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主仆倆正在路邊走著,迎面來了一隊人馬,通體烏黑的駿馬撒開四蹄,馬上的騎士揮動馬鞭,行人紛紛走避,小栓子拽著廖祁庭往路邊走,不想廖祁庭卻踩上了一塊薄冰,腳下一滑,摔倒在地,馬上的騎士猛的一拽韁繩,駿馬揚起前蹄,發(fā)出了連串的嘶鳴,硬是停了下來。 “少帥!”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廖祁庭抬起頭,馬上的騎士也低頭看他,一身鐵灰色的軍裝,黑色的大氅,目光沉冷。 隨后的騎兵聚攏上來,看著廖祁庭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廖祁庭苦笑,這算是飛來橫禍? 樓逍一抱拳:“軍務緊急,得罪!” 廖祁庭愣了一下,忙搖頭,樓逍見廖祁庭并未受傷,不再多言,一揮手,馬隊飛馳而過。 街上的行人紛紛議論:“看這個樣子,恐怕真要和老毛子打起來了?!?/br> 小栓子忙扶起廖祁庭:“少爺,你沒事吧?” 廖祁庭站起身,拍了拍衣擺沾上的碎雪,突然冒出一句:“奇貨可居?!?/br> 小栓子不解的問道:“少爺,你說什么?” 廖祁庭微微一笑:“知道呂不韋第一次見到秦始皇他爹,說了句什么嗎?” “什么?” 廖祁庭臉上的笑意愈發(fā)深了:“此奇貨可居!” “可您也不是第一次見樓少帥啊?!?/br> 廖祁庭:“……”果然榆木腦袋沒得治嗎? 樓逍一行人從軍營趕回大帥府,也帶回了滿洲里戍邊軍發(fā)回的消息。 “俄國人動手了?!”樓大帥吃了一驚。 “是的?!?/br> “消息確實嗎?” “確實,俄國人先開的槍,死傷一個排,還折了一個排長?!?/br> “廖習武怎么說?” “交涉沒用?!?/br> 樓大帥的臉色陰沉,拳頭猛的砸在了桌子上,“來人!給大總統(tǒng)發(fā)電報,就說俄國人在邊境發(fā)動突然襲擊,戍邊軍死傷一個營!老毛子都蹬鼻子上臉了,還談,談屁談!” 北六省的軍隊大規(guī)模調動,總是要向北方政府報告一聲,想起之前大總統(tǒng)給他的回電,樓大帥就一肚子火。要打南方,就個頂個的蹦高,和老毛子干,就脖子一縮,這都是些什么人,窩里橫! 樓大帥背著手在地上轉了兩圈,狠狠心:“也不等后天了,明天就讓錢伯喜的一師開拔,杜豫章的二師也去!” 不是不讓老子的一師動嗎?成!老子兩個師一起動! “父親,俄國那件事情?” 樓大帥正發(fā)火,聽樓逍提起,擺擺手說道:“還沒傳回消息。我估計,沒用。還得打,他們才知道我姓樓的不是好惹的!” “父親,二師一動,要提防日本人鉆空子?!?/br> “我知道?!睒谴髱涀氐揭巫由希骸澳侨猴笞雍屠厦右粯硬皇呛脰|西!總有一天,老子把他們的脖子都擰下來!” 樓大帥的命令一下,后勤部的部長姜瑜林差點白眼一翻抹脖子。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一師的調動,已經讓姜瑜林火燒眉毛了,再加上杜豫章的第二師,六個旅一共九個步兵團,再加上騎兵團,炮兵團,對,還要加上少帥的獨立團,整整兩萬多人! 姜瑜林都想對著樓大帥哭了,沒這么難為人的! 兩個副部長和下邊的部員也一個勁的撓頭,可就算把腦袋撓出花來,該干的活還得干!幸好關北到滿洲里這段的鐵路被大帥從老毛子手里硬搶回來了,否則,光是騾馬,就得讓后勤部的這些人撞墻。 大帥府里,李謹言見到樓逍給他找來的“人才”,半晌沒說出話來。 一個戴著圓框眼鏡,國語都說不利索的南洋華僑。 樓少帥不會是軍務繁忙,就隨便找個人來搪塞他吧? 戴著眼鏡的華僑見李謹言一臉的懷疑,張口就是一串流利的英文夾雜著德文,李謹言英文還勉強能應付,德文,當真是一個詞都聽不懂。 這怎么溝通? 正頭疼的時候,樓逍推門走了進來,李謹言如獲救星,忙一把拉住了他:“少帥,你快幫幫忙,這根本就是雞同鴨講?!?/br> 樓逍沒說話,反手握住李謹言的腕子,拉他回到沙發(fā)前坐下。 那個眼鏡見到樓逍,立刻露出了滿臉的笑容,站起身,張口一串德語,樓逍和他打過招呼,轉頭對李謹言說道:“他叫喬樂山,祖居福建,明末移居南洋。柏林大學化學系畢業(yè),年初剛歸國。他能聽懂國語,只是說不好?!?/br> 喬樂山看著李謹言,又對樓逍說了一串話,神色間頗有些曖昧,樓逍神色沒變,只是點頭。 李謹言沒去問兩個人在說些什么,總覺得,不問比較明智。 有樓逍在,李謹言和眼鏡溝通起來就方便多了,問過了樓少帥,知道喬樂山這人絕對可靠之后,李謹言也沒多廢話,直接拿出了他早就準備好的關于磺胺的資料。時間緊急,樓少帥明天就要隨軍隊開拔,打仗的事情可沒個準,李謹言拖不起,必須在他離開前,把這件事定下來。 “喬先生,這些資料是先父從一個叫多馬克的人手里得到的。據說,這是一種能夠抗菌消炎的藥物?!?/br> 李謹言在心中對李慶隆說了一聲抱歉,無論如何,李慶隆這面大旗,還是要扯一段時間的。 聽到李謹言的話,樓逍的神色有瞬間變化,卻很快歸于平靜。 喬樂山已經拿著磺胺的資料翻看起來,先是蹙眉,然后雙眼發(fā)光,接著再蹙眉,再放光。過了足足二十多分鐘,才抬起頭,滿面嚴肅的對李謹言說了一番話,李謹言聽不懂,只得去看樓逍。 “少帥,他在說什么?” “他在問,給了你父親資料的人,現(xiàn)在在哪里?” “我只知道他叫多馬克,其余的,并不清楚?!?/br> 喬樂山的神色有些遺憾,思考片刻,點頭答應了李謹言,幫忙研制這種藥物。不過,他需要一個實驗室,實驗器材,還有助手。” 李謹言松了口氣,這些都好辦,只要“人才”到位,一切不成問題。 事情談妥,李謹言小人了一把,將喬樂山暫時留在了大帥府。喬樂山沒有反對,他清楚,這份資料有多重要,這么做,對雙方都好。 安排好喬樂山,樓逍對李謹言道:“我明天出發(fā),季副官留下。有事,可以吩咐他。” 李謹言點點頭,“我知道了?!?/br> 下一刻,突然被按倒在沙發(fā)上,樓逍單膝跪在他的腿間,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唇,唇與唇摩擦的間隙,溢出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話:“等我回來……” 第二天,李謹言醒來時,樓逍已經離開了。 伺候的丫頭端著洗漱用品進來,中間沒了那個丹鳳眼的丫頭。 門外有兩個大兵守著,其中一個就是頗有說書天分的兵哥。兵哥見李謹言有些驚訝,咧嘴一笑:“少帥離開時,給您留下了一個班。有事您盡管吩咐,兄弟們絕沒二話。您看誰不順眼,兄弟們幫您揍!誰敢找您不自在,絕對往死里揍!” 李謹言聽得嘴角直抽,話說,這位兵哥,私下里當真沒從事某種“來錢快”的副業(yè)嗎? 恰好季副官過來,聽到兵哥的話,臉色也是十分不自在,少帥的確吩咐要看護好言少爺,可讓這個二愣子一說,怎么就像是攛掇著言少爺去橫行霸道一樣? 李謹言和季副官客套了兩句,轉身回室內取出了之前擬好的章程。既然樓少帥說,有事就找季副官,李謹言便干脆把購買試驗器才的事情交給他去辦。 有大帥府撐腰,做事,會順利得多。 李謹言忙著磺胺的事情,樓逍的獨立團已經乘火車沿中東鐵路一路向西,途經過齊市,昂昂溪,扎蘭屯,博克圖,直到海拉爾。戍邊軍發(fā)回消息,滿洲里車站被老毛子占了,一師和二師的官兵,只能從海拉爾下車,步行至滿洲里。 中東鐵路是清末時俄國人修的,以哈市為中心,西起滿洲里,東至綏芬河,南到大連。按照清政府和俄國人簽訂的《中俄密約》,清廷幾乎喪失了鐵路沿線地段的一切主權。為了把從哈市到滿洲里這段鐵路要回來,樓大帥沒少費腦筋,能想的主意都想了,甚至還讓人假扮土匪。足足花了半年多的時間,才讓俄國人松口,花了幾倍價錢,把鐵路給高價“贖”了回來。 就算截了北六省的稅收發(fā)軍餉填窟窿,手頭也是拮據。 這也是樓家急著辦廠的原因,缺錢吶! 邊境上,戍邊軍已經和俄國人交上了手。 現(xiàn)在是一月天,土地凍得結實,一鏟子下去,只留下一個淺坑,根本沒辦法挖戰(zhàn)壕。俄國人一炮轟下來,總要死傷幾個弟兄,戍邊軍在火力和兵員上都吃虧,能撐到現(xiàn)在,已經不容易了。 廖習武急得嘴上起了一溜的燎泡,電報上說援兵已經出發(fā)了,最快兩天,先頭部隊就能到! 可他手里這點人,能撐到那個時候嗎? 放下電報,外邊又響起了炮聲,副官急匆匆的推門進來:“團長,老毛子又上來了!” 廖習武虎目一瞪,一把抓起桌上的毛瑟手槍,“真tm的以為老子好欺負?!走!滅了這幫癟獨子!” 深夜,克里姆林宮中,塔基楊娜女大公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哦,上帝!伊蓮娜,你在哪里,伊蓮娜!” 侍女伊蓮娜走進來,見到女大公臉色蒼白,忙上前問道,“殿下,您怎么了?” “我又看到了那罪惡的一幕?!迸蠊孀‰p眼,淚水順著指縫,和冷汗一起滴落:“上帝,寬恕我!” 伊蓮娜不停的安慰著塔基楊娜女大公,“殿下,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已經過去了,罪人已經受到了懲罰!” 三個月前,在基輔歌劇院,塔基楊娜女大公和她的jiejie奧列嘉女大公,親眼目睹了斯托雷平總理被刺殺的一幕。自那之后,女大公一直噩夢不斷。 “殿下,”伊蓮娜輕輕拍撫著塔基楊娜女大公的手臂:“或許,您可以請求圣人幫忙?!?/br> “拉斯普京?” “是,殿下?!币辽從鹊穆曇舻途?,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圣人是無所不能的,他將為您驅散黑暗中的魔鬼?!?/br> “明天,明天就請拉斯普京過來!” “遵命,殿下?!?/br> 伊蓮娜舉著燭臺,離開了女大公的臥室,站在門口,飽滿的唇角,掀起了一絲奇異的笑容,片刻消失無蹤,她又成為了塔基楊娜女大公身邊忠心耿耿的侍女伊蓮娜,而不是身上有韃靼和蒙古人血統(tǒng),整個家族都被哥薩克騎兵屠戮,對羅曼諾夫王朝懷有刻骨仇恨的伊蓮娜。 第二十七章 當樓大帥手下的兩個師開赴滿洲里的消息傳開之后,無論北方政府還是南方政府,大多數人都發(fā)出了同樣的疑問。 “樓盛豐發(fā)瘋了嗎?” 北六省內的各家報紙,尤其同沙俄人有聯(lián)系的,都在重要版面大書特書樓大帥以地方軍閥之力挑戰(zhàn)俄羅斯帝國,無異于蚍蜉撼樹,自不量力。 擔心和質疑一度壓倒了支持的聲音,除了宋琦寧等少數幾人,大部分人,都認為樓大帥此戰(zhàn)必輸無疑。 俄國公使廓索維茲更是上躥下跳,直接給北方政府下了通牒,若樓大帥一意孤行,后果將全部由中方承擔。 日本公使伊集院彥吉特意從南方趕回,和書記官署理公使本多熊太郎一同密會了廓索維茲,雖然俄日兩國在東北有著利益沖突,也曾因為遼東的事情鬧得很不愉快,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雙方都希望能趁機把樓盛豐趕下野! “這是個野心勃勃的軍閥。”伊集院彥吉身著黑色的洋服,盡管挺直了身板,站在高大的俄國熊面前,依然矮小得像只猴子:“他的存在,對大日本帝國和貴國來說,都是不容忽視的威脅!” 廓索維茲舉起酒杯,“偉大沙皇的士兵,會狠狠教訓這個愚蠢的豬玀!” 英法德等國公使對此次中俄邊境沖突也十分關注。 這件事的起因再清楚不過,貪婪的北極熊,迫不及待的伸出了熊爪,卻沒想到,土地的主人不再是卑躬屈膝,拖著一條豬尾巴的滿清韃靼,而是敢直接拍桌子叫板的樓盛豐。這就像是一個追在姑娘身后的無賴,滿以為手到擒來,卻沒想到,姑娘回身狠狠給了他一板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