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言罷,生怕謝無后悔似的跑出了首飾鋪。 謝無將賬冊一放:“回府?!?/br> 說話間,人已從溫疏眉面前走了過去,帶著一股寒氣。 . 回府的這一路上,溫疏眉都覺得自己手疼。謝無闔著眼,她就死死地盯著自己的手,翻來覆去地看。 他昨日給她用的藥極好,一切腫脹淤青都已消散,現(xiàn)在手已白皙如舊。 但再過不多時,就又要變成那副腫脹不堪的樣子了…… 甚至還會更糟。 她又偷眼瞧瞧旁邊闔目靜歇的人。他睫毛很長,面容又俊美無暇。 長得這么好看的人,怎的如此可怕! 約莫三刻工夫,馬車停了下來。 到了。 謝無仍是先下了車,卻沒在車邊等著扶她。等她下車的時候,他已闊步進了府門,可見心情不佳。 溫疏眉愈發(fā)緊張,不敢走得太慢,小跑著跟著他的腳步。路過書房,他腳下沒停,卻不忘丟給孫旭一句話:“拿戒尺去?!?/br> 孫旭一躬身就去了,溫疏眉打著寒噤,一個字也不敢講。 穿過竹林,走進后宅,很快便進了他的臥房。他在床邊回過身,溫疏眉垂著首,深呼吸,強作從容地上前幫他更衣。 雖不知該如何告饒,她也不想放棄得那么徹底。還是好好做事,萬一他心情能好些呢? 她這樣哄著自己,剛為他將曳撒褪下來,孫旭就進了屋:“督主?!?/br> 短短的兩個字,于溫疏眉而言,就如陰曹地府的催命符。 謝無睇了眼孫旭手中捧著的戒尺,轉(zhuǎn)而居高臨下地睇向她:“去拿過來?!?/br> 溫疏眉雙肩顫了顫,抬眸望一望他,欲言又止。 她轉(zhuǎn)過身,雙手在袖中相互絞著,慢吞吞地走向?qū)O旭。 每走一步,腳下都像扎了針。 謝無在床邊氣定神閑地抱臂等著她。 溫疏眉走到孫旭面前,咬一咬唇,伸手拿他手里的戒尺。黑檀木制的戒尺觸手冰涼,拿在手里沉甸甸,她覺得把心都壓了下去。 轉(zhuǎn)過身,她往回走。十幾步路,她感覺漫長得堪比濃云館里的四年。 與謝無還有兩步之遙的手,她雙手同時緊了緊,抬起來,把戒尺交給她。 謝無上前一步,伸手取過,她便閉了眼,臉也別向一旁。 ——是覺得不看就不疼了嗎? 謝無輕嘖著聲,戒尺悠悠地在自己手里拍著。每拍一下,那一點輕響都激得她雙肩輕顫。 他唇間銜起戲謔的笑意,忍不住變本加厲:“自己報數(shù)?!?/br> 一句話,四個字,輕而易舉地把她的眼淚逼了出來。 晶瑩剔透的兩顆,順著臉頰滑落。 謝無手里的戒尺揚起來,落下去。 “啪”的一聲,兩分力氣而已,溫疏眉雙手都往下一沉,眼淚洶涌而下,啪嗒啪嗒地落在衣襟上。 好疼。 可她不敢讓他等,逼著自己在哽咽中報出一個字:“一……” 謝無口吻輕飄:“這才一下,哭什么哭?!?/br> 溫疏眉拼命地想忍回去,卻哭得更狠了。白皙的小手顫栗著抬回來,緊咬著嘴唇,等著下一陣疼落下來。 謝無垂眸,看到她手上一道明顯的紅痕。 謝無瞇起眼睛,沒有再打,拈著戒尺往她手心上一擱。 她好似觸及了什么可怕的東西,周身都顫起來,卻又不敢放下,便見那柄戒尺隨著她的手顫顫巍巍。 他摒著笑,伸臂將她一把擁住。戒尺在她后腰下一落,力道輕到只余一分,她還是雙肩一搐,在他懷里不住掙扎。 “還哭!”他輕斥,又打下一記,她推在他衣襟上的手一緊。 他笑一聲,坐到床上,就勢將她拉到膝頭。 溫疏眉驚疑不定地抬頭看他,臉上掛著還在下落的淚珠,他拇指摩挲著她手里的紅痕:“不打了哈。” 他常年研習騎射,指腹上結(jié)著一層薄繭,磨在手心上沙沙的。 溫疏眉懵懵地看他,抽噎不止:“不……不打了?” 謝無俯首,吻在她手心上。她手上沾染了衣裙上的淡淡桂花香,他深吸一口,唇角染了笑:“又沒犯錯,打你做什么?!?/br> 溫疏眉啞?。骸胺讲旁跂|市……” 謝無偏頭:“你不是什么都沒說?” 她又抽噎兩聲,好似有些回不過神,又道:“還有如嫣……” 謝無禁不住笑出聲,翻身將她撂倒床上,俯身吻下去。她下意識地側(cè)首躲避,他便吻在了她側(cè)頰上,淚珠沾染嘴唇,他抿著那點子咸味:“嚇你的?!?/br> 溫疏眉愣住了,他的臉近在咫尺,近到她連他的睫毛都能看得清。 他也同樣看得清她的羽睫,上頭染著淚,一張嬌容都驚魂不定的模樣。 愣了半晌,她黛眉擰了起來,委委屈屈的盯著手心兒:“那還打我……” 謝無低笑,捉住她的手翻過來,邊揉邊看:“很疼?” “很疼?!?/br> “那是我不好?!彼窃谒中纳?。 他知道自己這樣不好,很不好。 他只是忍不住罷了。 身在西廠,他看慣了旁人告饒,聽慣了那些撕心裂肺的慘叫。他早已習慣于和那些人玩貓鼠游戲,一分分地捉弄他們,以酷刑兼以恐嚇威脅一點點拆解他們的萬般堅持,讓他們潰不成軍。 他的日子,經(jīng)年累月都是這樣。 于是對她便也有了戲弄的心思,尤其是她顯出怯意時,他總鬼使神差地設(shè)想看到她可憐兮兮的樣子。 可這不對,他原是想護著她的。 他等了四年才將她從濃云館接出來,不是為了讓她在這里擔驚受怕。 作者有話要說: 謝無:有句港句,有時候自己都覺得自己變態(tài)。 ========= 本章隨機送50個紅包,么么噠 第14章 商量 溫疏眉聽得驚住了。 她原下意識地想將他推開,他那句話說出來,她剛抵至他胸前的手便頓住,望著他茫然無措。 他說“那是我不好”, 竟是認了個錯。 她以為他這樣權(quán)勢滔天殺伐果決的人是不會認錯的。 況且,她有什么好讓他認錯的?她的父母都還要靠他的西廠照應(yīng),他說東她不敢往西。 定住心神,她安靜地想了想,覺得他應(yīng)是當下心情好,隨意說些好聽的話罷了。 謝無撐身下床,踱向矮柜,拿了藥膏又折回來,坐在床邊擰開蓋子。溫疏眉看出他要給她上藥,便一伸手,直接將藥盒拿了過來。 “我先去沐浴更衣?!彼馈?/br> 他這樣打完她又哄她,不論是喜怒無常也好、存心嚇唬也罷,她不喜歡。 等她沐浴更衣回來,謝無已經(jīng)躺下了。她從他腳邊蹭進床榻里側(cè),臥進被子里,看到他又穿了寢衣。 她當真好奇他為何近兩日都穿著寢衣睡覺了,卻又不敢。以他這般古怪的脾氣,她多這樣一句嘴,他便大有可能理解為她希望他不穿,再去脫了。 溫疏眉于是閉嘴保平安。乖乖地躺好,睡覺。 入夜,寒風拂過,又下了一場薄雨。 一場秋雨一場涼,早幾日那一場過去,京中便冷了一層。今夜這一場在落下來,一下子便有了幾分初冬的味道。 屋外萬物都沁出寒涔涔的白霧,房中的炭火一時也顯得不夠用了。暖暖和和入睡的溫疏眉睡到半夜,身上就被凍得又冷起來,皺皺眉頭,尋尋覓覓地尋找身邊暖些的地方,倚靠過去。 謝無察覺身畔的動靜,眉心微鎖,已懶得睜眼,沉息運氣,內(nèi)功流轉(zhuǎn),暖出一層細汗。 尋覓過來的小美人往他胳膊上一抱,滿意了,便又睡沉過去。他又好氣又好笑,鼻中一聲輕嗤,轉(zhuǎn)而也又墜入睡意之中。 說來也怪,這兩日他穿著寢衣,也還能睡得尚可。 往后十余日,天氣一層涼過一層,府中的針線房忙碌起來,忙著趕制冬衣。 其實這忙,就是忙溫疏眉一個人的,旁人的冬衣早在入秋時就已開始縫制。她的原也已做了幾身,但冬時江南慣有新制的貢緞送進京中,一部分奉進宮里,一部分拿來討好京中權(quán)貴。后頭這一部分,其中八成歸了謝府。 織造官員到的那日,恰逢謝無不忙,在飛花觸水的湖邊喂魚玩。他手里拎著一筐魚食,蹲在旁邊饒有興味地一喂就是半個時辰。溫疏眉立在旁邊看著這些傻魚兒個頭都不算太大,卻吃個不停,直怕它們無知無覺地被他喂死。 是以那送貢緞的官員賠著滿臉的笑容出現(xiàn)在他們身后的時候,溫疏眉直為魚兒們松了口氣。 “謝督主。”身側(cè)的聲音很小心,還帶著顫。溫疏眉偏頭看了看,謝無卻沒動。 那官員提心吊膽地自顧自說下去:“今年的新緞子都不錯,個樣新鮮的、時興的花樣,臣等都給督主備了些?!?/br> 謝無又丟了幾顆魚食下去。 “……一點薄禮,不成敬意?!惫賳T擦起了額上的冷汗,“督主若覺得不入眼,拿去送人,亦或給府中的姑娘們做些衣裳,都好……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