讓李錦琴不寒而栗的變化。她突然意識到,娘和以往不一樣了。 ”娘,錦琴?!?/br> 就在這時,李謹丞推開門走了進來。 “謹丞,你回來了?!?/br> 大夫人一改臉上冷漠的表情,看向李謹丞時,嘴角已經(jīng)帶笑。 “娘,剛剛在和錦琴說什么?” “還能有什么?”大夫人模糊了幾句,把話題轉(zhuǎn)開,“你meimei這次偷跑回來,邢家那邊有沒有去找你?” “去了?!崩钪斬┱f道:“若是邢家的人沒有來找我,我還被蒙在鼓里。” 李謹丞轉(zhuǎn)向李錦琴,“錦琴,你知道邢家和我說了什么嗎?” “什么?”李錦琴的表情有些木然,隨即變得激動起來,“他們還能說什么?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 “不回去?”李謹丞皺了皺眉,“那你想怎么辦?” 李錦琴咬著嘴唇,腦中閃過了一個挺拔的身影,她的丈夫該是那樣的人才對! “邢家和我說,你要么回去繼續(xù)當(dāng)邢家的五少夫人,這件事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要么,”李謹丞的話頓了頓,“邢家的五少夫人就在下個月出殯?!?/br> “什么?!”大夫人愕然的問道:“謹丞,邢家這是什么意思?” 李謹丞苦笑了一聲,“還能是什么意思?娘,你難道以為錦琴偷跑回來,邢家會一點反應(yīng)沒有?” “可,可錦琴說邢家那個小兒子……”大夫人就算偏向李謹丞,李錦琴到底也是她的女兒,邢家竟然要李錦琴去死? “娘,錦琴只打聽出了邢家的小兒子不中用,有沒有打聽出他十二歲那年發(fā)生了什么?” “難道這其中還有什么緣故?” “有?!崩钪斬c頭,目光看向李錦琴,又轉(zhuǎn)回大夫人,“邢家的小兒子是代人受過,否則成了他今天這副樣子的就是邢長庚的長子,也是他唯一的嫡子。娘,你以為邢夫人為何對這個庶子和他的姨娘百般忍讓?” 聽到這里,大夫人愣住了。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個念頭,大老爺定下女兒的親事前知不知道這件事?若是知道,是不是該罵他心狠? 他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嫁給了一個“太監(jiān)”!可只要邢家的權(quán)勢還在,李錦琴跟著邢家的小兒子,就終生衣食無憂。這門親算起來,還是他們“高攀”了。 大夫人看向李謹丞,“謹丞,你是什么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我什么時候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錦琴打算怎么辦?”李謹丞站起身,走到李錦琴面前,“錦琴,你是怎么想的,告訴大哥。“ “大哥,我不回去!”李錦琴倏地仰起頭,抓住了李謹丞的衣袖,就像她每次犯錯,想要李謹丞幫她求情時一樣,“大哥,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辦法?”李謹丞笑了,笑得和以往一樣溫和,卻讓李錦琴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錦琴,邢家和我保證,只要你回去,你身邊的人都會送回來。而且你是邢家五少爺唯一的夫人?!?/br> “不!”李錦琴突然尖聲叫道:“我不回去!那是個畜生,我絕不回去!“ “錦琴,他是你丈夫。”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李謹丞的聲音有些發(fā)冷,“若是不回去,你想怎么辦?” “我,我可以留在家里?!崩铄\琴沒敢說出心中的奢望,可讓她再回邢家守活寡,她是絕對不愿意的,她還不到二十歲,她無法想象后半生和一個“太監(jiān)”生活在一起。 “留在家里?”李謹丞搖搖頭,“錦琴,邢家能說出五少夫人出殯,就絕對不只是嘴上說說而已。真到了那一天,大哥也未必能保住你,李家也不會有李大小姐了?!?/br> “大哥?!” “你到底是我meimei,我不會害你?!崩钪斬﹩问职醋×死铄\琴的肩膀,聲音恢復(fù)了溫和,“你放心,回到京城之后,我就和邢家提,讓你先到邢家的別院住一陣子,邢家人也會規(guī)勸邢五少爺,讓他收斂。你也和邢五少爺相處了一段時間,他就算私底下脾氣不好,對你還是尊重的,不是嗎?” 李錦琴看著李謹丞,就像不認識他一樣,沉默了半晌,突然拔高了聲音,“說到底,你就是為了你的前程,對不對?!邢家能幫你,你就不顧我的死活?!當(dāng)初攔著邢家不讓他們退親,也是為了這個,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