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覺得，也許這就是道君的體貼了，他看出了她想說的欲望，主動給了她一個臺階。

    以前鬼母總聽人說道君如何如何，卻一直到今天才真正算是感受到了。

    青要道君，名不虛傳！

    她也想搬去書院住了，嗚嗚，不知道能不能走個師父的后門。

    “說起來，”寧執(zhí)突發(fā)奇想道，“這次的葉乾法會，鬼島有意參加嗎？”

    鬼母一愣：“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不是說鬼島不想?yún)⒓?，只是，我以為這是北域的內部事？準確地說，我以為這是道修的法會?！?/br>
    “怎么會？不只是道修，我們還邀請了很多妖修?！敝饕菫榱私o妖王清理仇家，“葉乾法會用的是傀儡，不管是誰都能使用。我很想在白玉京見到你，如果你想來的話。你還可以見見你師父?！?/br>
    “我來定了！”鬼母是個說風就是雨的性格，在和寧執(zhí)約定后，她當下就去聯(lián)系了自己手下的鬼子，確定了前往長洲的行程。

    在結束了和鬼母的通話后，寧執(zhí)就分別去探望了錢真多和后院的作者們。

    三個作者，如今已經(jīng)排除了兩個，一個是掠奪者，一個沒問題，就只剩下最后一個筆名叫“我修的道總覺得哪里不對”的大大了?？上В瑢巿?zhí)這一回并沒有見到對方，據(jù)說是偶有所得閉關了。天知道他每天埋頭在院子里寫小說，是怎么偶有所得的。

    寧執(zhí)最后見的是錢真多，他的面色依舊慘白，身體羸弱，平日里行走只能靠輪椅，但說話已經(jīng)正常了，他強打起精神，非要坐在輪椅上把他知道的都和寧執(zhí)說清楚。

    錢真多給寧執(zhí)主要講的，就是他身為清虛仙宗弟子的第一世。他奉命隨三千同門下山，在門派長老的帶領下從祖洲輾轉到了長洲。白天替師兄復命的時候，意外在長老門外聽到了一些不該聽的話，晚上控制不住好奇心又去找了長老。

    然后，他當初的記憶就在這里戛然而止了。

    如今經(jīng)過漫長的沉睡修復，他總算全部記了起來。他在長老的房間，發(fā)現(xiàn)代表了書院來此接待的卜爾商教習，在和他們門派的長老上演無間道，并戳破了長老有問題的驚天秘密。

    “您看起來不太意外?！卞X真多停頓了一下。

    “當年的主事人，除了一代貔貅大人以外就是卜爾商，還有你們仙宗的長老，我不知道你當時也在，但后面也猜到了?，F(xiàn)場一共就四個嫌疑人，找不到外部襲擊的可能，用排除法，也能猜到誰有問題了?！睂巿?zhí)甚至有過清虛仙宗的長老已經(jīng)被人殺了，當年那個是冒名頂替的想法。

    結果，還真是。

    錢真多道：“他根本不是我們宗的長老，他被不知道誰給頂替了?！?/br>
    錢真多已經(jīng)不是清虛仙宗的弟子了，但還是下意識地想要維護一下宗門的清譽。清虛仙宗作為多年的正道魁首，不能說做的有多么好，至少也沒有那么藏污納垢?？刹恢罏槭裁?，總有人惡意中傷，說清虛仙宗的有問題。

    不少白玉京文學城的話本里都是這樣，主角一路追查毀滅世界的帶惡人的真面目到最后，一定會劍指清虛仙宗這個正道大佬。

    寧執(zhí)都不知道是該先安慰錢真多，還是去和卜爾徵舉報，你的病人不好好養(yǎng)病，偷偷上網(wǎng)。

    不過總體來說，這些套路也在寧執(zhí)的預料之內，現(xiàn)在的小說里早就不流行什么正道的光了，大家好像都更喜歡有血有rou的反派。那么，在反派變成主角的情況下，正派就只能不那么正了。

    而這個冒名頂替了清虛仙宗長老的，怕不就是幕后的黑影了。

    “他變成了一道我們根本看不清的黑影，和卜教習、貔貅大人纏斗了起來，以一敵二也不落下風。”這就是錢真多的第一世看到的。他當時震驚于白天還和藹可親的長老，變了這樣一副恐怖的面孔，連動都不敢動。

    這個寧執(zhí)倒是沒猜到，他還以為黑影是被卜爾商和貔貅重傷之后，才變成了黑影。

    結果，答案卻正相反，對方從頭到尾真的只是一團黑影。

    連人都不是。

    不過，就怎么說呢，還挺修真的。

    “我在牢里看到的那道黑影，應該和變成我們長老的黑影是同一個，他比當年可弱太多了，只能靠蠱惑別人來進行陰謀詭計。”錢真多嗤笑一聲，對那人的手段很是不屑。因為他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他了，不會只躲在墻角，嚇得連站都站不起來。他反抗了他！

    “你很勇敢?！睂巿?zhí)也沒想到，錢真多能夠抵御黑影的誘惑。

    “不，最勇敢的是貔貅大人和卜教習?！卞X真多沮喪了下來，“貔貅大人看上去那么不好相處，但他最后卻選擇了用自己的生命封印黑影。還順手救了我。”

    若沒有貔貅出手，錢真多當下就會被撕裂，從rou體到靈魂。

    ——“聽著，我不是在救你，只是我現(xiàn)在別無選擇?！?/br>
    一代貔貅當年是這樣對錢真多說的。

    封印黑影用盡了貔貅和卜爾商的力量，但貔貅是一種不會死的瑞獸，他不擔心自己的未來，他很清楚在它死后，假以時日，天地間早晚還會醞釀出全新的貔貅。只不過那個時候的貔貅，就什么都不會記得了。

    ——“我可以幫助你變成下一代的貔貅，你只需要幫我做一件事，不，兩件事?！?/br>
    一，就是把今天發(fā)生的一切，牢牢的刻在靈魂里，在遇到道君后原原本本的講出來。

    二，則是照顧好卜爾商的轉世。

    卜爾商當時是做好了和貔貅大人同生共死的準備的，但貔貅卻不想他好不容易承認的主人就這樣死去。所以，他選擇了把貔貅一族的傳承給予錢真多，由他來繼續(xù)守護卜爾商。

    “但我卻把這兩件事都搞砸了?！卞X真多陷入了無限的懊悔之中，他沒有一件事做好，既不知道卜教習的轉世去了哪里，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凡人，開始了不斷的轉世輪回，他把當年的事情忘記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今天才終于告訴了道君。

    “雖然每一世，我都會前來白玉京，卻一次次地背叛了您的信任，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貪念?！卞X真多真的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變成這樣的人，貔貅大人信錯了人。

    “不?！睂巿?zhí)卻有不一樣的想法，貔貅本貪，只進不出，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只是一個貔貅寶寶的錢真多，能把自己控制成這樣，已經(jīng)很不錯了。在黑影來他蠱惑他時，他沒有選擇聽從，就證明了他的本心。而且：“囡囡到底是什么，你有考慮過嗎？”

    錢真多愣在輪椅上：“我不知道，我從沒有考慮過?！彼恢币詾樗皇敲恳淮屋喕囟紩霈F(xiàn)在自己身邊，滿足了他對家人的渴望的一種存在。

    他以為囡囡是因他的貔貅之力而誕生的。

    “是，她肯定是受到了你的貔貅之力影響才存在的。但是在與此同時，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用不斷地輪回成人，換取了卜爾商活下來的機會呢？”

    “您是說……”

    “這個先不要告訴卜爾徵，我也只是一個猜測?！编镟锖筒窢柹虥]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從性格到出身，包括性別。但她也不可能是憑空變出來的，對吧？聯(lián)想到卜爾商死前還在和黑影大戰(zhàn)，很可能的結果，就是在機緣巧合之下，他吞噬了黑影能夠奪取人能力的一部分，轉世成了懵懵懂懂的囡囡。

    “有辦法證實嗎？”錢真多迫切的詢問著寧執(zhí)，這是貔貅大人最后的愿望，也是卜爾徵在苦苦尋找的兄長。

    寧執(zhí)沒有給出準確的答案。

    但錢真多從貔貅之力里繼承來的常識，已經(jīng)回答了他，在囡囡的靈魂都有可能是貔貅之力重造的情況下，她與卜爾商從本質上來說就完全不一樣，又怎么會有辦法鑒別呢？

    不過，其實還真的有。

    請鬼母出手。

    鬼母的道體比較特別，天生就可以看到他人的前世今生，當然，不是所有人她都能一眼看破，那需要她付出一定的代價。但，怎么說，就，這能力還挺符合她熱愛八卦的性格的。

    寧執(zhí)越來越相信，他大概真的在冥冥之中，是受到了天道的一些提示的。他之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要邀請鬼母，很多八卦都是可以在遠聲玉里說的，但是在那一刻，他下意識的就把邀請脫口而出。如今也證明了，請鬼母來的重要意義。

    也因此，寧執(zhí)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過往，想要拿著放大鏡去看自己做的一些看上去并沒有什么理由的決定。

    好比，他為什么對戮至魔尊那么關注呢？

    雖然很像是在一系列巧合之下被趕鴨子上架，但未免也太巧合了吧？戮至魔尊和這事說不定有什么關系！

    寧執(zhí)在想到這里后，立刻開心地去找自己的好朋友姬十方分享了這一發(fā)現(xiàn)。

    姬十方：“……你懷疑戮至魔尊就是幕后黑手？”

    “當然不是，你怎么會這么想？”寧執(zhí)毫不猶豫的反駁道，在他的潛意識里，他始終不覺得戮至魔尊是個壞人，而在他對戮至魔尊的調查里，也能看得出來，這位魔尊的很多三觀都是受到了周圍當時殘酷環(huán)境的影響。當他自己擁有了力量、能夠去改變現(xiàn)狀后，他做了很多好事，好比解放圣奴、給予半獸平等的機會等等，“他是個好人。”

    姬十方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放在以往，別人要是說他是個好人，他會覺得對方是在罵他。但這話出自寧執(zhí)期之口，那就沒有問題了，罵就罵嘛，寧執(zhí)期開心就好。

    “所以呢？這個‘好人’為什么會被你提起？”姬十方問道。

    “因為……”寧執(zhí)合理懷疑，戮至魔尊的隕落也是被幕后黑手害的，而戮至魔尊本人就在現(xiàn)代社會，寧執(zhí)想從現(xiàn)代把魔尊給找出來。為了證明這一點，他就得先搞清楚戮至魔尊的長相。

    “什么？”姬十方還在等著寧執(zhí)的答案。

    慈音佛子正準備來和寧執(zhí)辭行，他和華陽老祖已經(jīng)準備動身了，正好聽到寧執(zhí)的話，作為嘴遁道人那部分的cp腦分分鐘上線，早就忘了他當年答應過姬十方什么：“還能因為什么？因為道君喜歡魔尊啊?！?/br>
    姬十方：“？？？”

    作者有話要說：瞎扯淡小劇場：

    姬十方突然想和上輩子的自己打一架。

    第55章 打工人的第五十五份工作：

    趕在姬十方爆發(fā)之前，寧執(zhí)開口用“你燉的湯是不是快要好了”為借口，成功支走了他，他看慈音的眼神實在是太嚇人了。

    姬十方也確實很不想就這么放過慈音，因為他已經(jīng)和慈音談過了，他不想看到除了他和寧執(zhí)期以外的任何組合，任何！哪怕拉郎配的另外一半是戮至魔尊也不行！因為他從沒有一刻覺得上輩子的他和這輩子的他是同一個。

    戮至魔尊如果還活著，對此大概也會很贊同，他曾與玄義寺的高僧對此論道了許久。

    高僧對第一次踏入寺門的他，說的不是“你來了”，而是“你又來了?！币驗楦呱J為，在很多很多年前，大概是在上古的時候，兩人也曾發(fā)生過這樣的對話。那個時候的玄義寺還只是它的前身廣濟寺，廟宇不大，香火不盛，只有一項秘術聞名于世。

    戮至魔尊卻搖頭否定，帶著一種嗤之以鼻的態(tài)度，堅持說自己我從未來過，也沒有見過高僧或者高僧的轉世。

    因為每一次輪回轉世之后，他就已經(jīng)是一個全新的他了，他的人生境遇、成長環(huán)境，還有親朋好友都不相同，他又怎么可能不變呢？

    好比在戮至魔尊的那輩子，他一統(tǒng)了南域，振興了圣門，以稱王稱霸為己任。但在姬十方的這輩子，他對南域的死活一點也不關心。

    高僧卻說：“或許旅途的過程有所改變，但目的地從未改變?！?/br>
    當年的戮至魔尊沒辦法就此反駁高僧，因為在戮至魔尊的上輩子，他也統(tǒng)一過南域，甚至正是因為他的第七世和第八世，才有了魔門在兩域的統(tǒng)治地位。但如果換做這輩子的姬十方在場，他一定會問高僧，戮至魔尊追求的是版圖統(tǒng)一，我追求的只有道君，目的地怎么就一樣了？

    可惜，在姬十方有了這么好的回答時，當年的玄義寺高僧已經(jīng)不在人世。

    但可以肯定的是，姬十方很不喜歡別人把他和戮至魔尊混為一談，也不喜歡別人把寧執(zhí)和戮至魔尊湊成一對。

    不過，姬十方還是忍了，在他明白寧執(zhí)期不希望他和慈音發(fā)生沖突后，他選擇順了寧執(zhí)期的意被支開?！驗榇纫艉腿A陽馬上就要離開了，而他們是為了寧執(zhí)期才去支援妖王的?！讲粩嗟脑谛睦镞@樣告訴自己，才說服成功。只有寧執(zhí)期可以讓他妥協(xié)。

    姬十方一走，慈音屬于嘴遁道人的那一面就原形畢露，他癱在榻上，對寧執(zhí)道：“你看，我就是說吧，我有辦法讓姬十方走的心甘情愿?！?/br>
    寧執(zhí)揉了揉的太陽xue，哭笑不得，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道：“下次我們別用這招了好嗎？”

    “因為你舍不得讓姬十方生氣?！眂p大手很會給自己摳糖吃。

    “因為他不會再上當了?！睂幹蹦斜救藙t給出了一個更為現(xiàn)實的答案。

    但慈音根本不吃寧執(zhí)這一套，只不過看在彼此是朋友的面子上，他才沒有去戳破寧執(zhí)那扇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窗戶紙：“所以呢？你讓我瞞著姬十方來找你，到底什么事？”

    雖然是慈音佛子主動來的，但事實卻是寧執(zhí)先在傳音上聯(lián)系了慈音，這才有了慈音的這個“好”主意。

    好不好的再說，但至少它成功了。

    寧執(zhí)終于有了機會和慈音說正事，可他卻反而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說出來。一直到慈音提醒他，姬十方不可能被支開很久，他這才迫于壓力說了出來：“不知道為什么，我對你和華陽這次離開，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br>
    寧執(zhí)越來越擅長抓住那稍縱即逝的預感了，其中之一告訴他，戮至魔尊有可能也和他們現(xiàn)在調查的事有關；其中之二告訴他，慈音此行兇多吉少。

    寧執(zhí)也說不上來他這個烏鴉嘴的感覺是哪里來的，可他就是很不安。

    思來想去，寧執(zhí)還是決定和慈音談談，不是為了立flag，而是為了尋求一個解決辦法。

    慈音聽后，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不只是因為他知道道君和天道的緊密聯(lián)系，也因為就在不久之前他也產生了這種糟糕的預感。

    每一次在不好的事情發(fā)生之前，慈音總會做噩夢。

    不是那種能夠預知未來、明確知道自己會遭遇什么的夢，就是雜亂無序、記憶閃回的噩夢，就像是一種來自命運的提示。它在告訴他，你接下來要遇到不好的事情了哦。至于到底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很抱歉，它沒有辦法提前告訴他。

    命運就是這么惡劣。

    慈音唯一能夠知道的，就是他的這種預感沒有一次是不準的，且大多數(shù)時候都要伴隨著他人的死亡。從慈音的家人一夜慘死，到慈音穿上袈裟之前的那天在林中被妖獸追殺，林林總總，在他每一次即將要遇到不好的事之前，總要一遍又一遍地重溫這些糟糕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