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了！”

    那道驚喜的男音在耳邊再次放大。

    紀荷看不清，她有目眩的毛病，而往往這個毛病發(fā)作時，耳朵也會不好使。

    所以，不知道是先發(fā)作了這些毛病才產生幻聽，還是這道聲音讓她開始犯病。

    臨街的柵欄邊上是兩座塑料滑梯，靠里有一只帶頂?shù)谋拇?，木馬和攀爬架在學校里側。

    她往柵欄走了走，模糊的視線里是街道兩側聳立梧桐，柵欄這一側學校種了一叢茂密的淡竹，風過沙沙作響。

    隱約有一道白色背影的一角，在她視線對來時猛轉回、面向街道，他身前有一位穿夏季淡藍常服的民警，牽著一個小姑娘，顏色大悅的和他聊天。

    “怎么了？”周開陽往前走，發(fā)現(xiàn)她不對勁，將圓圓放下，走過來看她。

    紀荷視線因而被擋住，周開陽握著她肩頭，聲音焦急，“是不是不舒服？”

    紀荷靜靜抬眸，想越過周開陽看個仔細，但是眼前一片花，耳朵也聽不見，嗡嗡的像飛機起落的轟鳴，于是放棄，眸光轉回，對上周開陽焦急的琥珀色眸光。

    他唇形在動，紀荷聽不清，只點點頭，“耳鳴……”

    周開陽立時懂了，攬過她肩，帶著到門口，和阮姐吩咐，讓對方先帶著孩子回家，“紀荷不舒服，我陪她去看看醫(yī)生?！?/br>
    “沒大問題吧？”阮姐焦急，臉色變得惶恐，細細從上到下瞧她。

    紀荷聽不清兩人對話，但具體內容一清二楚，笑笑表示沒關系，“有點耳鳴。你先帶他們回去。注意安全。”

    阮姐開車謹慎，后面坐兩個小孩游刃有余。就是哥哥不舍她，蹙著英眉問mama痛不痛。

    紀荷欣慰笑，讓他不要擔心，先跟meimei回去，自己過會回。

    一家人在門口告別完，周開陽帶著她找車。

    紀荷往自己車走去時，轉眸看了那頭游戲區(qū)柵欄旁的竹林，一片綠色，來往穿警服的男女并不少，白色襯衣的是高級警官，幾乎和沈局差不多級別，那道白色的背影一角早失去蹤影。

    模模糊糊的視線里，只有竹葉輕蕩，在晚霞中炫目，其他一無所有。

    ……

    “剛才怎么了？”

    到了常去的中醫(yī)院，沒一會兒就開上了耳針治療。

    紀荷側躺在床鋪，面對著整片落地窗，外面是一條河，而沿河景觀帶在晚霞中逐漸亮燈，連接通行的橋面行駛著大量往返車輛，藍色橋拉索像展翅的藍鴿。

    落日傾灑，隔窗，歲月依舊。

    周開陽的聲音得以放大。

    紀荷翹了翹唇?！皼]事，老毛病?！?/br>
    “我說在學校，你表情不對?！敝荛_陽守在床邊，看著她耳廓上的三根短毫針，眉頭擰緊，“紀荷……還沒忘記他？”

    紀荷心上也仿佛被扎了一針，輕笑，“別大驚小怪，我這都老毛病，隨時隨地發(fā)作?！?/br>
    “是?！敝荛_陽無奈，起身來到她面前，擋住落地窗外忙碌的夕陽街景。

    紀荷看著他襯衣扣子，嘴角繼續(xù)上翹，“干嘛？”

    “現(xiàn)在好多了？”周開陽雙手撐在床側，眼睛很亮的注視她。

    這種注視，特別顯深情。

    紀荷點點頭，“好多了?！?/br>
    周開陽望了眼她耳廓上的毫針，“我會點中醫(yī)你信嗎？”

    “嗯？”紀荷訝異。從來沒聽說過他會中醫(yī)。

    “耳尖這針，主治失眠；第二針在結節(jié)，治頭暈頭痛；第三針三角窩位置，主治心絞痛、植物神經功能紊亂?！?/br>
    他快速的說完，紀荷訝異變震驚，“你真懂啊?！?/br>
    周開陽笑，“我哪是懂，是陪你次數(shù)多了，知道你毛病在哪里?！?/br>
    紀荷笑笑，“謝謝。”

    周開陽嘆一口氣，無言。

    一小時的耳針治療結束，紀荷從床上下來，猝不及防一軟，差點跪地下。

    周開陽一把扶住，將人安置在床沿，習以為常的搖一下頭，讓她坐好。

    自己蹲下身，幫她穿高跟鞋。

    窗外霓虹閃爍，忙忙碌碌街景。

    兩人行為越發(fā)顯得溫馨。

    紀荷靜靜看著對方將自己的鞋子套好，起身時還將她無力的小腿肌rou揉了揉，力道舒適，不亞于店里的按摩師傅。

    嘴角上翹，等周開陽站起身，仰頭說，“你小心血本無歸?！?/br>
    對她這么好。

    “紀荷，我錯過很多年，等恍然大悟你已經有別人，現(xiàn)在我還有這個機會，對你好，求之不得。所以，不害怕血本無歸。你不用有負擔。”

    他深情告白。

    心思早在近一年里對她無數(shù)次挑明。

    她不用有負擔，他也不會計較得失。

    一切順其自然。

    紀荷望著周開陽情深的眼睛，點了點頭笑。

    周開陽眸光微微激動，垂首，吻了下她額頭。

    紀荷驚訝，來不及拒絕。

    ……

    到家后，兩個孩子嗷嗷待哺。

    餓到小零嘴塞滿，正餐偏偏要等著她回來吃。

    紀荷懷疑他們是貪吃零食，才做這種似乎孝感天地的事，因而將兩人訓斥一頓，收了零食，聲明這一周結束才可以動。

    兩人蔫了，圍著她mama長mama短的一陣，終于打仗一樣吃完晚餐，到樓上洗澡，扔床上睡了。

    阮姐住在二樓，本來有收拾廚房的任務，紀荷回來了就讓她休息，自己在廚房忙碌。

    周開陽正好做客，阮姐索性早早上樓，讓兩人在下面獨處。

    鳳凰城的房子裝修好，顯得闊大又豪氣。

    偏中式。

    從進門的玄關，到餐廳的壁柜，充斥著人文韻味。

    紀荷搜羅了一堆名家名作，擺滿各個小角落。

    周開陽來這里如家常便飯，每次都覺得有新鮮東西吸引自己，他甚至都搞不懂自己，為什么對這家里一絲一毫的變化都火眼金睛。

    轉到廚房時，跟她談，她新的那只馬克杯在哪兒買了，只有三個么，有沒有一家四口的諸如此類。

    紀荷十分討厭的皺眉，“那三個也不成套，又不是喝茶，用套杯俗不俗？”

    她臥室在三樓，陽臺上有間茶室，樣樣齊全。

    周開陽常在那邊喝茶，只不過都是白天，今晚特別想上去。

    于是，輕咳一聲，“紀荷你看外邊，下雨了?！?/br>
    “所以呢？”

    “我不想走了?！?/br>
    “……”紀荷手一頓，任水流沖擊碗壁。

    周開陽還是著急了。

    可能對他而言，的確太久了。

    不包括這三年，之前工作的幾年，她沒心沒肺，他那時候就鐘意她，不敢告白，莫名其妙陪她干了多年調查記者，以為能感動她。

    結果紀荷從頭到尾把人家當哥們。

    這會兒自己孤家寡人帶小孩，周開陽一改溫和內斂，處處對她好。

    紀荷很感動，重新洗起碗，笑回，“行啊。不過沒你衣服。”

    “隨便穿什么?！敝荛_陽喜不自禁。

    紀荷放下碗，將自己手沖干凈，到二樓找了一套睡衣給他，“這是江傾的，你看看合適嗎？如果介意……”

    “不介意?！敝荛_陽打斷，伸手拿過睡衣，笑說，“我先洗澡?！?/br>
    “嗯?！奔o荷點點頭，目送他背影進客房，自己僵硬的一轉身，回到廚房，繼續(xù)洗碗。

    外頭雨越下越大。

    廚房窗戶對著后院大門。

    漆黑的鐵門在雨中矗立，攔截隆重的墨黑色，融進院里的暖黃燈光。

    周開陽洗好澡，穿著睡衣出來問她發(fā)什么呆。

    紀荷望著院門位置，“那邊一輛車停了好久?！?/br>
    當年她和江傾來鳳凰城時，一片荒蕪，只有主體建筑林立。

    這三年入住率極高，她這棟是最大的，在半島上，正面是湖，后門也離主道較遠，有一個很廣闊的后院。

    其他的宅子都沒她這邊大，雖然住滿人，但那輛車停在47棟的院門外，就挺突兀。

    “沒有吧?！敝荛_陽掃了兩眼，失笑，“只有雨，你看花了?！?/br>
    “可能吧?！庇暝较略酱?，即將傾盆，紀荷隨意瞥了幾眼沒看清后，懶得看了，擦好濕淋淋的臺面，放好抹布，一轉身，不禁愣住。

    周開陽在墻壁的杯架上挑選自己的杯子，他身高不及這套睡衣的原主人，稍矮幾公分，這會看著褲腳也不長，可能這幾年衣服縮水了。

    整體比那個人瘦一些。

    “看什么？”周開陽選好杯子，意味深長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