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裴徊光笑笑,用指背溫柔地磨蹭沈茴的臉頰:“咱家喜歡看著娘娘出浴?!?/br> 沈茴臉上的無限嬌媚僵在那里。 ……這和料想得不太一樣。 半晌,她松開裴徊光,抱怨似地嗚哼一聲,轉(zhuǎn)身出去,往溫泉池去。身后傳來裴徊光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娘娘把珍珠衣忘了。” · 溫泉池方方正正,從外面引了溫泉水進來,池水霧氣繚繞。砌得方正的池子四周,用白紗與木屏風(fēng)相遮,又擺了三兩張離地只有一掌高一點的木榻,供人暫歇。 此時,裴徊光正躺在木榻上,一邊閉目養(yǎng)神,一邊聽著溫泉池里沈茴弄出的細微水聲。 他太久沒有動作,這里又這樣溫暖,沈茴以為他睡著了。是以,沈茴從池水里走出來的時候,放輕了腳步,也盡量讓水落的滴答聲小一些,免得將裴徊光吵醒。 裴徊光躺著歇息的木榻就在池邊。 沈茴踩著溫泉池里的石階,一步步走上來,走到裴徊光面前,低頭看他時,裴徊光忽然睜開了眼睛。 沈茴嚇了一跳,瞬間背轉(zhuǎn)過身。然而腳下濕漉漉的,她轉(zhuǎn)身的動作那樣快,打了滑,向后跌坐。 ——跌坐在裴徊光的臉上。 沈茴驚呼一聲,慌張地跑開。 半晌,裴徊光摸了摸自己的嘴。 第69章 方方正正的溫泉池不遠處有一個不大的木屋。只用木板簡單四面相圍, 里面置一條可躺臥的長凳,再一張極小的三足圓桌。乃供人換衣和短暫休息之地。 沈茴低著頭抱膝坐在長凳一角,身上裹著一條棉巾。這條棉巾是她落荒而逃時, 匆忙將從架子上隨手拿了, 胡亂一裹。她未及擦去身上的水漬,便拿棉巾將身子裹纏。濕漉漉的水漬將雪白的棉巾打濕了許多。長發(fā)濕亂地披散著,不斷有水珠滴落下來。 她一動不動,抱膝蜷坐在角落里好些時候了。 小木屋只四面相圍,上面沒有遮擋。溫泉的水汽繞進來, 又因狹窄逼仄,倒是一點不冷, 反倒有些悶熱。 裴徊光推門進來。 沈茴抱膝的指尖顫了顫, 強撐著不抬頭看他。只用耳朵悄悄去聽他的行為。她隱約聽見裴徊光將什么瓷質(zhì)東西放在了三足小圓桌上,然后在長凳的另一端坐下了。 在沈茴的眼角余光里,只能看見長凳另一端上裴徊光的殷紅衣擺一角。 好半晌, 裴徊光也沒什么動作。沈茴忍不住好奇偷偷望過去一眼, 驚訝地看見他正在吃葡萄。沈茴只匆匆瞥了一眼,立刻重新低下頭去。 是、是在吃葡萄吧? 沈茴再次抬頭望過去。 是的,裴徊光端了一碟葡萄進來。正慢條斯理地吃著。他修長泛白的指腹捏著醬紫的圓葡萄,仔細將葡萄皮撕下來, 再將晶瑩的葡萄送入口中。味美汁濃, 醬紫的葡萄將沉紫的色澤染在他雪白的指端。 沈茴默默望著裴徊光剝葡萄吃了好一會兒, 她將隨手系在腕上的攏發(fā)綢帶解下來, 團了團,朝裴徊光扔過去, 擲在他攤落在長凳上的衣擺。 裴徊光瞥了一眼, 繼續(xù)吃葡萄, 問:“娘娘也要吃?” 沈茴踩在長凳上一雙小腳輕輕挪蹭了兩下,才嗡聲問:“鼻子疼不疼?” 跌倒的時候,雖然她急急忙忙地扶了一把,沒有完全坐實。可是……也坐了個半實。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裴徊光的鼻子壓歪? 他鼻梁那樣挺,若是壓壞了骨折了,會歪得很厲害吧?沈茴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裴徊光歪鼻子的模樣。 只剩最后一塊醬紫色的葡萄皮裹覆在剔透的葡萄rou上。裴徊光撕葡萄皮的動作頓了頓,將最后一點葡萄皮扯下來,將葡萄放進口中吃了,才說:“沒壓到鼻子,娘娘坐咱家嘴上了。” 裴徊光舌尖慢悠悠舔舐了一下牙,回味一下葡萄的甜。 沈茴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嘴、嘴上? 沈茴將泛紅的雪腮貼在膝蓋上,將頭轉(zhuǎn)到另一邊去,不吭聲了。 裴徊光側(cè)首瞥向她時,便只能看見她濕漉漉的后腦勺。 裴徊光又拿了一粒葡萄,慢悠悠剝皮剝到一半的時候,動作停下來,忽然不耐煩地將葡萄扔進白瓷盤里,抱怨一句:“一點也不甜?!?/br> 裴徊光拿起白帕子擦指上染的葡萄印子。葡萄鮮汁留下的印子本就極難擦凈,何況他身上帶著的帕子還是干燥的,自然擦不凈。他重新將目光落在沈茴身上,然后起身朝沈茴走去,手指侵入她裹身的棉巾,略一扯,便將她身上染濕的棉巾扯了下來。 沈茴一僵,抬頭望向他。 裴徊光垂著眼,用潮濕的棉巾一角,認真擦拭著弄臟的指端。 沈茴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最后又把嘴巴緊緊抿上,把臉重新貼在膝上,雙臂環(huán)著膝,抱著自己。 裴徊光擦了又擦,手指端的葡萄染印淡去不少,殘留的那些微淺薄痕跡再擦不去。他松開錦巾,手臂探入沈茴屈起的雙膝,輕易將人抱了起來。 沈茴身上僅搭的那一點棉巾,在她被抱起的時候,緩緩落地。 “裴徊光!”沈茴聲音低低的,卻兇巴巴的含著色厲內(nèi)荏的警告。她以為還會聽見裴徊光漫不經(jīng)心的渾話,卻聽他輕飄飄地輕嘆了一聲,他目視前方,并沒有看她,隨口說了句:“總得把身上的水擦干?!?/br> 沈茴愣愣望著近在咫尺的裴徊光,對他忽然而至的正經(jīng),反倒有些不適應(yīng)。 沈茴還在呆怔間,裴徊光已經(jīng)將她放下來。他拿了另外一條干燥柔軟的棉巾,給她擦凈身上殘留的水痕。然后他轉(zhuǎn)身,將她一整套工整疊好的衣服送過來。 沈茴匆匆瞥她一眼,自己飛快地拿了衣服來穿。 見此,裴徊光也不執(zhí)意幫她穿衣,讓她自己穿。沈茴將衣服穿好,連頭發(fā)也不擦,轉(zhuǎn)身小跑著往外走,她困在尷尬里,暫時沒有臉面對裴徊光。別開眼時還好些,倘若望向裴徊光,沈茴的臉總?cè)滩蛔“l(fā)燒,也總?cè)滩蛔∠肫鹉且粍x那身體接觸的奇異感覺。 裴徊光并沒有阻攔沈茴。 沈茴一口氣跑到溫泉池門口,她停下腳步,鬼使神差地轉(zhuǎn)過身望向裴徊光。 他低著頭,站在水盆架前,反反復(fù)復(fù)仔細洗指上殘留的葡萄印子。 溫泉池室內(nèi)懸掛的輕紗輕輕拂動,吹起的紗角擦過他的腿,溫柔貼了貼,又緩緩離開。 沈茴迷茫地望著站在水汽繚繞里的裴徊光,心里突突跳了兩下,莫名聯(lián)想到凄清、寂寥,甚至是落寞這樣的詞匯。這樣本不該用來形容裴徊光的詞匯。 裴徊光轉(zhuǎn)頭望過來。 四目相對,沈茴瞬間移開目光,轉(zhuǎn)身小跑著落荒而逃。 · 翌日。 皇帝坐在床榻上。他身上穿著很厚的衣裳,可他還是覺得很冷,冷得他渾身發(fā)抖。隨行太醫(yī)剛給他診了脈,他正在等答復(fù)。 等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 皇帝開始不耐煩,他隱隱意識到了自己的身體出了什么問題。他煩躁地質(zhì)問:“到底能不能診出來?廢物!朕養(yǎng)你們這群太醫(yī)有什么用!” 兩個太醫(yī)相繼給皇帝診了脈,他們小聲議論過,早就有了結(jié)論,只是、只是…… “陛下恕罪!”兩個太醫(yī)跪下去,膽戰(zhàn)心驚地稟了實情。 “陛、陛下染了花柳之疾……” 果然。 皇帝雙目愣怔。雖然早就猜到了,可真正由太醫(yī)說出來,他那顆原本存了一絲希望的心徹底涼下去。 “混賬!別讓朕揪出來是哪個賤人!”他用力一拂,將桌上的瓶瓶罐罐盡數(shù)拂到地上,室內(nèi)立刻響起一陣清脆的聲響。 屋內(nèi)幾個貼身伺候的內(nèi)侍,趕忙也都跪了下去,俯首。 兩個太醫(yī)低著頭,不敢說話。他們自然不清楚是誰將這臟疾染給了陛下??烧罩菹氯吮M皆知的縱欲之行,所御美人數(shù)量之多,他染上臟疾是遲早的事。 “給朕開藥!開藥!”皇帝氣憤地朝兩個太醫(yī)的肩頭踹過去。 “是是是……”太醫(yī)趕忙說,“陛下如今只是花柳癥初期,只要按時服藥,定然能夠痊愈。只是、只是……只是為了龍體安康,陛下在接下來這段時間應(yīng)當節(jié)制。最好不要寵幸妃嬪。” “什么?”皇帝眉毛一豎,讓他不能碰女人?這可凌遲有什么區(qū)別? 太醫(yī)不得不硬著頭皮勸:“到關(guān)凌還要兩個多月,舟車勞碌,陛下為了龍體著想,這一路應(yīng)該好好調(diào)養(yǎng)龍體?!?/br> “這一路上都不能碰美人?到了玱卿行宮才能碰美人?”皇帝問。 其實太醫(yī)也不太確保到關(guān)凌的行宮之前,能否將陛下的花柳癥治好,只能勉強說:“差不多……” 另一位太醫(yī)也大著膽子開口勸:“此癥雖不致命,可傳染性極強。若陛下繼續(xù)寵幸宮嬪,也會將此疾傳給宮嬪。女子體弱,會先在面頰上腐爛落疤。” 皇帝一想到宮中的愛妃們漂亮的臉蛋上腐爛落疤……嘶……他舍不得。 皇帝嘆了口氣。 兩位太醫(yī)很快下去,沒多久內(nèi)宦捧著煎好的湯藥?;实蹛烆^一股腦喝了,然后揮了揮手,將所有人遣退。他佝僂著躺下來,因為發(fā)冷,打了個哆嗦。 他忽然又想起沈荼了。想起他還沒有當皇帝之前的日子。本是圣上賜婚,他不喜歡沈荼強勢的性格,沈荼也看不上他……那時候沈荼管他多嚴啊……根本不準他納妾。他忍不住出去偷香,被沈荼發(fā)現(xiàn)了,還差點被她打了個半死。那么粗的棍子了,全往他身上敲……那么大的勁兒…… 皇帝最近總是想起很多沒當皇帝之前的事情。他回憶著縮著頭過日子的過往,孤零零地慢慢睡著了。 · 皇帝被診斷染上了花柳之癥,頃刻間傳到了裴徊光耳中。 正如兩位太醫(yī)所想,皇帝的荒唐,染上臟疾是遲早的事情。裴徊光安排山音進宮,不過是等得不耐煩了,不想等他自己染上,助力一把。 裴徊光捏著一條小金魚的尾巴,讓它大頭朝下。他垂目,欣賞著離水的小魚金拼命掙扎的可笑模樣。 他吩咐:“將陛下染病的事情,悄悄遞給三五個宮妃?!?/br> “是。”順年轉(zhuǎn)身去辦。 裴徊光盯著掙扎的小金魚好一會兒,直到它徹底不動彈死透了,才松了手,讓它跌進魚缸里?;氐剿锏男〗痿~已經(jīng)死了,終于回到了死前那般渴望的水中,然而小金魚已經(jīng)感覺不到了。小金魚在水里慢慢翻轉(zhuǎn),露出白肚皮。 裴徊光拿著帕子擦著小金魚落水時,濺在指上的水滴。 宮中帝王染上臟疾是很容易在初期發(fā)現(xiàn)的,臟疾種類繁多,山音傳給皇帝的這一種臟疾,并非不治之癥。 裴徊光根本沒想過讓這低等的臟疾奪取皇帝的性命。 他可不想殺姓齊的。 但是他要把皇帝染上臟疾的事情傳出去。只需要將消息遞給三五個宮妃足夠,這世間沒有什么秘密可以保守。很快,皇帝染上臟疾的事情就會在后宮傳開,在朝堂傳開,又在天下傳開,人盡皆知。 他不要狗皇帝的命。 染了臟疾的皇帝,才能坐實yin暴昏君的罪名啊。嘖,想想百姓用鄙夷的口吻談?wù)摶实?,裴徊光心里便覺得快活。 沒幾日就要離開容陽,容陽這地方,剛好有幾個名單上的人。這不是巧了嗎? 裴徊光推開門,緩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