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孫夫人松了口氣,感激道:“到底是小妹貼心,為兄嫂著想?!辩娛厦蜃煨?,“二哥是我嫡親哥哥,您是我嫡親嫂嫂,不為兄嫂著想,我不成反叛了?”倒惹的孫夫人笑了一笑,眉宇間開朗許多。 鐘氏說到做到,從吉安侯府出來,吩咐“去平北侯府?!辩娛虾芴拱?,不是拐彎抹角的人,見面后直截了當(dāng)跟悠然說了來意。悠然也很坦白,“太太,這是不成的。小女過于嬌養(yǎng),似吉安侯府這般,上頭兩重公婆,中間無數(shù)妯娌姐妹,這樣的人家,小女周旋不來?!?/br> 鐘氏氣的手腳冰涼,曾幾何時,悠然這庶女敢跟嫡母這般說話了?吉安侯府開國元勛功勞卓著,京城赫赫有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悠然竟說,“小女周旋不來”。 “你敢忤逆不孝!”鐘氏給悠然扣了個大帽子。 “我并不敢。”悠然笑盈盈,神色不變。你開什么玩笑呢,我閨女不嫁到你娘家就是忤逆不孝?走遍天下,也沒這個道理。 鐘氏從小是被母親、兄姐捧在掌心長大的,有些天真。出嫁之后為j□j、為人媳、為人母,也沒有太大變化,沒有太大長進(jìn)??诓?、應(yīng)變,都不算出色。 鐘氏氣哼哼站起來要走,悠然恭送。走到廳門口,鐘氏回過味兒來,“你爹爹呢?一起回罷?!辈怀?,要把老爺叫回家,好生跟他講道理。 “太太,爹爹已是過了古稀之年?!庇迫宦f道:“他老人家身子一向不大好,大夫一再交代,不許他動氣,要他好生休養(yǎng)?!?/br> 好像就你孝順?biāo)频?!鐘氏哼了一聲,氣沖沖走了。 悠然在家拒婚,張并在宮里,也是拒婚。 “卿愛女尚未婚配?”軍務(wù)談完,皇帝依舊不放人,問及家事。 “尚未。”張并實話實說,“臣要求苛刻,故此小女難嫁?!?/br> 皇帝饒有興致,“怎么個苛刻法?” “除人品出眾、家世清白這些尋常要求外,臣尚有三個額外要求。”張并不慌不忙,一一說出,“其一,需美貌過人;其二,需是初婚、童男;其三,需終生不二色?!?/br> 皇帝聽到“美貌過人”“童男”“終生不二色”這三個要求,嘴角翹了翹。大臣愛女,只可禮求,總不能逼婚。皇后,不是朕不向著你,實在是平北侯要求太高,你侄子明顯是不夠資格。 皇帝對張并這三個額外要求極有興趣。美貌過人這一點(diǎn)還算了,拿眼看總歸能看的出來,另外兩件,透著怪異。 皇帝很謙虛的詢問,“是否童男,卿如何辨別?”張并微笑,“陛下,若房中已有人,那鐵定已不是童男了?!?/br> 這么簡單,皇帝大笑,“卿若得了東床快婿,定要帶到朕面前,讓朕觀一觀。” 張并恭敬答應(yīng),“是,陛下?!?/br> 其實皇帝很想再問一句,“你怎么保證他一輩子不二色?他如果真生了色心,你打算怎么著?”不過皇帝畢竟是皇帝,跟大臣說話,沒法太隨意,算了。 張并告辭之后,皇帝很有興致的召來皇后,“你侄子,就是想娶平北侯愛女的那位,房中可有姬妾?”皇后莫名其妙,忙道:“三個兩個房里人,總是有的?!贝髴羧思叶际侨绱?,已是慣例。 皇帝愉快的用一句話打發(fā)了皇后,“如此,婚事成不了,退下罷?!被屎蟀肷螞]反應(yīng)過來,有幾個房里人罷了,怎至于此? 大太監(jiān)沖皇后使個眼色,皇后會意,端莊的行禮告退。大太監(jiān)是得了皇帝默許的,悄悄溜出來,細(xì)細(xì)回了,“平北侯的女婿,必須是童男。國舅爺房里已有人,那是不成的了?!?/br> 把皇后氣的。誰家公子少爺房里沒個知心可意的人,怎么到了我們家,因著這個提親就被拒了?平北侯可惡且不說,陛下,您可真是偏心! 這晚皇帝宿在鐘粹宮。當(dāng)皇帝其實也是個苦差使,樂趣并不多,好不容易今天遇著件新鮮事,皇帝自然津津有味的講了出來,“你說說,要是女婿真二色了,他能怎么著?” 鄧貴妃最是知情知趣,嫣然一笑,“明晚便知。”這不有阿攸么,讓他請教表叔去。 皇帝嘆道:“知我者,愛妃也?!痹谏顚m之中,難得有位女子面目如此鮮活,性情如此玲瓏,為人如此剔透。和她在一起,說不出的愉悅,說不出的舒服。 ☆、99、今夕何夕 鄧貴妃做事向來尺寸把握的極好,次日下午晌,皇帝正犯困的時候,鄧攸奉命前來。鄧攸一向以風(fēng)流灑脫自命,這天卻是臉色發(fā)白,眼神中有無法掩飾的惶恐。 “你從哪兒來?”皇帝淡淡問道。這是又做了什么虧心事,瞧瞧你這幅德性,真給朕丟人,給你jiejie丟人。 “從……表叔那兒來?!编囏曇舭l(fā)顫。 皇帝肚里一樂,招手命他近前,“你表叔說什么了?”張并你行啊,不只令韃靼人聞風(fēng)喪膽,連這天不怕地不怕胡打海摔的小子也對你俯首貼耳。 鄧攸魂不守舍說道:“奶姐吩咐我去問句話,我也沒過腦子,顛兒顛兒的就去了。結(jié)果我一見表叔,小腿肚子直打顫,一句廢話沒敢多說,兜頭就問上了,‘若令坦一不小心二色了,表叔您怎么著?’” 皇帝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等著聽下文。鄧攸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他在皇帝面前向來不拘泥,抬手擦了把汗,心有余悸的說道:“他神色淡定的說了四個字,‘閹了,休掉!’”鄧攸說到最后,聲音發(fā)顫不說,還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自己胯,下,面有懼色。 皇帝只知道鄧攸曾經(jīng)想向重臣之女求婚,卻不知是平北侯府的大小姐。后來鄧攸半中間換人,改向程家求婚,皇帝還以為這小子是為色所迷,看見更漂亮的姑娘,就忘了從前的心上人,一笑作罷,并沒深究。故此,對于他的恐懼,皇帝難以理解,看在眼里,只覺好笑,“干卿底事?”叫張并岳父的那個人才該害怕,像你這叫表叔的,跟你不挨著。 鄧攸繼續(xù)抹汗,旁邊的太監(jiān)有眼色,遞上一方潔白的帕子。鄧攸把臉上的汗擦干,一臉悲壯的表示,“昨天我在街市上看見位不衫不履的小美人,多瞅了兩眼,還死性不改的上前搭了話!我改,我一定改,往后看見美女,一定目不斜視、絕不勾搭!” 瞧瞧你這熊樣!皇帝粲然,愉快的取笑幾句,放鄧攸走了。這愣小子有人怕、有人管,甚好甚好。鄧貴妃早就說過,“鄧家本是寒門,哪敢三妻四妾、驕奢無度?阿攸能安安份份、踏踏實實的過日子,方是鄧家的福氣?!?/br> 晚上皇帝依舊去了鐘粹宮。鄧貴妃并不是后宮中最年輕美麗的女子,卻是最善解人意的女子,皇帝跟她在一起,恍如春風(fēng)撲面,溫馨輕松。 鄧貴妃聽了當(dāng)天的趣聞,微笑道:“做平北侯的女兒,真是掉進(jìn)福窩里了。小女孩子若能挑選,怕是人人爭著搶著要到平北侯府投胎吧?” 當(dāng)然了,若我是男家長輩,可不愿意娶這般難伺候的貴女。張大小姐確如平北侯所言,難嫁。阿攸你還打過張大小姐的主意呢,這不是送死么?做張大小姐確是三生有幸,可我這做jiejie的,說什么也不會愿意弟弟迎娶這樣的女子為妻。沒這膽量。 皇帝哈哈大笑,“爭著搶著要到平北侯府投胎?”鄧貴妃認(rèn)真點(diǎn)頭,“是,但凡身為女子,沒有不羨慕張大小姐的?!庇袕埐⑦@樣的父親,高枕無憂。 “到底她是真性情,實話實說?!被实酆ο氲溃骸斑@要是換做皇后,不得端莊的講上一通女誡女則,賢惠大度?” “張卿的愛女,定是十分善妒?!被实蹟嘌?。父兄得力、容顏絕世的好女子,偏偏善妒,總是美中不足。 鄧貴妃抿嘴笑笑,“陛下,官員之妻女善妒,有善妒的好處。若個個女子都大度起來,任由夫婿蓄養(yǎng)姬妾,吏治豈不**?” 養(yǎng)美妾要不要銀子?養(yǎng)庶子庶女要不要銀子?天朝官員的俸祿,哪里夠養(yǎng)這許多人的。若妾室多了,庶子庶女多了,官員不貪污受賄才怪。 “愛妃頗知經(jīng)世濟(jì)民?!被实凵袂橹杏羞z憾之意,“可惜你是女兒身。否則,朝堂之中,朕又多了左傍右臂。” “可惜我是女兒身?”鄧貴妃身子傾了傾,故意露出一抹酥胸?;实廴肷竦目粗瞧@魂動魄的嫩白,鬼使神差道:“不可惜,不可惜?!?/br> 京城的女孩兒身份越是尊貴,越不會過早出嫁。貴女之中,十八、十九、二十出閣的,大有人在??墒羌薜碾m晚,及笄前后親事卻要緊著議,要不然,好男兒不知會被誰家搶走。唯有平北侯府大小姐,侯府嫡長女,人物出眾,風(fēng)華絕代,二九芳齡,親事未定。京城貴婦們私下里常和二三好友感概,“平北侯愛女太過,擇婿要求嚴(yán)苛,平北侯府大小姐難嫁。” 暗地里蘀張橦擔(dān)心的貴婦為數(shù)頗多,不過她們擔(dān)心她們的,張橦每日無憂無慮,舒適愜意?;蚴窃谄奖焙罡U指氣使,或是到魏國公府指點(diǎn)江山,反正這兩處府邸各有她一半。 “爹娘太厲害了,也不好?!边@天張橦跟阿遲訴苦,“我自己根本沒有試試身手的機(jī)會。二嫂,你明不明白我的小煩惱?” “彼此,彼此。”阿遲深有同感,“爹娘把什么都做了,咱們英雄沒有用武之地?!睓H橦我跟你是一樣的,我爹娘也是百事包辦呀。 兩人年紀(jì)接近,志趣相投,這又加了個同病相憐,情好日洽。張橦時常陪著師公大模大樣到魏國公府玩耍,若玩的高興了,差人回去說一聲,在魏國公府留宿。 張勱、阿遲常以琴聲待客。半月齋中美妙悅耳的樂曲如行云流水般泄出,月光如雪,琴聲似夢,醉了橦橦,醉了師公。 才藝表演截止到人定初。人定之后,張勱堅決送師公、小妹各自回房歇息。師公是很有眼色的,阿勱和女娃娃是恩恩愛愛的小兩口,咱們不討人嫌!很配合的早早回房。橦橦有時想霸占阿遲,“二嫂要和我聯(lián)床夜話呢?!北粡垊旰敛华q豫的攆走,“聯(lián)什么床,夜什么話,不許!”強(qiáng)行遣送出門。 張橦憤憤不平的回家跟父母告狀,“二哥真小氣!”張并、悠然這回可不向著她,張并溫和吩咐,“橦橦不許跟哥嫂搗亂。”悠然尋思著女兒也不小了,把女兒拉到一邊,含蓄講著,“橦橦,夫妻應(yīng)該共度良夜,而不是姐妹、姑嫂?!?/br> 張橦眨眨大眼睛,若有所思。 五月的一個傍晚,一騎雪白的寶馬馳進(jìn)阜城門,馬上是名身著白色錦袍的翩翩男子。白馬神俊,騎手更是傾世風(fēng)華,一人一馬,所過之處,備受矚目。 “這是誰家小郎君?羨殺人也?!毖赝局习V癡望著白衣男子的大姑娘小媳婦比比皆是,失態(tài)就失態(tài)吧,丟人就丟人吧,美人難再得。這樣風(fēng)采的男子,多少年才出一個啊。 白衣男子騎術(shù)絕佳,穿行鬧市,灑脫自如。定府大街兩旁多有高樓,樓上一扇扇窗戶爭先恐后的打開,如此美人,先睹為快。 馳至吉安侯府門前,白衣男子飛身下馬,門前迎出一隊仆從,“六少爺回來了!六少爺安好!”早有機(jī)靈的飛奔進(jìn)去送信,更有人點(diǎn)頭哈腰的帶路,“六少爺,您這邊請。二老太爺盼著您呢,望眼欲穿?!?/br> 這白衣男子正是水冰心的幼子鐘珩。他憂心祖父,日夜兼程從遼東趕回,如今竟是迫不及待要見到病床上的祖父,腳下生風(fēng)一般,走的極快。若是尋常之人,快走時風(fēng)度儀態(tài)總是難以保持,偏他得天獨(dú)厚,即便如此,也給人“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的美妙感覺。 “珩兒,珩兒……”病床上的老人顫巍巍舉起右手,嘴唇艱難的一張一合,叫著孫子的名字。鐘珩離家時,祖父還是紅潤樂和的老人,如今卻憔悴蒼老的不像樣子,鐘珩五內(nèi)俱焚,撲到榻前叫道:“祖父!” 吉安侯府以軍功起家,早年間,子弟大多從軍。后來安逸日子過久了,子弟懈怠的多,上進(jìn)的少,像鐘珩這樣到遼東上搏殺的子弟已是極之罕見。祖父已是彌留之際,雖然身子幾乎動不了,說話也不利索,腦子卻異常清醒,對于鐘珩這樣有志氣的孫子,非??粗?。 祖父很困難的說著話,鐘珩附耳到他唇邊,細(xì)細(xì)辨別,垂淚道:“祖父,您問我邊城立功,為的究竟是什么?”祖父欣慰的眨了眨眼睛。 “孫兒不孝,為的是一名女子。”鐘行面對病床上的祖父,坦誠布公,再也不隱瞞,“她父親是不世出的英雄,兄長也皆出色,我若不立下赫赫戰(zhàn)功,怎配的上她?!?/br> “傻孩子?!弊娓干ぷ訂〉?,溺愛罵道:“等你立了功,她早被人搶走了?!焙霉媚镎l不愛,似你這般呆傻,少不了被人捷足先登。 “不會?!辩娦袦\淺笑,“誰也搶不走?!彼粣勖廊?,這世上有誰美麗似我?祖父,她是搶不走的。小時候她輕薄過我,長大后我親吻過她,我們,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娶了她,生兒育女,安穩(wěn)度日?!弊娓负苜M(fèi)神的,斷斷續(xù)續(xù)把這些話說出來。鐘珩乖順的點(diǎn)頭,“是,祖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