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意眨了眨眼睛，嘴角翹了一下。

    傍晚的城市很美，晚霞還沒有完全消失，路燈卻已經(jīng)亮了起來，照得前行的路面十分清晰。

    而昏黃的夜色是表情最好的掩飾。

    陸思意沒有說同意，也沒有說不同意。

    但在顧畔那里，如果他沒有反對，那就大概率代表著默認(rèn)了。

    陸思意頓了頓，把他的小本本翻了回去，開始翻舊賬：“寫字掙錢是個什么情況？”

    顧畔愣了一下，像是被人抓住了尾巴：“我就隨便一說。”

    隨便一說？

    陸思意不理，繼續(xù)問：“那……寫字真的能掙到錢嗎？”

    顧畔：“……”

    顧畔扭頭去看他，發(fā)現(xiàn)少年也用清澈的眼神看著他，目光詢問，就好像真的、是想通過寫字這件事情，讓自己手里的資金寬裕一些。

    顧畔覺得自己越來越完蛋了。

    因為他感覺到，心里像是有鹿群奔過，猛地涌上來了一層電波。

    “我畫畫能掙到?！鳖櫯侠洳欢∶俺鰜硪痪?。

    “……”

    陸思意無語。

    他并不知道顧畔此言只是想表達(dá)“真的可以在網(wǎng)上掙到錢”，他只是覺得，顧畔又開始孔雀開屏，炫耀自己。

    于是，剛剛的那句話，在陸思意這里就變成了“反正我畫畫能掙到?！?/br>
    “要不是顧忌著您還在騎車，”陸思意斜倪了他一眼，“我就要上手了?！?/br>
    顧畔：“？？”

    陸思意其實真的是在為之后考慮。

    如果他和叔叔嬸嬸表示自己要搬到奶奶這邊，不在家里住了，那么，他們也就大概率會將生活費打個對折，甚至都有可能……不會再給了。

    奶奶的退休金也不多，還要養(yǎng)老。陸思意不能總是拿奶奶的錢，也不能總在蕭緲那里賒賬。他必須想一個開源節(jié)流的辦法。

    然而……他不知道顧畔是怎么想的。

    在網(wǎng)上掙錢這件事情，在學(xué)霸的眼里似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陸思意看向顧畔，發(fā)現(xiàn)顧畔在專注地看著前面的路，騎車。

    然而很快，學(xué)霸專注的側(cè)臉就變得不是那么專注起來，甚至連平時抿成一條直線的嘴角，此刻都好像有一點向上彎了。

    緊接著，顧畔一只手撒開了車把，僅僅用另一只手維持住平衡，而撒開車把的手，朝他伸了過來——

    五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連手掌心都是陸思意喜歡的樣子。

    “來，手?！鳖櫯侠p著撞色表帶的手腕往上抬了抬。

    陸思意：“？”

    顧畔：“您不是說要上手嗎？”

    陸思意：“……”

    陸思意突然有點慌了：“你閉嘴，不要亂說?！?/br>
    顧畔又把手縮了回去。

    顧畔老實了，陸思意也老實了，安安靜靜地看路騎車。

    直到他們停在路口等紅燈，顧畔才再次轉(zhuǎn)過頭，給他解釋自己掙零花錢的途徑：

    “我在網(wǎng)上幫人畫頭像，或者是照片改圖片，只要能畫的，我都畫。閑了就搞一搞，每個月也有百來塊?！?/br>
    “寫字雖然和畫畫不一樣，市場需求也不同。但你寫得好，所以，只要宣傳到位，應(yīng)該也不是問題?！?/br>
    陸思意：“……”

    如果是在現(xiàn)實世界里，他一定會告訴顧畔說，你這是少年得意，不知愁滋味。

    但在這里，陸思意說不出來這句話。

    ——顧畔總是把一切都說得很輕松，也好像做得很輕松。所以，在陸思意這里，他就好像真的也感覺……這些事情變得輕松了起來。

    “我?guī)湍??！鳖櫯峡粗?，揚起了一邊的嘴角。

    陸思意頓了一下，也笑了：“好，那我提前謝謝畔哥?！?/br>
    綠燈亮了。

    “叔叔和嬸嬸那邊，你打算怎么說？”顧畔踩了一下腳蹬子，車子又動了起來。

    “就說我想來照顧奶奶。”陸思意道。

    ——不管怎樣，周曉輝父母的錢還在周亞軍那里，他和周亞軍夫婦在面兒上還是得過得去。而“照顧奶奶”這個理由，他們沒有辦法拒絕。

    陸思意頓了頓，和顧畔道：“如果……他們不再給我生活費了，我就只能先啃兩天老，等掙到錢再還給奶奶?！?/br>
    “當(dāng)然?！彼戳艘谎垲櫯?，“到時候我一窮二白，可能也會找畔哥借點小錢錢?！?/br>
    “……”

    顧畔沒忍住：“你是不是傻？”

    陸思意：“……”

    顧畔：“那不是你爸媽的錢嗎?！?/br>
    “是啊?！标懰家饨o顧畔一個眼神。

    但我現(xiàn)在沒法要回來啊。

    顧畔：“但你現(xiàn)在有畔哥啊?！?/br>
    陸思意：“……”

    臥槽。

    他是傻了吧？他就是傻了吧？？

    ——周亞軍和劉露想找顧畔的父母辦事，但找不到，就只能請顧畔吃飯。所以在他們眼里，把顧畔照顧好了，顧畔的父母就會高興，而他們的事情也就好辦了。

    那怎樣才算是把顧畔照顧好了呢？

    首先，他們不能讓顧畔生氣。

    怎樣才能讓顧畔不生氣呢？

    他們得把本就屬于顧畔的好同學(xué)、也就是周曉輝的錢，一分不差地、按月給他。

    陸思意恍然大悟。

    如果是之前的周曉輝，他是肯定不會搬出叔叔和嬸嬸家里的。因為搬出去了，他就再沒有生活費可拿了。

    但現(xiàn)在的陸思意不是周曉輝。他敢搬出去，他也認(rèn)識顧畔。

    所以，周曉輝顧慮的事情，在陸思意這里，通通不是事情。

    陸思意心里有點為周曉輝難過，也開始為自己不用再擔(dān)心生活費的事情而放松。

    他看了一眼在旁邊騎車的學(xué)霸，突然開始贊美他：“顧畔，你真是我的小天使?！?/br>
    “……”

    學(xué)霸瞇了眼睛：“惡心，你換個詞?！?/br>
    “你是我的小福星?！?/br>
    “……”

    *

    一周后，陸思意如愿搬到了奶奶家。

    如他和顧畔所料，周亞軍和劉露在知道了奶奶摔了個碗、而他又想過去照顧奶奶時，臉上的表情十分難看，但也沒有辦法阻攔。

    而劉露當(dāng)時和他說，既然你搬出去了，以后就是老太太養(yǎng)你，我和你叔叔以后也會有孩子，得為孩子攢錢。

    ——反正意思就是，他不會再從他們這里拿到一分錢了。

    陸思意當(dāng)時什么都沒說。

    只是劉露的話讓他多了留個心眼——

    周亞軍比周利軍小八歲，結(jié)婚也晚。據(jù)說他和劉露結(jié)婚前，兩人約定五年之內(nèi)不要孩子。于是拖著拖著，就到了現(xiàn)在。

    而上次和顧畔一起吃飯時，劉露喝的是果汁。最近劉露好像也一直早睡，連電子產(chǎn)品都玩得少了……

    陸思意皺了皺眉毛，看了一眼劉露，回了自己的房間。

    而第二天，周亞軍下班回來，就拉著劉露進了屋。

    那天高三年級考試，高二提前下了晚自習(xí)。陸思意豎起耳朵聽著那邊房間里的動靜——似乎時不時會傳來一兩句爭吵聲。

    不多時，周亞軍和劉露就出來了。

    又過了不久，周亞軍竟然端了一杯牛奶，來到了陸思意的房間。

    陸思意聽完周亞軍一字一句的演講，反正中心思想就是，他嬸嬸昨天考慮不周，也正在氣頭上，讓他別往心里去，他的生活費他們還是照給，總不能用奶奶的錢不是？

    周亞軍說完，又指了指桌上的熱牛奶，叮囑他一定要記得喝，男孩子正在長身體，缺鈣可就不好了。

    陸思意極度震驚，看著周亞軍已經(jīng)出去了的背影，立刻抓起手機，問顧畔到底怎么耍的威風(fēng)。

    一個爪?。骸拔揖驼Ｕf的?！?/br>
    “……”

    盆：“他給我端過來一杯牛奶?！?/br>
    一個爪?。骸澳悄憔秃攘税??！?/br>
    盆：“！我不敢??！”

    一個爪印：“沒事，別怕，不要浪費糧食?！?/br>
    陸思意：“……”

    然后他看到顧畔又和他說：“明天畔哥也給你帶牛奶?！?/br>
    “……”

    不能浪費糧食。

    陸思意心驚膽戰(zhàn)地喝掉了牛奶，等了兩個小時，確認(rèn)了自己真的沒什么事，牛奶真的只是牛奶。

    于是他又和顧總報了平安……

    顧畔幫他把一個大的背包放在了桌子一角。

    周曉輝的東西不多，收拾歸攏一下，總共也就兩個背包，再加上一個裝書的整理箱。他們打了一輛出租車，一趟就全都搬了過來。

    陸思意把另一個背包從肩膀上卸下來，想著里面是一些貼身衣物和洗漱用品，便將它放在了床頭柜上。

    奶奶在廚房里做晚飯，顧畔看了看陸思意，又環(huán)視了一圈這個房間，似乎是覺得還不錯，陸思意發(fā)現(xiàn)大神的表情都變得輕松了。

    他不再管放在床頭柜上的背包，走到書桌前，將那個大背包拉開。

    里面也是一些衣服，包括他的三季校服，以及毛衣、秋衣、外套等。

    顧畔挑著眉毛，看他將衣服一件一件拿出來，終于還是沒忍住：“你是怎么把它們?nèi)咳M一個包里的？”

    又過了一會兒，學(xué)霸自問自答：“哦，你的東西還真是不多。”

    陸思意和顧畔一起將衣服掛進衣柜，又將整理箱中的書拿出來，在桌子上碼放整齊。

    奶奶家是個老式的三室一廳，當(dāng)時買這間房子的時候，大概是想爺爺奶奶一間，兄弟二人各一間。

    而陸思意和顧畔此時收拾的，就是屬于周利軍夫婦、也就是周曉輝父母的那間。

    房間不小，至少比陸思意之前住的那間大，有一張雙人床，一張大的書桌，一個雙開門的衣柜，以及不需要側(cè)身才能經(jīng)過的很大的剩余空間。

    陸思意整理完書，又轉(zhuǎn)身去衣柜那邊，扒拉了一下里面，尋找可以放襪子的小地方。

    之后他又直起身，想喊顧畔把床頭的那個背包遞給他。

    然而剛剛抬頭，他就發(fā)現(xiàn)顧大神已經(jīng)非常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地將那個背包打開了。緊接著，他把里面的一個塑料袋拉了出來。

    塑料袋不是透明的，顧畔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見它系了一個活扣，便把扣子解開——

    里面是兩個小塑料袋。

    這次顧畔看清了。

    兩個小塑料袋，分別是一袋襪子，和一袋內(nèi)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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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你亂動?xùn)|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