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說著話，外公已慢悠悠踱了出來，被張并父子簇?fù)碇隽松戏?。孟正宣忙交代了一句，“阿悠放心，大哥自有主意?！备鋈チ恕?/br>
    張并父子一直把外公送到孟家才返回，悠然笑咪咪問道：“一路之上，太平么？”張勍、張勱都笑，“有我們，還有不太平？”悠然點(diǎn)頭，“好，極好?！?/br>
    已是戌時(shí)，張勱正打算和阿遲一起告辭，門上來報(bào)，“鄧指揮使來了，求見侯爺?！北娙顺虺蛑由蠏熘餮箸姳恚@個(gè)點(diǎn)兒過來，難道是有什么要緊事不成？而且，他求見不是“大表哥”，而是“表叔”。

    張并沉吟片刻，命人“請他到外院書房。”打算親自去見他。悠然調(diào)侃道：“先請好大夫，若那小子暈厥了，直接施救?！边@人不是一直熱烈崇拜表叔么？真見著本尊，會(huì)不會(huì)樂暈過去？張并微微一笑，徑自去了。

    張并做事雷厲風(fēng)行，沒多大功夫就回來了。悠然用景仰目光看向他，“這么？”張并自負(fù)道：“那是當(dāng)然。”相視默契而笑。

    “沒什么緊要事，回罷?！睆埐睾头愿纼号畟儭?/br>
    張勍也不多問，陪著傅嶸一起慢慢走了?！罢鏇]事？”傅嶸尚有疑惑。傅嶸已有些顯懷，張勍拉著她手，“爹爹若說沒事，那便不必多問?！备祹V“哦”了一聲。

    張橦陪著外婆，張勱和阿遲帶上師公，也各自離去。

    兒女們?nèi)吆?，張并沉聲道：“皇后皇帝面前進(jìn)言，要為她侄子求娶橦橦?！被屎蟪鲎孕」倮糁?，父、祖全是九品文官。侄子么，也出色不到哪兒去。當(dāng)然她父、祖如今已是高位，不過是虛職，沒實(shí)權(quán)。

    “皇后這是不放心了?！庇迫烩舛戎?，“要說太子已立，名份已定，她應(yīng)該再無顧慮才是?！彼齼鹤邮堑兆樱至⒘颂?，已經(jīng)出閣讀書。

    本朝一慣抑制后族。給后族爵位、俸祿，但極少給實(shí)權(quán)，也極少允許他們和重臣聯(lián)姻。當(dāng)然也有例外，皇帝若對皇后特別信任，也有實(shí)打?qū)崢s寵后族。

    皇后此舉，大體上可以看作試探。試探皇帝對皇后心意，對太子心意。如果皇帝鐵了心扶持太子上位，應(yīng)該不會(huì)反對太子表哥娶勛貴之女。

    “我看她是抽瘋?！睆埐v來反感后宮里這些莫名其妙女人，“想跟鄧貴妃別苗頭，拉扯上咱們做什么？阿悠，她定是嫉妒鄧攸任了實(shí)權(quán)指揮使，因此故意來搗亂?！?/br>
    “哥哥可有對策？”悠然關(guān)切問道。

    “有。”張并溫柔應(yīng)承，“小事一樁，不必放心上?！?/br>
    “如此甚好。”悠然點(diǎn)頭。

    雖然這么說，卻不肯立刻沐浴歇息。張并未免奇怪，“阿悠，還等什么？”悠然很有些難為情，“沒什么，沒什么?！?/br>
    過了會(huì)兒，侍女進(jìn)來悄悄稟了悠然，“夫人，老太爺發(fā)脾氣了，摔了不少瓷器。大太太說，幸虧得您提醒，提前把名貴都收起來了，今兒個(gè)摔，全是便宜物件兒。老太爺摔完東西，罵了大爺一通，把大爺攆走了?！?/br>
    可憐大哥。悠然嘆息著，安心歇息去了。橫豎大哥也沒挨打，爹爹摔全是便宜貨，這是很好很好。

    悠然和娘家大嫂季筠一向交好，今晚聽了孟正宣話，即刻命人到孟家送了封書信，讓季筠早做準(zhǔn)備。事完之后，季筠自然命人及時(shí)通報(bào)，讓悠然心里有數(shù)。

    臨入睡前，悠然才想起來，隨口提了提，“鐘亨央大哥提親，為鐘珩求娶橦橦?！?/br>
    “休想！”張并冷冷道：“就憑吉安侯府那股子亂乎勁兒，他也有臉開這個(gè)口？”

    悠然打著呵欠點(diǎn)頭，“是啊，估計(jì)他這么一生病，發(fā)了昏。大哥說，今晚回家請示爹爹……”

    “大舅兄倒霉了，等著挨打吧?！睆埐⑿覟?zāi)樂禍。

    摔東西了，發(fā)脾氣了，沒打。悠然本想補(bǔ)充兩句，一陣倦意襲來，含混應(yīng)了一聲，沉沉入睡。

    ☆、 98、大夫夙退

    “忙活什么了,累成這樣？”張并又是納悶，又是心疼。他還精神的很，妻子已是香夢沉酣,絲綢般柔軟亮澤的長發(fā)散在枕畔，睡顏恬靜美好，嘴角噙著絲笑意，不知在做什么美夢。

    “阿悠,我睡不著。真想把你叫醒,陪我說說話?！睆埐厝崮暺拮影肷?還是沒舍得叫醒她，揮手滅了燈，室內(nèi)一片幽暗、安寧，和均勻悠長的呼吸聲。

    值此萬籟俱寂之時(shí)，定府大街孟家，輩份最長的那對夫妻正在激烈的爭執(zhí)著什么。侍女們束肩斂息，一個(gè)個(gè)嚇的連大氣也不敢出。

    “阿珩有什么不好？高門嫡子，祖父祖母、父母全是名門望族出身，家世無可挑剔！”鐘氏實(shí)在氣不過，拉著孟賚講理，“二哥已病成那樣，還一心記掛著阿珩的親事，你怎么就不體諒他呢？這還沒跟五姑爺提，你先把宣兒罵一通。怎么著，我們鐘家的兒郎，配不上他張家的大小姐？！”

    孟賚壓下心頭怒火，緩慢而清晰的說道：“悠兒從小到大，只去過吉安侯府一回，太太可還記得？她和吉安侯府沒緣份。橦橦也是一樣的，和吉安侯府沒緣份。這門親事實(shí)實(shí)做不得，不必再提?！?/br>
    鐘氏不解，“你是外祖父，又不是祖父！二哥是跟平北侯府提親，姑爺還沒開口說話呢，你做什么先搖了頭，給鐘家沒臉。依我說，外孫女的親事，咱們做外祖父外祖母的不便專擅，還是讓她父母發(fā)話為好?！?/br>
    “閨女、女婿，都聽我的?！泵腺l淡定的夸口，“我說了不成，你看他們敢不敢答應(yīng)。”

    鐘氏氣咻咻瞪了丈夫一會(huì)兒，“鐘家是開國元?jiǎng)祝瑥埣沂鞘裁?？五姑爺?shù)纳硎啦槐卣f了，五丫頭的身份更是提不起來！老爺你摸著良心想想，二哥這番求娶，已是抬舉張橦了！”

    “我橦橦不用他抬舉。”孟賚一字一字，慢慢說道：“橦橦是我閨女的掌上明珠，是平北侯府千嬌萬寵的大小姐，她絕不會(huì)嫁到吉安侯府?！?/br>
    鐘氏氣極反笑，“好，好，好！我便等著看，看你那心肝寶貝一般的外孫女，最后能嫁到什么樣的人家！”

    兩人不歡而散。鐘氏帶著一肚子氣歇下了，孟賚冷冷清清一個(gè)人去了書房。

    鐘氏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論門弟、論相貌、論人品、論根基、論家私，阿珩哪點(diǎn)配不上張橦了？明明是張橦高攀阿珩。再者說，二哥已是風(fēng)燭殘年，他既開了口，哪能讓他失望？不行，昨晚道理沒講透，明兒早早的起來，接著講。

    第二天鐘氏起了個(gè)絕早，收拾妥當(dāng)了，命人“請老太爺，有要緊事商量。”侍女恭謹(jǐn)?shù)膽?yīng)了，轉(zhuǎn)身去請了書房。過了會(huì)兒，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回來了，“老太爺，出門了?！?/br>
    鐘氏看看時(shí)鐘，呆了呆，“出門？”這個(gè)時(shí)辰出門，未免太過怪異。侍女硬著頭皮回道：“老太爺方才出門不久。馬房的人說，是去了平北侯府?！?/br>
    鐘氏心里這份惱火，就別提了。她不是心機(jī)深沉之人，心里有什么，臉上就會(huì)表現(xiàn)出什么，等到兒媳婦、孫媳婦等來請安的時(shí)候，都知道她不高興，說話也好、舉動(dòng)也好，都小心翼翼的，唯恐更加惹怒她。

    早飯后，鐘氏命大兒媳婦季筠留在定府大街管家，二兒媳婦鐘煒陪著她去吉安侯府。鐘煒是她的侄女，鐘亨的女兒，正惦記娘家呢，巴不得這一聲，欣然同去。

    婆媳二人到了吉安侯府，先去探望過吉安侯鐘元，然后去探望中風(fēng)在床的鐘亨。鐘元還好，不過是尋常病癥，看看漸要痊愈；鐘亨行動(dòng)、說話都不大利索，蒼老疲憊，異?？蓱z，鐘氏和鐘煒當(dāng)著他的面強(qiáng)顏歡笑，出來之后，都掉下眼淚。

    孫夫人也拿出帕子拭淚，“你二哥原本好好的，喝了通酒，便這樣了。小妹，我真是命苦啊?！?/br>
    鐘氏也哭，倒是鐘煒忍住淚水，好言好語勸著，“爹爹氣色已是好了不少，假以時(shí)日，必能康復(fù)?！睂O夫人、鐘氏都流涕嘆息，“但愿如此。”

    傷心過后，孫夫人把鐘煒打發(fā)出去，獨(dú)留下鐘氏?！靶∶?，不知怎么的，珩兒竟是看中了張橦。”孫夫人面有愁容，“我雖是看不上那丫頭，可若珩兒起了執(zhí)意，也只得依著他。小妹，珩兒性子不好，倔強(qiáng)的很。”

    “二嫂說的是，我也看不上那丫頭?！辩娛虾苜澇?，“不過，珩兒若真有此意，做長輩的也甭硬拗著，寒了孩子的心。那丫頭生的美，妝奩又豐厚，雖不夠溫順，卻也不算跋扈，進(jìn)門后好生教著，也未為不可?！?/br>
    孫夫人有了為難之色，吞吞吐吐說道：“你家五丫頭是個(gè)記仇的，這不，都多少年了，也不肯屈尊到吉安侯府坐坐，喝杯茶，說說話?！?/br>
    鐘氏微笑，“這有什么？二嫂放心，回家路上我拐到平北侯府一趟，親自跟她說。二嫂，我的話，她不敢不聽。”出了閣的姑奶奶，也不敢不敬著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