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快要自動掛斷，那邊才終于接通，“您好，我是秦燃同學(xué)的班主任，請問您是秦燃同學(xué)的mama嗎？”

    這串號碼曾經(jīng)主動打電話給老譚，說自己從朋友那里打聽到他的手機(jī)號，想問問秦燃的學(xué)習(xí)和生活情況，還特意叮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秦珩。

    過了會兒，聽筒里傳來女人恬靜輕柔的聲音，帶著幾分緊張，“我是。秦燃出什么事了嗎？”

    -

    程半梨拉著秦燃坐了一整天的旋轉(zhuǎn)木馬和摩天輪，午飯和晚飯都是在游樂園區(qū)內(nèi)吃的。

    聽說晚場有焰火晚會，他們吃完飯坐在休息區(qū)的長椅上休息，和其他人一起等待焰火晚會降臨。

    “這張照片好不好看？”程半梨把自己的手機(jī)屏幕遞過去。

    這是他們在摩天輪上拍的照片。

    當(dāng)時程半梨調(diào)好光圈，讓秦燃拿著手機(jī)替自己拍。

    摩天輪慢悠悠地升到最高處。

    透明的玻璃窗外，夕陽燦烈，連片晚霞被烘成橘紅色，映出兩個人的剪影。

    少女左手臂搭著少年的肩，身子軟軟倚靠著他。在按下快門的瞬間，她的右手食指驀地按在少年眼尾的淚痣上，白皙的下巴微抬，魅惑地朝他吹了口熱氣，像個勾魂攝魄的妖精。

    而少年被她出乎意料的動作驚到，原本冷淡的淺色眼眸染上驚訝，耳朵早在不知何時徹底紅透。

    畫面就此被定格。

    回憶起那一剎那洶涌而至的心動，秦燃胸臆guntang，倉皇地看了她一眼，低低地說：“好看?！?/br>
    程半梨對這張照片也很滿意，不管是構(gòu)圖還是配色，就連玻璃窗上映出的屬于他們的倒影都那么完美。

    她當(dāng)著秦燃的面，把照片設(shè)成了屏保。

    秦燃手機(jī)響了一下，是程半梨把這張照片發(fā)了過來。

    他疑惑地看向她，聽到她說：“你也要存起來，當(dāng)不當(dāng)屏保我不管，但是不許刪?！?/br>
    “好?！鼻厝悸犜挼乇４媪苏掌?。

    程半梨這才滿意地抱住他的胳膊，像只小貓似的輕蹭。

    安靜中，程半梨忽然說：“我們再去坐一次摩天輪吧?！?/br>
    “我們已經(jīng)坐了五次了。”

    “再去一次，最后一次?！?/br>
    “……好。”

    晚上在摩天輪下面排隊的人更多，排了很久才終于輪到他們。

    鉆進(jìn)座艙的時候，程半梨的腿都酸了。

    不過隨著座艙慢慢升起，透過玻璃窗往外看，看到萬千燈火匍匐于腳下，心境倏然開闊，疲憊一掃而空，頓時覺得所有等待都是值得的。

    最幸運的是，快要升到頂端的時候，焰火晚會在這時候開始。

    明亮的焰火劃破夜空，伴隨著一道道聲響，綻開美麗的彩色煙花，仿佛就在他們眼前。

    地面上傳來一陣陣的歡呼聲，有很多小孩被家長舉過頭頂，望向煙花的方向揮手歡笑。

    “哇?！背贪肜姘侵蓛舻拇皯敉饪?，呼吸因為激動而變得急促，瑩潤清透的眼里倒映出絢爛的焰火。

    秦燃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的側(cè)顏，心里被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黑暗的座艙內(nèi)，兩個人十指緊扣，貼合的掌心汗津津的。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們二人。

    度過最高點，座艙開始下降，讓人眩暈的曖昧氛圍也漸漸散去。

    程半梨依然看著窗外，冷不丁冒出一句：“是不是你爸做了什么？”

    “什么？”秦燃沒反應(yīng)過來。

    程半梨回過頭看他，緊緊抓著他的手，“簽約的事，是不是你爸搞的鬼？”

    她昨天晚上偷偷在撫大官網(wǎng)查了一下，查到了“遠(yuǎn)志”計劃。

    小燃明明符合所有簽約的要求，甚至比他們的要求還要優(yōu)秀很多，撫大完全沒道理不簽他。

    想來想去，程半梨最后只能想到秦珩身上。

    今天和秦燃一起來游樂場，既是想幫他散散心，也是想問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秦燃抿了抿唇，“嗯。”

    “他不讓你簽約嗎？”

    “沒有，”秦燃搖了搖頭，“他替我簽了安大。”

    煙火聲和歡呼聲遠(yuǎn)去，狹小的座艙里靜悄悄的，程半梨耳邊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身體里仿佛被丟進(jìn)一把火，憤怒灼燒著理智。

    “他怎么能這樣？”程半梨聲音不自覺拔高，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秦燃握住她的手，承諾道：“我不會去安大。”

    “你要毀約，然后正常參加高考？”聯(lián)想起他昨天說，讓自己等他兩年，程半梨很輕易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秦燃點頭，“嗯?！?/br>
    此時座艙已經(jīng)下降到建筑物下方，沒了從外面照進(jìn)來的光線，艙內(nèi)一片漆黑。

    煙花綻放帶來的一瞬間的光亮，照亮了這個位于下面的座艙，秦燃隱約看到少女咬著下唇，眼里泛起水光。

    他愈發(fā)握緊她的手，平靜地安慰道：“我沒事的?！?/br>
    程半梨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哽意，“怎么會有他這種父親？他到底想干什么？”

    小燃為了冬令營那么努力，連感冒生病都顧不上休息，好不容易才進(jìn)入集訓(xùn)隊，拿到了撫大的保送資格。

    可這一切都被秦珩輕飄飄地毀了。

    兩年時間說得容易，可誰知道兩年后會發(fā)生什么，萬一小燃高考時不小心生病，或者發(fā)揮失常了呢？

    明明光明的未來近在眼前，卻在觸碰到的瞬間，被人強(qiáng)行摧毀，小燃心里該有多難受。

    程半梨氣得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秦燃沉聲解釋：“他想逼我給母親打電話，騙她回來。”

    程半梨仿佛聽到了無比荒唐的事情，語調(diào)不自覺拔高，“他有病嗎，他想讓你mama回來，就自己去求她，憑什么這么對你？”

    洶涌的委屈和心疼涌上來，程半梨咬著牙也沒忍住淚水，溫?zé)岬囊后w順著臉頰流淌。

    小的時候就是這樣，不管向誰求助，最后秦燃都會被秦珩抓回身邊。

    他是小燃名義上的父親，小燃的母親又對他不聞不問，誰也沒辦法。

    本來以為長大后就能脫離秦珩的控制，可因為法律上的血緣關(guān)系，小燃還是要受制于他。

    憑什么，憑什么？

    那樣的人有什么資格做父親？

    秦燃伸手幫她擦淚，忍著胸口酸澀的鈍痛，強(qiáng)作沒事地安慰她：“沒關(guān)系的，我沒關(guān)系的?！?/br>
    程半梨眼淚更加止不住，順著下巴打濕了頸間的圍巾。

    她抽泣著問：“你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你mama嗎？”

    秦燃喉間生澀，“嗯?！?/br>
    “為什么？”

    “我不希望她再回來?！?/br>
    “可是……”那是你最重要的未來啊。

    對上他痛苦自責(zé)的眼神，程半梨剩下的話頓時堵在了喉嚨口。

    她驀地回想起那天，她躲在秦家門后，不小心聽到的秦燃和秦珩的對話。

    ——“既然你這么厭惡我，當(dāng)初為什么讓我媽把我生下來？”

    ——“要不是我設(shè)計讓你mama懷孕生子，她不會跟我結(jié)婚。”

    或許在小燃心里，一直因為自己的出生，而覺得愧對母親。

    他覺得如果不是自己，母親就不會和秦珩結(jié)婚，也不會受秦珩控制，經(jīng)歷了那么多痛苦。

    他把所有錯誤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因為巨大的愧疚和自責(zé)，所以甘愿放棄未來，也不想給秦珩任何傷害到唐以的機(jī)會。

    他把這當(dāng)成了贖罪。

    可他根本沒有任何過錯啊。

    從摩天輪上下來，兩個人并肩走進(jìn)人群。

    程半梨一直低著頭，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秦燃沉默地跟在她身旁。

    走過光影明滅的長街，有小女孩舉著發(fā)光玩具，歡笑著從他們身邊跑過，不小心撞到了程半梨，幸好秦燃及時護(hù)著她，沒讓她摔倒。

    小孩的父母連忙抱住自己的孩子，誠懇地道歉。

    程半梨不在意地說：“沒關(guān)系?！?/br>
    走出去一段路，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星火般明亮的路燈下，剛才的小女孩左手拉著mama的手，右手牽著爸爸的手，正仰著臉和他們說話，兩個家長都被她天真的話語逗得忍俊不禁。

    平凡溫馨的一幕，這才是家應(yīng)該有的樣子。

    盯著看了一會兒，程半梨突然轉(zhuǎn)回頭，看向身旁的秦燃，有些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臂：“小燃，給你mama打電話吧。”

    秦燃微怔，“為什么？”

    程半梨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認(rèn)真地說：“這是長輩之間的事，應(yīng)該由他們自己來解決。你沒有錯，后果也不應(yīng)該由你來承擔(dān)?！?/br>
    “就算沒有你的出生，秦珩依然會用其他辦法傷害你mama，因為他就是這么無可救藥。從始至終錯的人都是秦珩，不是你，你從來沒有對不起任何人?！?/br>
    如遭當(dāng)頭一棒，秦燃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