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這句話,終是讓謝無動(dòng)了一動(dòng)。 他側(cè)過頭,卻沒看那官員,目光落在溫疏眉身上,劃了個(gè)上下:“有多少匹?” 那官員已是第三年到他跟前送禮,卻沒聽他說過一句話。驀然聽見,直有些回不過神:“二……二百多匹?!彼丝跉?,及時(shí)地又添上一句,“督主若覺得不夠用,我們?cè)賯淞怂蛠?。?/br> 謝無不喂魚了,盛魚食的小筐撂在地上,站起身來。侍奉在冊(cè)的阿井忙奉上一方帕子,他接過擦了擦手:“先看看去。” 那官員身形一僵,繼而露出受寵若驚之色,躬一躬身,匆忙領(lǐng)路。謝無大步流星地隨著他去,溫疏眉與阿井隨在后頭,聽到阿井小聲嘟囔:“活見鬼了,織造局配嗎?” 謝無揚(yáng)音:“說什么呢,大點(diǎn)聲。” 阿井揚(yáng)手就抽了自己一嘴巴,堆笑:“小的說胡話了?!?/br> 因著謝無從前對(duì)這些東西都不上心,從不親自看上一眼,二百匹布料便都直接送去的針線房的庫里。其中百余匹都是適合縫制冬衣的緞子,余下的幾十匹是各色絹綢。 溫疏眉邁過門檻大致一掃,適合男子穿著的顏色最多不過三十匹,余下的大多色澤鮮亮,配以花枝、蝴蝶等各種紋路,可見江南織造對(duì)他府中女眷眾多一事也很有數(shù)。 謝無在這時(shí)回過了頭,視線再度落在她面上。 看了一會(huì)兒,他唇角挑起笑:“阿井,告訴針線房,拿這些料子給小眉做些新衣裳?!?/br> “這些”料子。 溫疏眉直吸了口涼氣,見他轉(zhuǎn)身就往外走,忙跟上他:“督主!” “嗯?” “這……這太多了?!彼?,“哪里穿得了這么多衣服……” “送都送來了,放著也是放著?!?/br> “府里這么多人呢!” “哦?!彼_下停了一下,覺得她說得有道理,沉沉地點(diǎn)了下頭,“那給你制上五十身,余下的你看著分下去吧?!?/br> 說完他就又向前行去。溫疏眉覺得五十身還是太多,想跟上再辯,但那織造官員趕了上來,試探著一喚:“這位姑娘?” 她回過臉,對(duì)方帶著討好意味拱手:“小人私下還備了些上好的貂皮狐皮,拿來直接制衣亦或鑲在那些緞子上做領(lǐng)子、襯里都是極好的,改日給姑娘送來。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溫疏眉秀眉越擰越緊:“我姓梅?!闭f完便又提步跟著謝無去了,行色匆匆,好似有事,實(shí)則太不想與那織造來的官員多說什么。 父親一生為官清廉,從不收受這些好處,眼下她直覺得自己在作孽。 府里的人情世故也是不好打理的。后院足足三十號(hào)人,她雖是大多都還沒見過,可憑先前明娟那一出,也足以讓她知道她們絕非人人都好相與。 蘇蘅?jī)哼@樣能相處得宜的不會(huì)只有蘇蘅?jī)阂粋€(gè),明娟那樣視她為敵的也不會(huì)只有明娟一人。 于是翌日上午,趁謝無不在,她私下里去找了阿井。 阿井名義上是西廠的人,其實(shí)只在謝無府里侍奉,也不似孫旭那樣會(huì)功夫,只管打理謝無飲食起居上的事情。 她便與阿井打商量,央他說:“那些料子總要分下去,你幫我去送,只說是督主賞的,行不行?” 阿井一聽就縮脖子:“這怎么行!督主聽說了怕是要打死我?!?/br> “本身就是他的東西呀?!睖厥杳妓妓髦蛏塘浚八皇亲屛?guī)椭窒氯?,我這樣說也不算騙人的?!?/br> “不行不行?!卑⒕晃兜?fù)u頭,“若定要這么干,姑娘先與督主說個(gè)明白去。若姑娘不說,又非要我這么辦,我便去與督主說了。” 溫疏眉忙道:“不要!” 她怕自己大張旗鼓地分衣料得罪人,但更怕得罪謝無。 他不許她有事情瞞著他,倘若阿井這么辦,她又要挨打了。 她覺得還是自己同謝無說為好,卻不知該怎么開口,更摸不清他會(huì)不會(huì)惱。傍晚時(shí)估摸著他該回來了,她便在茶榻邊坐立不安地苦思起來。 是以謝無進(jìn)門一繞過影壁,就看到小美人坐在那里,低頭用手指搓著衣邊,直搓出了小小的一個(gè)卷兒。 萬般愁緒都寫在臉上,活似一個(gè)愁眉苦臉的漂亮陶俑。 怎么了? 溫衡那個(gè)老不死的出事了? 他仔細(xì)回憶了一下:沒聽說啊。 她沒道理比他消息更快。 謝無走過去,坐到榻桌另一邊,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專心致志地還在撮衣邊。他不作聲,支著額頭看她,目光滑至她簪尾以珍珠穿成的流蘇上,頓住,仔仔細(xì)細(xì)地審視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溫疏眉終于發(fā)覺他已在身邊,驚了一跳:“督主回來了?” 他打量著她霎然發(fā)白的小臉,慢條斯理道:“你簪上的流蘇一共十一條穗,每條以八顆珍珠穿成,一共八十八顆?!?/br> 溫疏眉心慌之下抬手便攥了一把那串流蘇,繼而意識(shí)到,這話意味著他已在這里坐了許久了。 她嗓音發(fā)?。骸啊蚁敫街魃塘考拢梢悦??” 謝無一哂:“你先說,我才知道可不可以?!?/br> “我是說……”她明眸輕眨,“可以商量么?” 他睇著她噤若寒蟬的模樣:“可以?!?/br> 溫疏眉的忐忑消減了幾許:“那些衣料……”她平心靜氣,做出從容不迫的樣子,“我分下去的時(shí)候,說是督主賞的,可以么?” 嗯? 就這事? 謝無眼眸微瞇, 溫疏眉提著心看他。 他身后有盞一人高的立燈,暖黃的光暈從他背后投過來,將他的臉照得半側(cè)明半側(cè)暗,愈發(fā)有了那股陰晴難辨的味道。 不多時(shí),他笑了聲。微微偏頭,面容就全映在了暖光里,溫潤(rùn)俊秀。 “可以啊?!彼c(diǎn)頭。 假作沒注意到她如蒙大赦松氣的樣子,他接過阿井奉來的茶,抿了一口,又說:“過幾日你跟我離京一趟?!?/br> “離京?” 溫疏眉下意識(shí)地抗拒。他離京該是去辦差的,西廠的事情,她不想沾。 可她還是問了句:“去哪兒?” 他說:“寧州?!?/br> “好!” 她當(dāng)即應(yīng)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無:就這點(diǎn)事,緊張成這樣,看來嚇唬過火了。 后悔,很后悔。 ----------------- 本章隨機(jī)送50個(gè)紅包,么么噠 第15章 離京 她應(yīng)話的時(shí)候眼睛都亮了起來,謝無脧著她:“你很想去?” 溫疏眉頷一頷首,收斂了三分情緒:“溫家的祖籍在寧州,我有好幾位叔伯長(zhǎng)輩在那里?!?/br> “哦。”他又抿一口茶,“那不帶你去了?!?/br> 她小臉一白,茫然望向他,他只顧飲茶。 溫疏眉鎖鎖眉頭,哭喪了臉。 若是旁的事,倒也沒什么。偏是這事,她太想見一見家人了。 她于是站起身,蹭到他跟前去,低著頭,細(xì)語輕聲地央他:“帶我去好不好……我乖乖的,不給督主惹麻煩?!?/br> 謝無抬頭,神色淡漠:“想讓你去,是想有人給我暖床、陪我吃飯。你若回家去,我要你何用?” “我……”溫疏眉心弦一緊,無暇想太多,忙做了退讓,“我不回家?!?/br> 她想若不能去寧州的溫府,能在寧州住上幾日也很好。自從爹娘離開,她就不再覺得京城是家了,寧州成了她的寄托。 她太想回去看一看。吃一吃寧州的米,嘗一嘗寧州的清泉。謝無不愿放她回家,她就一直在他身邊待著。 嗤地一聲,謝無笑出來,伸手一拉,令她坐到膝頭:“回去好生玩幾日。” 他臉色說變就變,弄得溫疏眉心里七上八下的:“……真的?” “不想就算了?!彼r(shí)改口,她忙一攥他的胳膊:“好!” 他挑眉:“親我一口。” “什么?!” “親我一口?!彼貜?fù)了一遍,以手支頤,斜斜地倚向榻桌。 這副氣定神閑的神色,儼然就是山林間一只成了精的大狐妖抓了只小白兔,偏不吃,悠哉哉玩弄,逗著小白兔就范的樣子。 溫疏眉紅了臉,心跳也快起來。 她從未想過自己需要親他。哪怕她原以為自己入府那日就會(huì)被迫著做許多可怕的事情,能想到的也不過是許至儒那般的粗暴對(duì)待。 那種粗暴,她覺得若是咬緊牙關(guān),熬過去便也熬過去了。哪怕日復(fù)一日,也左不過一個(gè)熬字。 可他沒有逼她,最多不過晚上睡覺時(shí)摟著她動(dòng)手動(dòng)腳。如今突然給了她這樣一句,說得雖溫和,她卻反倒不知該怎么辦了。 可她不動(dòng),謝無就等著。 溫疏眉如芒刺背,死死低著頭,一點(diǎn)點(diǎn)往他面前湊。 好幾息的工夫,她才將這幾寸距離挪完。 兩個(gè)人近在咫尺,她抬眸便迎上了他的眼睛。視線相觸,她驀地更慌,已幾乎已碰到他唇邊的櫻唇忽而一偏,她閉著眼觸在他側(cè)頰上。 只那么一下,她就離開了。貝齒咬住下唇,看也不敢看他。 謝無揚(yáng)起笑,雙臂將她一攏,毫無顧忌地也吻在她側(cè)頰上:“去了你叔伯家里,不許說我壞話啊?!?/br> “督主放心,我不敢的?!彼÷暤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