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紀荷笑,“誰欺負誰沒數(shù)呢?還裝?” 宋競楊的確干不過她,甘拜下風,“我輸了,下次酒桌上見您就叫姐?!?/br> 兩人相互慰問了一番,感情再次升溫,意猶未盡約了下次再戰(zhàn)。 掛上電話,紀荷算了卻一樁心事。怕給人喝壞了。知道沒事兒心里就放心了。 她躺在床上,神游四海,阿姨在客廳打掃衛(wèi)生,弄地噼里嘩啦,不知道的以為造反呢。 睡不住了。 爬起來洗漱,喬開宇的電話隨即追來。 她嘴里含著牙膏沫應答,“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這么喝,又勞煩您去接我?!?/br> “一個月沒回去。不想我,咱爸也不想?”喬開宇追問。 紀荷忙起來六親不認,她毫無愧疚,喊著,“這段時間多忙你不是不知道。” “青海一待個把月,回來明州也是個把月,咱爸真慣你,要我,早教訓你這個不孝女。” 喬景良溫和儒雅,當年雖是被人尋仇而和紀荷相識,但絲毫不影響他是一位極度寬容的父親。 對紀荷的要求,大概就是保重身體。 紀荷稍微有點內疚,失笑道,“這周五我一定回。干爸的生日?!?/br> 提到生日這茬喬開宇就上火,“上次我生日,你答應的挺脆說要來,結果呢?” “不是剛好爆發(fā)楚河街的圍剿案嘛。我連飯都顧不上吃,還吃蛋糕呢。這周吧,我給你倆一起過了?!?/br> 喬開宇別無他法,警告笑,“再食言就別叫我哥?!庇终f,“以后少跟江傾來往?!?/br> 紀荷刷牙的動作一頓,鏡子里印出她緊蹙的眉心,“怎么了?” 昨晚沒記錯,她和江傾好像干了點不得了的事…… 他……吻她了? 紀荷確實酒量好,不輕易醉,但一醉就記憶走失,好在她自欺欺人有一套,醉了剛好,只要不是做過了她都當一張紙掀過去。 就算做過,她也經驗豐富,裝傻就行。 可喬開宇主動過問,讓她無處可逃。 “昨晚我抱你離開,他眼神好像要吃了我。” “撒謊。”紀荷吐出牙膏沫,發(fā)笑,“他和你無冤無仇。” “你啊。你就是我們之間的仇。” “干哥,別開玩笑了。我餓了。下次聊?!奔o荷利落掛斷。 將阿姨順道從肯德基帶來的皮蛋瘦rou粥和太陽蛋吃得精光。 紀荷換了一條裙子,一雙閃閃發(fā)亮的銀色高跟涼鞋。 在鏡子前照了照,欣賞的臉色忽然失神,半晌,單手撫上自己的唇,她閉上眼,企圖回想昨晚似有似無的碰觸…… 你恨我嗎…… 別恨我…… 畫面亂竄,近乎漆黑的包間、大廳拐角的碧綠幸福樹……他連呼吸都似乎在痛苦的吶喊…… 紀荷一驚,猛地睜眼,看到鏡面起滿水霧,在她閉眼的短暫瞬間,她來路不明的喘息像發(fā)了一場春夢…… “江傾……”猝不及防本能叫出這兩個字,紀荷挫敗極了,提步,離開這片魔一般的鏡子。 第39章 蠱(增) “……你弟弟真多?!薄?/br> 五月, 初夏已來勢洶洶。 明州市第一看守所。 嫌疑人被正式定罪前都關在這里。 見面的場所是一個小房間,由鋁合金護欄格擋。 紀荷在外頭,肖冰在里頭。 半月不見, 他頭發(fā)理成短寸,看上去顯瘦,也很清爽。 “在里面別委屈自己, 想要什么都和我說。”紀荷溫聲細語,將帶來的一摞書給他, “這些呢,慢慢看, 慢慢做。出來后還得高考,這個社會沒文憑只能撿破爛。你不會要這樣吧?” “破爛有什么不好?你之前不也垃圾山出來的。”肖冰垂著頭, 臉上風平浪靜,但依戀在他眼中流淌。 紀荷沒關注他這股依戀, 就好像被人依戀是她與生俱來的能力。不值一提。 “如果龐曉峰晚死半小時,你偷尸加分尸的性質就變成從犯、參與謀殺?!彼o靜翻著政治書, 循循教導,“理解你的心情。” “他傷害過你。是個人渣。” “即使你看到他被人殺害,選擇不救助也在情理當中。警方考慮你各方面, 給你爭取了最大減刑空間?!?/br> “是我提供消息有功?!毙け鶓袘邪l(fā)聲,“不是他們的功勞?!?/br> “對, 你反而幫了他們。”紀荷不否認這點,“但是,人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承擔后果, 無論早晚,都要還的?!?/br> “你很信因果?!?/br> “是?!奔o荷垂眸,淡淡說, “你也信啊。如果不信,為什么分尸、拋棄在鬧市口,吸引警方調查楚河街?” 即使心底抗拒警方,同時想隱瞞父母的罪行,經過艱難抉擇,他還是跨出那一步。 “你不信任任何人,你覺得自己很強,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但你不得不依賴,社會已成的規(guī)則。最后這個規(guī)則也同樣套住你。好好改造,一年就能出來,到時候我接你?!?/br> “你呢?”肖冰皺起眉,被手銬拷著的雙手不安躁動了一下,發(fā)出嘩聲。 她垂著眸,在政治書上翻完,又來到歷史書,用高傲的成年人姿態(tài)對他。 肖冰無奈啞聲,“你現(xiàn)在,不就是之前頑固的我嗎?” 紀荷眼皮顫了一下。 “用自己的方式,報復一切傷害自己的人?!睆姶蟮摹o奈的社會,她和他一樣都身不由己、太過渺小。 “小家伙?!奔o荷離開冰冷的板凳,這地方條件年年完善,就是改不了冰冷,無論是設備還是人心。 她看著他,輕聲鼓勵,“別憤世嫉俗。有這點功夫多寫幾套卷子。大齡高考很不容易。” 肖冰欲言又止。 她耐心,“你父母的遺骸,我會替你妥善安葬?!?/br> 肖為民有一家陶瓷公司,在楚河街一個隱秘的位置。 警方找過去時,用挖機掘地三尺,在原來燒陶的高爐下發(fā)現(xiàn)四副頭骨,除此之外,一些失蹤人員的衣物鞋履隨身物品也多有殘跡。 經鑒定,陳顏老公、肖冰父母赫然在其中,另有一些被燒成灰無法辨認的遺跡,由被捕人員七零八落的供述,警方摸排出七位疑似失蹤人口,一一通知家屬。 家屬們來認領遺物,有的時間跨度達十幾年,無一例外都是和肖為民有經濟糾紛的受害者。 正義太遲。 肖冰聞聲薄弱的眼瞼下流出熱淚,他垂著腦袋,羞愧又迷惑的哽聲,“我不知道他們……是壞人……” 從小錦衣玉食。 父親是族長,母親名門之后,他享受的理所當然。 后來肖家易主,他地位一落千丈,那些從前對他關懷備至的族親一下大換面孔,咬牙切齒,恨不得喝他骨血。 他才知道,父親原來這般被人憎恨,所有崇敬都為虛假。 他于是被唾棄,被傷害,一邊咬牙挺著,一邊覺得這是給父母還債,還夠了,他們就會重見天日,在別人看來再惡毒,終究是他父母…… “肖冰。”溫柔的與他毫無血緣維系的女音,做著比血緣還親近的事,“別人的罪和你無關。你要自強、自立,最起碼來人世一趟,不辜負年華。別怕,我一直陪著你?!?/br> 肖冰搖頭,眼淚的滴落使得手銬更涼,“別拉著我了,我們毫無關系,這樣只會讓我有期待、痛不欲生?!?/br> “對我有期待很好。法院流程走完,你在監(jiān)獄別渾渾噩噩,只要不出差,一個月內我肯定探監(jiān)一次,到時候我要收作業(yè),同時送新的給你?!?/br> 紀荷笑,走近護欄,抬頭對角落的監(jiān)控攝像頭,眼神打了個招呼。 接著,伸手進縫隙中,摸到他寸發(fā)的腦袋,挺圓,挺乖。 肖冰僵硬。垂著的頭顱似乎在地下發(fā)現(xiàn)金子,再不肯抬起。 她安撫笑,“你一定覺得我是個很奇怪的人。這么多管閑事?其實呢,你要是不介意,以后我就是你jiejie,等你出獄,我送你念大學,將來討媳婦再給你買房子……” “紀荷——”他聲音突然嘶啞,像旱季病瘦饑渴的獅子發(fā)出最后的咆哮,要和老天同歸于盡的絕望喊著,“不要給我期望——” “老天”沒被嚇住,相反,他情緒爆發(fā)越多,她嘴角扯得越上,“說過了,你可以對我有期望。我允許你這個權利?!?/br> “為什么……” “首先你不是白眼狼;其次我也不是傻子,沒有能力非要給你買什么房,就是力所能及,小事一樁。我想變成不斷給人期望的人,那代表強大和有能力。希望你崇拜我,而不是質疑我。” 她足夠自信,曾經的挫折不比肖冰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她活過來了。 老天沒壓死她,那就是給她換了一副精骨。重生,不是嘴上說說,精神、行為各方面付諸行動。 肖冰情緒轉為安靜,啜泣也漸消。 紀荷笑,“下次到開庭時見?,F(xiàn)在,我要去接另一個弟弟。” 肖冰吸了下鼻子,在快要和她分開前,終于勇敢抬眸看她,而且是怨怪的眼神,“……你弟弟真多?!?/br> “哈哈?!奔o荷開懷大笑。 …… 離開第一看,上午十一點,到達明州市公安局慶明監(jiān)獄。 來晚了。 樹下站著一個人。 三年時間,對方竟然長了個,從前又高又瘦,現(xiàn)在是又又高又壯。 紀荷笑著摘墨鏡下車,雙臂朝那人打開,“在里頭見你和外頭見果然不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