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是夏侯家的根基之地，這兩萬兵馬也是夏侯家的底牌，耗費了大量的財力物力，好不容易拉起這支隊伍，一夜之間卻全部葬送，這對西川的實力打擊可說是致命的。

    西川再想短時間拉起一支軍團，難上加難。

    “國相，他們追上來了！”一名騎兵大聲道。

    其實不用那騎兵喊，國相也知道追兵將至。

    西川軍的戰(zhàn)馬數(shù)量不多，品質也不佳，所以兩萬西川軍幾乎都是以步軍為主。

    而后面追來的龍銳精騎，戰(zhàn)馬都是從錫勒真羽部獲取，真羽馬甲天下，這句話也不是說說而已，無論速度還是耐力確實算得上是冠絕天下。

    國相這隊騎兵即使拼命往東南方向逃竄，但跑出三十多里地，無論速度還是耐力就已經(jīng)處于劣勢，而后面追兵戰(zhàn)馬的優(yōu)勢也逐漸增強。

    陡然間，國相卻忽然放緩馬速，眾騎兵護衛(wèi)見狀，也只能無奈放緩馬速。

    卻見得國相猛地勒住馬，駿馬一個人立而起，國相緊緊拽住馬韁繩，否則差點摔下去。

    “國相……！”追兵近在咫尺，國相卻勒馬停住，眾騎兵護衛(wèi)都是錯愕，實在不知道國相到底意欲何為。

    國相勒馬之后，反倒是兜轉馬頭，面向追兵方向，向手下眾人揮手道：“老夫不走了，你們不用管老夫，自己去吧！”

    騎兵護衛(wèi)面面相覷，但卻無一人離開。

    眼見得后方追兵將至，騎兵護衛(wèi)們也都是紛紛兜轉馬頭，橫成一列，護衛(wèi)在國相身前。

    大家心里其實很快就明白，追兵的戰(zhàn)馬速度太快，就算這樣跑下去，最多再跑出十里地，追兵一定會圍上來。

    國相顯然是知道逃亡無用，干脆就不走了。

    天邊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黎明將至，而上百騎追兵如狼似虎撲上來，卻沒有揮刀向國相的騎兵護衛(wèi)們砍殺過去，而是迅速圍成了一圈，將國相和他麾下的幾十名騎兵團團圍住。

    國相望著前方，只見到一起緩緩上前來，一身灰甲，手持大刀，大氅隨風飄起，胯下乃是一匹通體烏黑的高頭駿馬。

    “秦逍，你還是來了！”國相盯著那人，不懼反笑：“老夫老了，跑不動了，只能束手待斃！”

    那灰甲將氣定神閑，唇角帶著一絲淺笑，不是秦逍又能是誰？

    “看到一群騎兵脫離戰(zhàn)場，晚輩尋思西川軍騎兵缺乏，能讓幾十名騎兵護衛(wèi)的人，應該就是國相。”秦逍單騎立于國相前方不到十步之遙，收刀入鞘，翻身下馬，卻是向國相拱手道：“晚輩見過國相！”

    第1839章 冤冤相報何時了

    國相面帶微笑，一抖馬韁繩，上前去，抬手撫須道：“秦將軍既然自稱晚輩，那么老夫就倚老賣老，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答允。”

    “國相請說。”

    “這些騎兵都是來自西川，也都是大唐的軍士?！眹嗟溃骸耙蛭抑什艁淼骄┒肌Ｋ麄兙砣脒@場廝殺，也都是奉老夫之令，罪不在他們。不知秦將軍能否給老夫一個薄面，放他們離開？”

    秦逍也不廢話，抬起手臂，做了個手勢，圍在四周的龍銳騎兵立刻便讓開了一道口子。

    西川騎兵護衛(wèi)們都是面面相覷。

    “都走吧！”國相回過身，揮揮手道：“回到西川，和你們的家人團聚。老夫年事已高，再也經(jīng)不起這么遠的道，就不和你們一起過去了?！?/br>
    “國相……！”

    “秦將軍網(wǎng)開一面，不要耽擱?！眹嗦曇粢怀粒骸斑€不走？”

    眾騎兵知道國相這是保大家一命，都是在馬背上向國相行了一禮，隨即兜轉馬首，從那道口子飛馳而去。

    國相待那隊騎兵去得遠了，這才翻身下馬，單手背負身后，緩步向秦逍走過去。

    秦逍卻又是抬手做了個手勢，一眾龍銳騎兵紛紛拍馬，退到了后方，距離頗遠，隨即都是下馬等候。

    “這些軍士之中，可有遼東軍舊部？”國相走到秦逍身邊，望著那些龍銳騎兵，語氣平和，就宛若是閑話家常。

    秦逍笑道：“有，不但有遼東軍舊部，還有一些曾經(jīng)在京都當差，原屬于澹臺懸夜部下的龍鱗禁軍?！?/br>
    “了不起?！眹嘭Q起大拇指，笑道：“用人不疑，能將這些精銳之士收歸麾下，皇子殿下果然有王者風范?！?/br>
    秦逍一怔，但馬上笑道：“國相知道我是誰？”

    “幾天前才剛剛知曉?！眹嗨坪鹾苁瞧v，便要席地而坐，秦逍立刻伸手攙扶，幫著國相坐下之后，這才在國相對面的草地上坐下，只聽得國相道：“老夫一直與城內有聯(lián)絡，她飛信傳書，將你的身世告知了老夫。”

    秦逍心如電轉。

    知道他皇子身份的人就那區(qū)區(qū)幾個，圣人能夠得知，最大可能便是夫子已經(jīng)找到她攤牌。

    秦逍輕嘆一聲，道：“幾年前剛到京都，舉目無親，如果不是國相背后提攜，我也無法留在京都，更無法進兵部當差?，F(xiàn)在想來，能有今天，國相待我是有恩的?！?/br>
    “也不是老夫對你有恩?！眹啻丝叹屯鹑艉吞@可親的普通老人，正在和自己的后輩閑話家常，一邊說話，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只小銅壺，含笑道：“不還是那個丫頭在西陵和你見了一面，感激你對她的照顧，所以知道你遇到難處，才在老夫面前耍性子，非讓老夫提拔你。”說話間，已經(jīng)打小銅壺，仰首灌了一口，然后在秦逍面前晃了晃，道：“老夫半輩子待在京都，西川的氣候適應不了。那邊濕氣太重，上了歲數(shù)總覺得寒氣太深，所以經(jīng)常飲酒解寒?！?/br>
    秦逍聞言，也不知道他是隨口而言，還是另有所指。

    畢竟他自幼遭受寒毒折磨，一直用烈酒抵抗寒氣，如今已知那是從娘胎里帶出來，夫子用千夜曼羅去對付苗疆火瓢毒，余毒從娘胎里帶在身上。

    他不知國相對這段往事是否知曉，只是點頭道：“國相年紀大了，確實要注意保重身體?！?/br>
    “這些客套話就不說了?！眹鄦柕溃骸板谢首?，老夫想打聽一下，那丫頭現(xiàn)在可好？老夫當初去蘇州的時候，半道將丫頭交給了沐夜姬，老夫知道你和沐夜姬的關系，所以……！”

    “國相放心?！鼻劐械溃骸跋暮钚〗闳嗽诤贾荩煿门闪巳苏疹?，很安全?！?/br>
    “那就好?！眹嗦牭孟暮顑A城很安全，一臉輕松，笑道：“有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你說當初老夫要是不讓那丫頭去西陵，她與你沒有見過，那你后來到了京都，老夫也就不會多管閑事。說句實在話，一名邊陲小吏到了京都，舉目無親，寸步難行，隨便一道調令就能將你遠遠打發(fā)了?！毕氲绞裁?，道：“是了，和你一同進京的那兩人，不都被打發(fā)出去了?！?/br>
    秦逍道：“韓都尉和杜郡守。韓都尉被調去了南方軍團，杜郡守也被調往了南疆?！鳖D了一下，才道：“晚輩知道，當初如果不是國相安排我留在京都，我也同樣會被遠遠發(fā)配出去?！?/br>
    “那個杜郡守算是發(fā)配，韓雨農(nóng)算不上?！眹嘤诛嬃艘豢诰疲Φ溃骸绊n雨農(nóng)本就行伍出身，到了裴孝恭手底下還是能有用武之地?！闭f到這里，嘆道：“說到韓雨農(nóng)，老夫也覺得當年將他送到裴孝恭麾下也是一步臭棋。”

    韓雨農(nóng)當年被調到南方軍團之后，秦逍幾乎就和韓雨農(nóng)失去了聯(lián)絡，而且對南方軍團的情況也是了解不深，聽得國相這話，有些不解。

    “韓雨農(nóng)到了南方軍團，和裴孝恭竟然是性情相投，很得裴孝恭賞識。”國相道：“只不過韓雨農(nóng)沒有立下什么戰(zhàn)功，所以也不好大力提拔。但裴孝恭卻將他安排在身邊，給了一個行軍郎將的位置。這兩人相見恨晚，老夫聽說都差穿一條褲子了。”

    秦逍聽到這里，唇角忍不住泛起笑意。

    得知韓都尉一切安好，他也是歡喜。

    “之前老夫也沒有覺得有什么?！眹鄧@道：“韓雨農(nóng)才干出眾，南方軍團多了一位驍將，也不是壞事?？墒沁@次老夫才明白，這是老夫走的一步臭棋。老夫竟然忽視了韓雨農(nóng)和你逍皇子的交情。你們一起從西陵走出來，雖然天各一方，但交情深厚，到了關鍵時刻，韓雨農(nóng)還是在為你的利益考慮。”

    秦逍身體一震，意識到什么，問道：“國相是說，裴孝恭遲遲沒有北上攻打江南，是因為……韓都尉？”

    “裴孝恭雖然是個喜歡給自己留后路的人，但他也是個性情中人，懂得感恩，否則老夫也不會提攜他。”國相道：“老夫給他寫了密信，令他率軍北上，不出意外的話，他為了報答老夫的恩惠，即使不愿意，也會聽老夫一回。但老夫卻沒想到，韓雨農(nóng)竟然在他身邊進言，壞了大事。如果沒有韓雨農(nóng)，南方軍團早就攻下了江南，也輪不著你們在徐州坐大。”

    秦逍在徐州的時候，其實就一直提防裴孝恭，根本無法確定裴孝恭是否會出兵。

    而且此后裴孝恭一直按兵不動，也還讓麝月和秦逍感覺好奇。

    現(xiàn)在聽得國相之言，才明白過來，這一切竟然都是韓雨農(nóng)在背后幫忙。

    國相在南方軍團之中肯定有耳目，韓雨農(nóng)說服裴孝恭按兵不動，肯定也是被人知道，而且將消息傳遞給了國相。

    秦逍知曉真相，心中感激。

    “老國相是否愿意去杭州？”秦逍想了一下，終于問道：“夏侯小姐在杭州，老國相可以去杭州與小姐團聚。國相年事已高，杭州的氣候宜人，正是頤養(yǎng)天年的好地方?！?/br>
    國相有些意外，含笑道：“你不殺老夫？”

    “國相何出此言？”秦逍道：“國相對我有恩，晚輩為何要殺你？”

    國相笑道：“你莫忘記，你們李家的江山可是被我夏侯氏篡奪。當年我們夏侯氏可是將李氏皇族殺得血流成河。此番老夫又領兵勤王，那可是與你刀兵相見。你心胸大度，能夠讓老夫活命，可是天下人又會如何看你？你是李唐皇子，卻不能為李氏皇族報仇雪恨，會不會讓天下人覺得你庸懦，婦人之仁？”

    秦逍低下頭，沉默不語。

    “老夫知道你心意，你是看在傾城的份上，想留老夫一條命?！眹嗫粗劐?，平靜道：“逍皇子，你心存寬厚，老夫很感激。冤有頭債有主，當年夏侯氏擁戴新主，老夫手中卻是沾滿鮮血。不過這一切與傾城無關。老夫只求你能夠好好照顧她，讓她能夠好好活下去。至于夏侯氏其他人……，嘿嘿，當年既然干了謀逆之事，這二十多年夏侯氏上下也享盡了榮華富貴，該付出的代價自然也要付出。你要殺誰，盡管去殺，不必仁慈。”

    他說到這里，卻又是仰首飲酒，這一下卻是將壺中酒飲酒，晃了晃，確定無酒，這才丟到一邊。

    “冤冤相報何時了?！鼻劐袊@道：“夏侯氏和李氏卻有血海深仇，但這樣的仇恨是否要一直延續(xù)下去？如果我誅殺了夏侯全族，那么夏侯小姐又會怎么想？這二十多年，大唐流了太多血，死了太多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蹦抗怆S機銳利起來，道：“我的意思，除了罪魁禍首，其他人能從輕發(fā)落便從輕發(fā)落，不要讓仇恨一直延續(xù)下去?！?/br>
    國相當然知道秦逍口中的罪魁禍首說的是誰，即使如此，卻也沒有想到秦逍竟然有如此心胸，眸中顯出贊賞之色，撫須頷首道：“如果你能成為大唐之主，應當是大唐之幸吧！”

    “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情想向老國相請教！”

    “你說！”

    “劍神令狐長樂身死京都，此事?lián)渌访噪x。”秦逍看著國相眼睛，問道：“卻不知國相是否知道這其中真相？”

    夫子雖然答應等秦逍入京后，會將真相告知，但秦逍尋思國相肯定對此事也是了解，眼下有機會，還真希望能從國相口中知道這件隱秘之事。

    國相抬頭望向東方的天邊，朝陽已經(jīng)探出了腦袋，新一天的陽光即將灑滿大地。

    他的神情十分平和，緩緩道：“你可知道令狐長樂的首徒是誰？”

    秦逍一怔，但馬上道：“劍谷六絕，首徒是沈無愁！”

    “不是！”國相搖頭道：“令狐長樂的首徒是我的meimei，當今圣人！”

    第1840章 絕世名菜

    黎明的曙光灑滿人間，照在秦逍的臉龐上。

    這位處事不驚的男兒郎此刻卻是呆若木雞。

    圣人是劍神首徒？

    這怎么可能？

    如果圣人是劍谷門徒，為何劍谷其他弟子一無所知？

    如果圣人是劍谷門徒，為何在登基之后，還要想盡辦法誅滅劍谷？而劍谷門徒卻對這位大師姐充滿仇恨，欲殺之而后快？

    秦逍只覺得匪夷所思。

    他知道小師姑對圣人的仇恨是發(fā)自肺腑，如果圣人和劍谷有淵源，小師姑為何沒有向自己透露分毫？

    “你不相信？”國相從天邊收回目光，面帶微笑：“老夫也沒有必要騙你。當年老夫也不過十多歲，圣人剛滿十歲，而那時候的令狐長樂也不過三十出頭年紀，英姿勃勃，氣質非凡?！?/br>
    秦逍回過神，苦笑道：“所以國相很早就認識了劍神？”

    “那時候還沒有劍谷?！眹嗌裆楹停p目帶著一絲光彩，似乎是在追憶很遙遠的往事：“令狐長樂那時候還只是一位游戲人生的花花公子?！笨粗劐?，微笑問道：“劍谷的人可曾告訴你，令狐長樂年輕的時候，吃喝嫖賭樣樣皆精，可他無論干什么都是出類拔萃?！?/br>
    秦逍只是笑了笑，心中卻是想到小師姑提及劍神的時候，雖然沒有明說，卻也隱隱透露出劍神確實是一位放蕩不羈之人。

    想想倒也是理所當然，沈無愁好酒如命，小師姑更是貪杯好賭，如果沒有劍神的影響，身為劍谷門徒，肯定是被各種門規(guī)束縛。

    “老國相是如何認識他？”秦逍疑惑道：“當時你們年紀相差很大，談不上性情相投。而且夏侯家是大唐開國世家，劍神不過是一位江湖游俠，你們……！”

    國相撫須道：“家父一生最大的愛好，就是一個吃字。他一生嘗盡天下美食，就連宮中御膳的所有美味佳肴他也都品嘗了個遍，到后來難以滿足，于是干脆自己鉆研廚道。家父其實算不得才能出眾，文不成武不就，但也許是醉心于美食，竟然真的被他發(fā)明了幾道名菜。那幾道菜用料未必講究，但卻著實達到了廚藝的巔峰，就連皇帝嘗過之后都是贊不絕口?！?/br>
    秦逍也沒想到夏侯家竟然出過一位美食家，聽到這里，已經(jīng)明白劍神應該是因為美食和夏侯家結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