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意用手背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感覺自己的頭腦變得清明，呼吸也沒有那么難受了。

    旁邊的救命恩人又把手伸了過來，修長的手指間夾著另一塊已經(jīng)撕開了包裝的巧克力：“還有一塊，還吃嗎？”

    ——顧畔大概是天使吧。

    陸思意默默想到。

    而顧畔見他愣愣的，只當這是低血糖后遺癥，還沒緩過勁來。

    于是他又抬了抬手腕，問：“還吃嗎？”

    “吃?！标懰家獠桓蜌?，將巧克力拿了過來，“謝謝?！?/br>
    拿過的時候他又碰到了學霸的手指。學霸大概是因為把校服外套借給他披了，手指又有些涼。

    ——比他的還涼。

    陸思意甜甜蜜蜜地吃完牛奶巧克力，這才再次想起了三虎的手電筒。

    他開始左顧右盼，顧畔似乎知道他在找什么，將放在自己身側的手電筒拎了起來。

    “沒壞，可以交代。”顧畔道。

    陸思意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開始贊美：“顧畔，你真是太好了?！?/br>
    顧畔：“……”

    顧畔經(jīng)不得人夸，下一秒，天使變成了惡魔——

    “所以，你到底為什么這么瘦？還低血糖，你爸媽不給你飯吃嗎？”

    陸思意：“……”

    學霸，您踩雷了。

    雖然不是自己的雷，但是原主的雷，而他現(xiàn)在住在原主的身體里……

    陸思意低下頭，頓了兩秒，也不看顧畔，慢慢道：“我沒有爸爸mama了?！?/br>
    他還盯著自己的腳尖，看不到顧畔的表情。但他感覺，顧畔此刻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

    似乎是頓了兩秒，他聽到顧畔低聲說：“對不起?！?/br>
    顧畔的語氣很輕，像烏蒙蒙的天空里飄下來的雪花，他又道：“我……對不起?！?/br>
    顧畔又道了次歉。

    ——他不知道。但這并不是傷害了他的理由。

    “沒事?！标懰家廨p輕道，“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br>
    他抬頭，對上了顧畔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在顧畔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閃而逝的無措和慌張。

    顧畔張了張嘴，沒有發(fā)出什么聲音。

    過了很久，他才又問：“那你現(xiàn)在……”

    “和叔叔嬸嬸住在一起?！标懰家獯鸬?。

    他用了半秒鐘思考要不要和顧畔說出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狀態(tài)。之后，帶著半分“之后還要一直跟著這個人”的想法，半分“想和學霸說出來”的私心，陸思意將自己在叔叔和嬸嬸家里的情況和盤托出。

    當然，也沒有說很多。等到高三年級下課，鈴聲打斷了陸思意溫溫和和的聲音，也打斷了顧畔的腦子里緊跟著溫和聲音的思路，他們就停了下來。

    算算時間，也就說了五分鐘不到。

    高三年級的同學魚貫而出。顧畔拉著陸思意站起來，挪到了旁邊，以防有人踢到剛剛低血糖的人。

    緊接著，顧畔又把他倆靠在墻邊的書包拿了過來，看了一眼瘦瘦的小笨蛋，在小笨蛋伸手要書包的目光中，猶豫了一瞬，把書包遞給了他。

    陸思意接過，從肩膀上取下了顧畔的校服外套。

    ——學霸不傻，周一的時候手凍得冷了，第二天立刻老老實實地穿上了外套。

    而現(xiàn)在，學霸的手又凍冷了。

    他把長袖外套遞給顧畔：“趕緊穿上吧，你的手好涼。”

    顧畔愣了一下。

    陸思意沒多想，又補充道：“我沒事了，感謝恩人給的巧克力?！?/br>
    顧畔終于嗤笑了一聲，接過外套，也不穿，將它搭在了肩膀上。

    緊接著，他又將書包掛在了另一邊的肩膀，問陸思意：“回家？”

    “嗯?！标懰家恻c點頭。

    “你今天又騎車了？”陸思意問。

    “騎了?！鳖櫯虾茏詠硎斓貙⒏觳泊钤诹岁懰家獾募绨蛏?，“走吧，一起去取車?！?/br>
    ——周曉輝太瘦，沒什么肌rou，學霸的一整條胳膊都搭上來了，硌得陸思意骨頭疼。

    他動了一下肩膀，學霸又將胳膊放了下去。

    第二天。

    陸思意中午沒上自習，再次去了機房，補充查閱了一些材料，讓寫在板報上的文字更加貼合顧畔現(xiàn)在畫的古風背景。

    顧畔一整個中午也都站在黑板前面，繼續(xù)完善他的粉筆畫大作。

    ——這其實是挑釁。

    因為不管（5）班改不改畫好了的圣人，他都已經(jīng)贏了。

    顧畔扎著馬步，一筆一劃地畫好了小船，又用白色的粉筆虛虛勾勒出了小河里的幾道波浪。這才又站直了身體。

    在他的構思里，周曉輝要在這幾條浪花上寫詩。

    周曉輝。

    顧畔頓了頓，將粉筆扔進了腳邊的粉筆盒。

    這是他和周曉輝共同完成的黑板報。困難他們一起扛，榮譽他們一起領。

    ——這是屬于他們兩個共同的、第一份榮譽。

    而上一次，他重生前的那一次，顧畔記不太清了。

    是有周曉輝，但好像也還有別人，應該是很多人一起完成的。顧畔真的記不清了。

    他當時只顧著沉浸在自己的絕妙天使創(chuàng)意里了。

    ——那次，他們班的板報在年級評比里得了第一。

    而且那次，（5）班沒有抄襲他的創(chuàng)意。

    顧畔蹙了下眉，還是覺得十分神奇。

    重生一次，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他一開始覺得難受又不安，感覺自己像是漂泊在大海上的一艘小船，明明已經(jīng)出過一次海了，卻還是覺得心里面毛毛的，不知道前面要面對的是什么。

    他的父母不在身邊，而他又拒絕了親戚的幫助，所有事情都要自己來。

    可現(xiàn)在他又不會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旁邊還有另一艘小船。而上次出海時，這艘小船不在身邊。

    那如果把兩艘小船綁在一起呢？顧畔突然眨了下眼睛。

    可能就不是很懼怕海浪了吧。

    顧畔這樣想著，嘴角就向上抬了抬。

    十月中旬，天氣不是很熱，也不是很冷。

    中午的陽光很好，照得人身上暖乎乎的。顧畔將校服外套脫了，搭在肩膀上。

    ——就在昨天，這件外套還披在了那個小船的身上。

    當時小船晃啊晃，顧畔知道他是低血糖了，不是什么大事，他正好有巧克力，吃掉就好了。

    但他心里很慌。

    然后小船又說他的手涼。

    草，能不涼嗎？

    顧畔頓了頓，突然覺得很沒面子。

    于是他把昨晚的回憶從腦子里轟了出去。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黑板，后退幾步，開始遠距離觀摩自己的山水大作。

    行，很不錯。他很滿意。

    ——于是，陸思意從樓上下來，就發(fā)現(xiàn)學霸正在一手托著粉筆盒，一手拿著粉筆，彎腰在黑板的右下角，畫一個看起來很像老虎爪子印的圖案。

    “……”

    他左右看了看，確定這就是學霸的微信頭像。

    學霸畫好了一個大大的rou墊和四個小rou墊，又開始細致地描繪四個小rou墊上的指甲。

    陸思意：“……”

    如果沒有指甲印，他甚至會以為學霸家里養(yǎng)了一只貓。

    而學霸可能很愛他的小貓。

    “這是我的logo?！标懰家饴狀櫯辖忉尩?。

    之后，又聽到顧畔問他：“帥吧?！?/br>
    “……”

    陸思意歪頭：“是老虎爪子嗎？”

    顧畔：“只是大型貓科動物的爪子?！?/br>
    ……哦，也就是說，您也沒確定到底是什么貓科動物的爪子。

    但他還是不解：“為什么要畫爪子？”

    顧畔惜字如金：“帥。”

    陸思意：“……”

    他也不是很能理解小朋友的腦回路。

    帥嗎？明明是可可愛愛的。

    如果不算那幾個尖尖的指甲印的話。

    他又眨了眨眼睛，覺得人啊，該知足的時候就要知足。

    畢竟至少，顧畔沒有再往黑板上印自己的爪子印了……

    下午自習，他們又提前半節(jié)課溜了出來，陸思意在板報的合適位置寫字，顧畔在另一邊，拿著三虎上課用的大型三角尺幫他打格子。

    離下課還有五分鐘的時候，他們跑去食堂，提前占到了好位置，打到了好菜。

    顧畔依舊多買了一盤雞柳，陸思意白吃白喝三四天，終于覺出了不好意思，跑去飲料窗口，想給學霸買杯喝的。

    但今天的飲料窗口只賣可樂和雪碧。

    陸思意無奈，給學霸端了一杯可樂。他本以為學霸會嫌棄碳酸飲料沒有營養(yǎng)，但他沒想到——

    顧畔捧著飲料，喝得很開心。

    飯后，陸思意說想去cao場走走。

    算一算，這具身體在五天內(nèi)低血糖了兩次，除了營養(yǎng)沒跟上之外，可能還和平時不太運動有關。

    他得動一動，就算治不了低血糖，也至少增加點免疫力。

    顧畔聽到他的話后，頓了頓，說自己有東西落在了班里，要上樓。

    陸思意點點頭，和他說了個短暫的拜拜，自己往cao場走去。

    育德中學的cao場是標準的四百米跑道，跑道中間是足球場，旁邊還劃出了一大塊空地，建了三個籃球場。

    晚自習之前的大課間連著吃飯的時間，很多同學吃完后，會來cao場上轉一圈，更有一些男生會拿著球去吃晚飯，吃完后休息一會兒，就開始在球場上孔雀開屏。

    陸思意在跑道上溜達。

    他一邊走一邊看跑道內(nèi)側的足球場。比起籃球，足球顯然受到了高中生們的冷落。偌大的球場上沒人踢球，只有兩個同學在孤零零地顛球。

    而跑道另一側的籃球場里，幾隊人打球打得如火如荼。

    突然，離他最近的一個籃球場中，一顆籃球脫手了。它跳了幾步，之后用滾的，直直地朝陸思意滾了過來。

    “哎——”籃球場上有人在叫他，“把球扔——踢過來！”

    陸思意：“……”

    他本來想彎腰撿球，但對面臨時給他改了動作，讓他把球踢過去。

    ——大概是覺得他太瘦，力氣不夠把籃球扔回球場。

    他也沒在意，伸腳去夠球，卻沒想到腳底下沒準頭，那球滾了一圈，躲過了他的腳。

    cao場那邊有人哄笑了一聲。

    陸思意嘆了口氣，準備跑兩步把球給人撿回去，卻沒想到剛一轉身，發(fā)現(xiàn)那個不聽話的球停住了。

    ——停在另一個人的腳下。

    顧畔看著籃球場那邊，將腳從球上拿下來。

    緊接著，他似乎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氣，將那顆可憐的、喜歡隨便亂跑的籃球，用力踢了回去。

    “……”

    陸思意：“謝謝哦?！?/br>
    顧畔看了他一眼。

    天黑了，他看不清楚顧畔眼睛里的神情。

    但顧畔又從衣兜里面掏出一個東西，朝他拋了過來。

    陸思意伸手去接。這次他接住了。

    他攤開手掌——哦，還是一塊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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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畔哥：給你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