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有什么好？正常人這樣輕易把你的心血送人了呢。

    若是送他這瘋子的，他寧愿選擇不要這條命，也絕不準(zhǔn)允別人碰一下她送的東西，多看一眼都不行！

    月色下，裴徊光望著手中書卷上沈茴的字跡，詭異地露出些微笑意。

    可是，這不是送給他的。

    一瞬間，他又收了笑。

    ·

    裴徊光回到家時，遠(yuǎn)遠(yuǎn)看見沈茴坐在院門前的石階上。她雙手托腮，低著頭若有所思。月光落下來，在她的頭頂照出一圈溫柔的光影。

    裴徊光愣了一下，下意識將手中的那卷書展開藏在了衣襟里。然后才緩步走過去，立在沈茴面前，居高臨下地睥著她。

    “娘娘在這里做什么？”

    “等你回家呀?！鄙蜍钗寺曊f。

    話音剛落，她小聲打了個噴嚏。

    裴徊光彎腰，握住沈茴的肩膀，將人拉起來，冷聲說：“大半夜坐在這里著涼了怎么辦？”

    沈茴低著頭，望著自己的裙擺，不吭聲。

    裴徊光壓了壓情緒，換上尋常一點(diǎn)的神態(tài)。他抬手，摸摸沈茴的臉，卻摸到一把淚。裴徊光皺眉，捏著沈茴的下巴，抬起她的臉。

    巴掌大的小臉，淚水漣漣，不知道呆坐在這兒無聲哭了有多久。

    “哭什么？”裴徊光聲音冷冰冰的。

    沈茴掙開裴徊光的手，重新低下頭，用手背胡亂蹭了蹭臉上的淚。她一邊蹭，一邊嗡聲說：“我把《焚英記》看完了。掌印還記得那個故事嗎？講一個書生和花魁的故事。”

    “記得。”裴徊光語氣平淡，“花魁給書生跳舞的時候哪張嘴咬著花兒來著？”

    沈茴臉上還淚津津的呢，聞言，抬起眼睛瞪了他一眼。

    裴徊光笑笑，拉住沈茴的手腕，牽著她回家。

    順歲和拾星悄聲跟上去。

    裴徊光吩咐：“準(zhǔn)備沐浴的熱水，再燒一壺?zé)岵琛！?/br>
    “是?！表槡q立刻去辦。

    拾星想了一下，也跟著順歲去幫忙了。

    裴徊光拉著沈茴上樓，一邊走一邊說：“故事的結(jié)局不好所以娘娘哭了？”

    “花魁死了?！鄙蜍類灺曊f。

    “這種故事都差不多。要么書生發(fā)達(dá)了拋起花魁，要么雙雙殉情。”裴徊光有些輕鄙，不想沈茴會因?yàn)橐粋€俗套的故事哭成這樣。

    說著話，兩人進(jìn)了屋。

    裴徊光讓沈茴坐下，他拿了雪帕子，彎下腰，湊到沈茴面前，仔細(xì)去擦她的淚。

    沈茴吸了吸鼻子，望著裴徊光：“哭也不全是因?yàn)槟枪适?。?/br>
    裴徊光“嗯”了一聲，態(tài)度有點(diǎn)敷衍。

    沈茴噙著淚的眼眸乖乖地望著眼前的裴徊光，她說：“還因?yàn)椤朴〔桓吲d?！?/br>
    裴徊光為她擦淚的動作頓了頓。

    四目相對。

    “或許本就想哭，故事的結(jié)局是個引子，把眼淚勾出來了?！鄙蜍钴涇浀穆曇粲幸稽c(diǎn)小小的委屈。

    裴徊光眼睜睜看著沈茴的眼里再蓄起一汪淚，那汪淚越來越多，終于不堪于框，滾落下來。隨著那滴淚的墜落，裴徊光的指尖顫了一下。

    沈茴雙手搭在腿上，兩只嬌嬌的小手相互攥撥著手指頭。說出來似乎有些難，她得醞釀醞釀。

    可是望著裴徊光沒有情緒的漆眸，沈茴很怕他并不給她醞釀的機(jī)會。

    裴徊光直起身時，沈茴急忙拉住他的衣角，仰臉望著他，急急說：“以后我都聽掌印的，用那些工具！”

    如果，她以為的美人計(jì)，所有的親密只能帶給她一人歡愉，于他而言是一種折磨。

    那么，不要再這樣了。

    再也不要了。

    裴徊光垂著眼睛，沉默看著她。

    第102章

    沈茴有些擔(dān)憂。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戳穿什么。有些話, 她當(dāng)真可以說出來嗎？

    她忐忑地望著裴徊光，有點(diǎn)擔(dān)心她這樣說會讓他不高興。

    她臉上還掛著淚，瞧上去怪可憐見的。

    許久之后, 裴徊光才開口。

    “也不是?！彼f。

    沈茴的眉心一點(diǎn)一點(diǎn)蹙起來，仔細(xì)去琢磨裴徊光這簡單的三個字。

    裴徊光垂著眼睛，慢條斯理地壓了壓自己修長的手指, 慢悠悠地說：“其實(shí)閹人的快活法子五花八門。床上折騰人的花樣多得不得了。不過娘娘尊貴, 咱家下不去手?！?/br>
    他垂著眼睫, 真真假假的情緒都藏了起來，無人可探。

    沈茴驚訝地輕“啊”了一聲，不太相信地瞥了他一眼。閹人快活法子五花八門, 他下不去手？他的花樣還少了？

    裴徊光抬抬眼，饒有趣味地品著沈茴此時臉上斑斕的情緒。

    好半晌, 沈茴才慢吞吞地說：“有多折騰人？嗯……你、你仔細(xì)說說看。興許……”

    興許, 可以試試？

    沈茴五官揪起來，怎么看怎么擰巴。

    裴徊光覺得好笑極了。他說：“可能會傷痕累累鮮血淋漓, 說不定還會缺胳膊斷腿?！?/br>
    “唬人的?！鄙蜍钪浪@話純屬胡說。

    裴徊光含笑望著她。因她真的考慮要嘗試, 心里的陰沉莫名散去一些。

    這個時候順歲在外面敲門，送來了熱茶。

    裴徊光讓順歲將熱茶送進(jìn)來，親自倒了一杯遞給沈茴, 說：“暖暖身。娘娘金貴, 再別干些半夜坐在門口等人的蠢事?！?/br>
    沈茴接過來, 嫌燙沒立刻喝。她仰起姣麗的小臉蛋, 望著裴徊光說：“我在話本子里看的。故事里的姑娘等在家門口, 她夫君遠(yuǎn)遠(yuǎn)看見她，心里暖融融的，又覺得妻子坐在門前月下的樣子特別好看?！?/br>
    她彎起眼睛, 帶出幾分小小的調(diào)皮：“掌印遠(yuǎn)遠(yuǎn)看見我的時候，覺得我好看嗎？”

    裴徊光呵笑了一聲。

    他說：“娘娘就這樣把小算計(jì)說出來，顯得所作所為太故意，也太不聰明了?！?/br>
    沈茴嘟起嘴，吹吹還燙的茶，然后用一雙明澈的眸無辜望著裴徊光，說：“因?yàn)樵诤跽朴。圆沤g盡腦汁呀。”

    裴徊光攏了攏手。

    順歲去而又返，在門外恭敬地低聲問：“掌印，沐浴的熱水現(xiàn)在就送去盥室嗎？”

    “送去罷?！迸峄补獾?。

    順歲立刻轉(zhuǎn)身快步走下樓梯，去提熱水送上來。

    沈茴嘟著嘴，將茶盞里的茶吹得不那么燙了，才試著小口喝了一點(diǎn)，暖意從口中而來，一貫入腹，身子頓時暖和起來，舒服極了。

    雖已是四月，又是偏南溫暖的關(guān)凌，即使夜里也很暖和?？缮蜍畹故沁€有懼寒的毛病。

    她又接著小口地喝了幾口熱茶。

    裴徊光看著沈茴將一盞茶一小口一小口盡數(shù)喝光了，才慢悠悠地說：“咱家今天晚上沒什么胃口吃得少，眼下有些餓?！?/br>
    “那讓順歲去準(zhǔn)備呀！”沈茴急忙說。

    “吃不下，只想咬咬東西。”裴徊光一側(cè)的嘴角慢悠悠地?fù)P起，扯起一絲危險的弧度。他俯下身來，湊到沈茴的耳邊，低聲說：“娘娘一會兒沐浴時，把皮股洗干凈些?！?/br>
    沈茴一怔，緊接著臉上一紅，羞惱地推了裴徊光一把，直接起身往外走，先一步去了盥室。

    裴徊光隨口胡說的。

    他總喜歡看沈茴紅著臉羞惱的樣子，這讓他身體和心里都莫名地愉悅。

    等沈茴先一步出去了，裴徊光走到書櫥前，將藏在衣襟里的書收進(jìn)書櫥最里面的抽屜里。他將抽屜上了鎖，然后捏著抽屜的鑰匙微微用力。那把鑰匙慢慢化成了灰。裴徊光捻了捻指腹，讓指尖的灰渣掉落。

    這日夜里，兩個人什么也沒做，安靜地共枕棉。

    沈茴將睡未睡時，迷迷糊糊地轉(zhuǎn)了個身，手背不小心碰到裴徊光微涼的手。即使是如今暖和的天氣，裴徊光身上依舊這樣涼。

    手背上碰到的微涼觸覺讓剛要睡著的沈茴略清醒了一瞬，她又轉(zhuǎn)身，仰躺著，兩只腳腕交疊放著。

    迷迷糊糊中，她還在想著剛剛手背上的觸覺。

    她在被子里摸了摸，摸到裴徊光的手。她胡亂攥了他的一根手指在手心，慢慢睡著了。

    沈茴睡著了，裴徊光卻沒有睡著。

    這些年，他本來就睡得少，一丁點(diǎn)響動都能驚醒他。此時他雖合著眼，卻無半點(diǎn)睡意。

    感受著指上溫軟的觸覺，裴徊光想著沈茴落淚的模樣，又想著她居然苦惱不能讓他高興。

    裴徊光覺得好笑。

    這不是高不高興的事情。那點(diǎn)床笫之間的男歡女愛并沒那么重要。

    他的煩躁來自于他清楚的知道他和沈茴不是一種人。

    她關(guān)心他在意他，甚至如她自己所說對他生出一丁點(diǎn)的喜歡來。

    可那又如何呢？

    他們不是一種人。

    她沉默著微笑，心里卻永遠(yuǎn)不會贊成他卑劣的所作所為。

    他不忍心折斷她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