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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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臉色微微泛白。寬大的衣袖遮了她攥緊的手。只有用力攥緊,她才能壓住胸腔里的恨意。她越是靠近皇帝,那份恐懼反倒減弱,恨意卻越來越多。 皇帝忽然想到裴徊光的話,努力克制了一下,他松了手,示意靜貴妃給他倒酒。 靜貴妃有些晃神,她目光復(fù)雜地看了沈茴一眼,才給皇帝倒酒。 一盞酒下腹,皇帝舒服地向后仰,又長臂一身,將靜貴妃摟進(jìn)懷里,點(diǎn)著靜貴妃的鼻子,夸贊:“月蓮真是朕的知心人?!?/br> 江月蓮奉承地笑起來。 “哈哈哈?!被实坌Φ瞄_心,去看沈茴,“若不是月蓮總是在朕面前夸贊皇后長得跟天仙似的,朕就錯過皇后了!” 那些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知道了答案。 沈茴本來不懂她一直住在遙遠(yuǎn)的江南,皇帝為什么會忽然降下圣旨,點(diǎn)了千里迢迢的她進(jìn)京做這皇后。 原來竟是江月蓮。 因?yàn)榻律徸约翰荒芗藿o蕭牧,所以也不想她嫁給蕭牧嗎? 沈茴抬起眼睛,望向江月蓮。 江月蓮心頭一緊,繼而一松,坦然地回望沈茴。事情是她做的,如今被揭穿了,她心里反倒輕松了。是的,是她做的。是她總在皇帝面前提起沈茴的美貌,說整個江南找不到比沈茴更好看的妙人,說沒有哪個男人見了沈茴會不動心,說六宮粉黛皆不敵她半分。她還說沈茴長得像她jiejie,她還說沈茴崇拜皇帝…… 她回望沈茴,想從她臉上看見她的憤恨、失態(tài)??墒牵齾s看見沈茴慢慢翹起唇角。 江月蓮怔住。 “那可要多謝靜貴妃了。若不是靜貴妃,本宮可沒這個機(jī)會見到皇上?!鄙蜍詈┖┑匦Γ盎噬峡梢煤每淇渌判心??!?/br> 皇帝哈哈大笑,連說:“那是自然。月蓮可是朕的心頭rou!” 他看向江月蓮。 江月蓮容貌亦是不俗,皇帝瞧著江月蓮的臉,剛被壓下去的邪火又竄了起來。他竟是直接低下頭,去親吻江月蓮。 江月蓮臉上勉強(qiáng)掛著笑,憋下難堪。到底是規(guī)矩長大的名門嫡女,皇帝大庭廣眾之下的荒唐,是她不能接受的。可她又偏偏無法反抗,甚至還要賠著笑臉。 沈茴已經(jīng)起身,彎著眼睛說:“那臣妾現(xiàn)在就去接小殿下?!?/br> 皇帝擺擺手,連頭都沒抬。那雙手已對江月蓮不規(guī)矩起來。 沈茴出了元龍殿,走了沒多久,用帕子用力擦了擦自己的下巴,然后踩著積雪走上假山上的望月亭。 沉月怕她冷,開口:“娘娘不回去嗎?” “看看雪景呀?!鄙蜍钚πΓo手中的袖爐。 不到半個時辰,江月蓮臉色難看地從元龍殿出來,她悶頭疾步往回走,撞見從望月亭下來的沈茴。 江月蓮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微微偏過臉。 她的左臉和左側(cè)脖子有大片啃咬的痕跡。她自然不愿意旁人看見。 沈茴將手里的袖爐遞給沉月,解下身上的斗篷,親自給江月蓮穿上,墊著腳把兜帽給她戴上。 江月蓮皺著眉,望著沈茴的目光有抵觸,也有敵意。她冷笑了一聲:“娘娘什么意思?故意等在這里看笑話的嗎?” “我好心將斗篷送你遮臉,你怎么好賴不知?”沈茴揪起眉頭來。 江月蓮懷疑地瞪著她。 “你瞪什么?”沈茴輕哼了一聲,“如今都到了宮里,誰也嫁不了牧哥哥了,安生些不好嗎?同為可憐人,誰也別再使絆子了不行嗎?” 江月蓮幾乎要被沈茴氣笑了。都說沈家將小女兒養(yǎng)的嬌憨純稚,沒想到竟如此天真! “算了。你這樣的人交不了心,處不來!”沈茴轉(zhuǎn)身就走。 江月蓮看著沈茴的背影,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她這種人的確交不了心處不來,可小皇后至于當(dāng)面說出來嗎?有夠傻的! 沈茴又走了一段,拾星忍不住嘀咕:“娘娘您就是太心善了?!?/br> 沉月看了沈茴一眼,收回視線沉思起來。 沈茴垂著眼睛,望著手中的袖爐有些走神。 沈家烈性人太多了,所以都沒有善終。她就算做小人,也不去做那烈性人了。她可得好好活著,要不然,誰給哥哥jiejie們報仇呢? 沈茴如此對江月蓮可不僅僅因?yàn)樾纳啤?/br> 還因?yàn)椋?/br> 江月蓮有一個位及右丞的爹。 若哥哥jiejie知她如今滿心籌謀與算計,恐怕要失望??墒撬麄兌疾辉诹搜健I蜍钚α诵Γ鹊搅岁幉艿馗姷礁绺鏹iejie了,她再扮回那個天真的幺妹。 “讓你偷懶!看咱家不打死你!” 遠(yuǎn)處傳來宦人尖細(xì)的聲音。 沈茴轉(zhuǎn)頭,看見不遠(yuǎn)處,一個太監(jiān)正用鞭子抽打春福。春福是從永鳳宮攆出去的。這種犯了錯被攆出去的宮婢,當(dāng)真是人人可欺。 沈茴走過去,兩個人趕忙跪下行禮。沈茴居高臨下地瞥著春福,開口:“明日起,去文嬪宮中當(dāng)差吧?!?/br> 春福愣了半天,才對著沈茴遠(yuǎn)去的背影千恩萬謝。 每一份微小的力量都值得被撿起,再慢慢握緊。 沈茴偏過頭問阿夏:“阿夏聽著像小名兒,是你以前主子起的?” “奴婢姓夏,本名叫燦珠。和剛進(jìn)宮侍奉的主子的名字犯了忌諱,主子說等她想想再賜個名兒,貴人事多給忘了?!?/br> “燦珠挺好聽的,日后就用本名吧?!鄙蜍钚Φ锰鹈兰冎伞?/br> 其實(shí),沈茴知道阿夏的本名。 她還知道,阿夏是罪臣之女。 · 沈茴趕到齊煜住的華辰宮時,御前的蔣公公正蹲在齊煜面前與他說話。后日是齊煜的生辰,就算他再不受皇帝喜愛,也是如今宮中唯一的皇子,這生辰宴是不能馬虎的。蔣公公正在詢問他的意見。 齊煜遠(yuǎn)遠(yuǎn)看見沈茴過來。他早已知道他是要搬到沈茴那邊的,他身邊的嬤嬤已經(jīng)在收拾東西了。他雙手在蔣公公胸前用力一推,煩躁地說:“你去問她去,都去問她去!別煩本宮!”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跑。 蔣公公年歲大了,又是蹲著,被齊煜這么一推,直接跌坐在地。他“哎呦”了一聲,趕緊爬起來給沈茴行禮問安。 沈茴讓他平身,說:“下午去一趟永鳳宮,與本宮具體說說宴席的事情。” “是。”蔣公公領(lǐng)令。 沈茴并不想齊煜的生辰宴馬虎了,對此還是有些重視的。 她說完就繼續(xù)往前走,去尋齊煜。她看著齊煜繞過長廊,跑到后院去了,也不用宮人去“請”人,自己去尋他。 她看著齊煜跑進(jìn)書房,無奈地加快了腳步,跟過去,去推書房的門:“煜……” 沈茴邁步的動作僵在了那里,一只腳在門外,一只腳在門內(nèi)。 裴徊光坐在圈椅里。 齊煜站在他面前,去拉他的衣襟:“糖呢,我的糖呢?” 裴徊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有意無意地揉捏著他細(xì)細(xì)的脖子。齊煜的脖子那樣細(xì),好像裴徊光稍微用力,就能扭斷。 裴徊光轉(zhuǎn)過頭來,將目光落在沈茴身上。 第15章 “在你新母后那里?!?/br> 齊煜皺皺眉,扭頭去看沈茴,小臉蛋上現(xiàn)出猶豫。 沈茴有些受不了他這雙酷似二jiejie的眉眼寫滿不高興,主動走過去,將那個小糖瓶遞給他。 齊煜笑了。 他開開心心地接過來,去擰瓶塞,卻一時沒擰開。 沈茴趕忙蹲在他面前,幫他將瓶塞扯下來,把黑色的小糖豆倒在齊煜攤開的手心里。她溫聲細(xì)語地叮囑:“有點(diǎn)甜,慢慢吃,別一下子吃太多了?!?/br> 齊煜古怪地瞪她一眼,嘟囔:“這是我的糖,我吃過好些了,比你更清楚它甜不甜!” 他明顯嫌棄沈茴倒給他的糖豆豆太少,把掌心的幾粒糖豆豆一股腦塞進(jìn)嘴里,然后小手一伸,直接將沈茴手里的小糖瓶搶過來,然后繞過沈茴往外跑。 “小殿下!”沈茴轉(zhuǎn)頭望著他跑遠(yuǎn)的背影,無奈極了,這個孩子怎么這么喜歡跑啊,而且別看他一雙小短腿,跑起來倒還挺快。 沈茴想好好和他說說話,到現(xiàn)在都沒個機(jī)會。她又不想按照規(guī)矩真的將他“拘”在面前說話,那樣于他來說就是訓(xùn)話了。 “娘娘下巴怎么了?”裴徊光忽然開口。 沈茴一怔,轉(zhuǎn)過頭望向圈椅里的裴徊光。他沒在看她,低著頭,擺弄桌上的幾個小瓷瓶。桌子上擺著一行色彩斑斕的小瓷瓶,款式與齊煜剛剛搶走的那個黑色的一樣。想來,都是糖,不同口味的糖。 下巴? 沈茴疑惑了。 她下巴怎么了? 她站起來,環(huán)視一圈,看見裴徊光面前的檀木桌上擺著一個小銅鏡,她取了銅鏡翻過來,卻不由呆了呆。 這個小銅鏡另一面的鏡面故意被敲碎了,用漿糊粘了兩只粗糙的草編螞蚱。想來,是齊煜貪玩的成果。 如此,小書房里再沒有鏡子了。 沈茴猶豫了一會兒,慢慢轉(zhuǎn)眸望向裴徊光,她有了個冒險的主意,但是有點(diǎn)不太敢…… 片刻之后,裴徊光視線里出現(xiàn)沈茴撐在桌面的一雙手。他抬眼,就看見沈茴雙手撐在桌面,朝著他俯下身來。 沈茴湊到裴徊光面前,近距離地望著他的眼睛,從他漆色的眸子里去看映出的她。 “唔,”沈茴摸著自己的下巴直起身,“剛剛在元龍殿的時候,下巴被皇上捏過。我嫌惡,擦的時候有點(diǎn)用力了?!?/br> 裴徊光眨了下眼睛,凝視著她。下一瞬,他忽然伸手去拽沈茴的小臂,沈茴一個趔趄,順著他的力道俯下身來,另一只手堪堪撐在桌面。 裴徊光用蜷著的食指抬起沈茴的臉,然后用拇指指腹摩挲著她的臉側(cè),反反復(fù)復(fù)。 沈茴皮膚嬌嫩,被他這樣刮摸幾番,下巴竟微微泛了紅。 “嫌惡嗎?”他問。 “只覺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