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東北兩軍之爭，更多人還是希望遼東軍在這場對決中取得最終勝利。

    不過龍銳軍拿下順錦城繼而控制營平郡之后，步六達就已經(jīng)敏銳地感覺到，龍銳軍這場大勝，對遼東軍卻是造成了沉重的打擊，本就處于困境中的遼東軍更是雪上加霜。

    實際上這些日子，步六達這邊一片消沉。

    既有疫病在諸部蔓延，又得知步六達的靠山遼東軍處境雪上加霜，步六達的頭領(lǐng)們心中也是憂慮無比，都想到一旦遼東軍最終被龍銳軍吃掉，那么龍銳軍下一個目標肯定就是步六達。

    到時候甚至不必龍銳軍親自出手，只需要全力支持真羽部，步六達的處境便岌岌可危。

    大單于自然也是憂慮。

    他沒有想到曾經(jīng)所向披靡的遼東軍竟然已經(jīng)孱弱到如此地步，被剛剛出關(guān)不久的龍銳軍打的狼狽不堪。

    東北風(fēng)云驟變，大單于這些日子既cao心部族遭受的大疫，更是在考慮步六達將何去何從。

    秦逍來到步六達之前，大單于只以為秦逍肯定已經(jīng)將步六達列入了收拾的目標。

    以東北當(dāng)下的局勢，如果步六達抱著遼東軍的腿，發(fā)展下去，步六達最終很可能為遼東軍陪葬，莫說要一統(tǒng)漠東，恐怕最終整個部族反倒要被真羽部吞并。

    這當(dāng)然是大單于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

    如果與遼東軍保持距離，沒有了遼東軍日后做靠山，步六達的處境也同樣艱難。

    大單于知道，步六達也與遼東軍一樣，走到了一個極為艱難的處境。

    可是他卻沒有想到，秦逍竟然親自來到了步六達，而且表現(xiàn)出了足夠的誠意。

    這對大單于來說，其實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如果能夠緩和與龍銳軍的關(guān)系，甚至化敵為友，那么步六達的困境就會得到大大的緩解。

    大單于最希望出現(xiàn)的局面，就是置身于東北兩軍爭斗之外，作壁上觀，不去與任何一方為敵，也不會與任何一方走得太近，左右逢源，這樣無論是誰最終成為東北的主人，步六達都將安穩(wěn)如山。

    但他知道這不過是奢望。

    東北出現(xiàn)如此劇變，周邊諸附屬勢力想要遠離紛爭獨善其身，簡直是白日做夢。

    大單于對堅決追隨遼東軍猶豫不定，卻又沒有其他道路可走，著實愁煩。

    秦逍的出現(xiàn)，對大單于來說，甚至比得到疫病的解藥更為重要。

    他昨夜言辭之中對秦逍也是做了試探，甚至借助大疫之事，向秦逍表明了態(tài)度，承諾不會再支持遼東軍，而這樣的表態(tài)，顯然得到了秦逍的贊許。

    老單于精明過人，其實從秦逍的言辭之中，他確實沒有感覺到對方帶有敵意，而且也隱約知道了秦逍的態(tài)度。

    秦逍似乎并沒有讓步六達全面倒向龍銳軍的要求，只是希望步六達置身事外，不要卷入東北戰(zhàn)事。

    這對步六達來說，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身為大單于，考慮的是整個部族的利益，既然遼東軍敗態(tài)已顯，步六達當(dāng)然不能成為遼東軍的陪葬品，有機會與龍銳軍和解，甚至選擇龍銳軍作為靠山，那當(dāng)然是最好的選擇。

    其實這也是草原諸部習(xí)以為常的生存方法，根據(jù)局勢選擇依附的勢力，艱難地存活下去。

    錫勒三部邊界地帶的諸多部落，就經(jīng)常要做出這樣的選擇。

    步六達這樣的錫勒強大部族，自然不會像那些小部族一樣經(jīng)常要面臨選擇的困擾，但是在面對強大的大唐力量之時，步六達同樣是弱者，到了如今的局勢，同樣也要做出選擇。

    所以今日設(shè)宴，如其說是為賀骨使團接風(fēng)，實際上卻是要隆重款待秦逍這位大唐將軍。

    他握著秦逍手腕，十分熱情，親自拉著入帳，順著地毯走到頭，在主位設(shè)了兩席，卻是讓秦逍與同共坐。

    搭建的宴會帳篷十分空闊，容納百來人十分輕松。

    除了主座兩席外，左右兩邊各設(shè)兩派，每排有十來個單獨的座席，每席設(shè)一案，上面放置酒菜，所有人都是席地而坐。

    秦逍知道草原人性情爽快，不喜歡扭扭捏捏，既然大單于已經(jīng)在席位上做了安排，自己如果推辭，反倒顯得扭捏矯情，也不客氣，與大單于入席之后，步六達眾官員以及莽咄也都入席。

    莽咄是賀骨的使者，步六達倒也不怠慢，將他安排在左首首席。

    對面首席坐著的正是東林汗，其下則是塔都步六達章，其他官員也都是按照地位高低落座。

    秦逍掃了一眼，卻沒有看到紅葉的身影，有些奇怪，但立時想到，紅葉的性情有些孤僻，而且身份使然，肯定是不愿意參與這種場合，想來是拒絕了大單于的邀請。

    “這位是賀骨派來的使者莽咄俟斤?！贝髥斡诖娙寺渥螅盘种赶蛎н偷溃骸八俏覀儾搅_的好朋友，在座的應(yīng)該有不少人都認識?！?/br>
    莽咄起身，向眾人行了一禮。

    大單于這才介紹道：“這位是秦逍秦將軍。你們大部分人都沒有見過，但肯定都是聽過秦將軍的威名。”

    參加宴會的有三四十人之眾，除了昨夜在汗帳的少數(shù)人，在場大部分人其實還真不知道秦逍竟然來到步六達，只以為今日設(shè)宴是為款待賀骨使團。

    畢竟汗庭就宛若草原上的一座城池，占地面積極廣，只是四周沒有城墻而已。

    這些官員分別居住在汗庭各處，昨晚在汗帳發(fā)生的事情，大部分人甚至一無所知，今日接到參加宴席的命令，也只以為是因為賀骨使團。

    先前大單于出現(xiàn)，親自參加宴席，甚至在外等候，許多人心里就納悶，暗想接待賀骨使團，也從來沒有搞過這么大陣仗，大單于也從來不曾親自參加，這次卻是一反常態(tài)，難道賀骨使團帶來什么重大事情不成？

    待得見到大單于方才親自牽著秦逍的手進帳，許多人更是詫異，此時聽得大單于介紹，才明白過來，卻也是大感震驚。

    秦逍之名，在場眾人當(dāng)然都聽說過。

    東北的局勢，直接影響到周邊諸勢力，在東北大地上發(fā)生的兩軍之爭，自然也是周邊諸勢力極其關(guān)注的大事，身為龍銳軍的主將，秦逍自然也成為受人矚目的對象。

    秦逍的傳聞，早就在漠東草原傳開，今日參加宴會的都是步六達的貴族官員，當(dāng)然對秦逍的事跡都很了解。

    除了昨夜被大單于召到汗帳作為見證的黑河吐屯等少數(shù)人，其他人得見秦逍出現(xiàn)在宴會上，都是大驚失色，只覺得匪夷所思，一時間交頭接耳，大帳內(nèi)頗有些嘈雜。

    “東林汗，你向大家說明一下情況吧！”大單于吩咐道。

    大單于雖然看起來心情很不錯，但昨晚顯然也并沒有睡得很好，氣色并不是很好，眉宇間還顯出一絲疲倦之色。

    東林汗起身向大單于和秦逍行了一禮，這才轉(zhuǎn)身向眾人道：“我們已經(jīng)查清楚，漠東發(fā)生的大疫，不是天神降罪，而是惡人作祟。有人在漠東散布疫病，毒害諸部，罪不可赦！”

    此言一出，在場眾多人更是駭然變色，隨即嘈雜之聲更甚。

    秦逍知道草原諸部議事可不像大唐那般，大唐朝堂議事，都會盡量保持肅靜，臣子們一一諫言，但草原部族議事，沒有那么多的規(guī)矩，言談也會隨意得多，誰都可以發(fā)表自己的看法，有時候甚至?xí)驗橐庖娤嘧蟪吵梢粓F，真要吵起來，那是比菜市場也餓鬧得多。

    人為散布疫毒，也確實是令人震驚的消息，在場眾人大感震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東林汗，兇手是誰？”有人赫然起身，神情猙獰，握拳道：“你說出兇手的名字，我們要將他千刀萬剮！”

    第1620章 投名狀

    東林汗掃視眾人，才緩緩道：“多日前有人找上西林汗，說是有緊急秘事要向大單于稟報，而且事關(guān)大疫。西林汗知道十萬火急，于是引薦他拜見了大單于。此人見到大單于之后，極近污蔑之能事，聲稱漠東大疫并非天災(zāi)，而是人禍，還信誓旦旦說散布大疫的幕后元兇是秦將軍！”

    眾人聞言，不自禁都看向秦逍。

    大家都知道，那報信之人肯定是污蔑，否則秦逍今日不可能被待為上賓。

    東林汗朗聲道：“那人污蔑秦將軍，卻沒有想到秦將軍也一直關(guān)注漠東大疫，而且斷定這次大疫是人為之故，親自調(diào)查。秦將軍手段了得，在賀骨追查到了散布疫病的兇手黨羽，而且從他們手中奪下了治療疫病的解藥?！?/br>
    此言一出，在座諸人都是激動起來。

    有人已經(jīng)急問道：“東林汗，真的有解藥？解藥可以治療疫??？”

    其他人也都紛紛詢問。

    聽聞有解藥，大家此時還真不是在想到底是誰策劃了散布大疫，反而是在想著解藥到底有沒有用。

    步六達的疫病情況十分嚴峻，目前諸部還有成百上千人在遭受疫病的折磨，這些部族頭領(lǐng)官員也幾乎都有族人家眷感染疫病，這時候聽聞秦逍有解藥，卻是想著能夠盡快得到解藥為家眷和族人治病。

    大單于見得帳內(nèi)一片sao動，抬起手，示意眾人靜下來。

    待眾人靜下來之后，東林汗才道：“解藥是有的，而且秦將軍帶來了解藥，不過數(shù)量有限，大單于已經(jīng)下令先治療病重的人，另外已經(jīng)抓緊采買收集藥材，盡快制作出更多的解藥?！?/br>
    大家聽說如此，都是歡喜。

    大疫是困擾步六達數(shù)月之久的災(zāi)難，諸部眼睜睜看著眾多族人遭受折磨甚至死去，卻找不到應(yīng)對疫病的辦法，束手無策，都是焦急無奈，此刻聽聞秦逍帶來解藥，可說是歡喜萬分。

    “秦將軍不但帶來解藥，而且?guī)碚嫦?。”東林汗聲音渾厚低沉，他中氣十足，這大帳雖然寬敞，而且數(shù)十人濟濟一堂，但他說的每一個大家都是聽得清楚：“昨晚污蔑秦將軍的那人被帶到了汗帳，他本是向大單于進獻讒言，想要挑撥我步六達與秦將軍的關(guān)系，只是他沒有想到秦將軍寬厚仁善，而且膽識過人，竟然帶著解藥親自前來相助步六達。”

    大單于雖然不說話，卻是撫須微微頷首，扭頭看向秦逍，面帶贊賞之色。

    大單于這個舉動，大家自然是看在眼里，心想大單于精明過人，看來東林汗所言非虛，而且大單于顯然對這位秦將軍既贊賞又感激。

    “那人的污蔑之言，大單于本就不相信，等到秦將軍一到，大單于立刻讓雙方當(dāng)堂對證?！睎|林汗道：“那人看到秦將軍出現(xiàn)，立時亂了方寸，對質(zhì)之時，漏洞百出。他知道自己的陰謀敗露，竟然想挾持大單于保住性命。那人身手不弱，西林汗見他要襲擊大單于，立時上前保護，卻是被那人所殺……！”說到這里，搖頭嘆息。

    眾人聞言，都是駭然。

    昨夜發(fā)生在汗帳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都是嚴格保密，西林汗的尸首那也是秘密處理，而且是在深更半夜，又在一般人不可靠近的汗帳發(fā)生，所以直到此刻，眾人才知道西林汗的死訊。

    西林汗在步六達無論威望還是身份都是極高，突聽噩耗，眾人都感震驚。

    有不少人對西林汗存有敬畏之心，震驚之余，大感悲痛。

    “那兇手在哪里？”有人握拳，目中噴火：“殺害西林汗，定要將他處死?！?/br>
    其他人也都是義憤填膺，只有黑河吐屯少數(shù)知道真相的官員鎮(zhèn)定自若。

    昨夜在汗帳作為見證的黑河吐屯等人，都是大單于極其信任的部族頭領(lǐng)，在諸多頭領(lǐng)之中，也都是真正與大單于站在同一立場的頭領(lǐng)。

    大單于愁煩步六達何去何從，黑河吐屯等人自然也是明白。

    這些心腹頭領(lǐng)也都知道，大單于雖然想要保持與遼東軍的距離，但卻要受到不小的阻力。

    步六達一只受遼東軍在背后扶持，雙方暗中交往頻繁，部族中許多頭領(lǐng)都是在遼東軍那邊得到好處。

    黑山貿(mào)易場出現(xiàn)之前，東北與草原交易的最大據(jù)點就是阜城貿(mào)易場，雖然遼東軍利用阜城貿(mào)易場日進斗金，但近水樓臺先得月，距離阜城貿(mào)易場極近的步六達諸部其實也是受益不小。

    此外多少年的利益往來，也造就步六達諸部中有大批親近遼東軍的力量。

    黑河吐屯等人看的明白，秦逍此次前來，顯然是正中大單于下懷。

    大單于是否有轉(zhuǎn)投龍銳軍的心思，大家還無法確定，但肯定是要拋棄遼東軍的打算。

    不過這種態(tài)度當(dāng)然不能明言。

    忌憚遼東軍其實不是重要的緣故，最要緊的是如果在這種時候拋棄遼東軍，肯定會遭到部族中不少頭領(lǐng)的反對，而且從道義上來說，步六達得到遼東軍扶持多年，如今遼東軍處于低谷，步六達就立刻將之拋棄，好說不好聽。

    黑河吐屯等人聽得東林汗一番話，將解藥的功勞全都歸到秦逍身上，并沒有提及那位圖瑪，這分明就是想讓步六達諸部頭領(lǐng)感念秦逍的救援之恩，立時明白，大單于顯然是要利用沈玄感一事做文章，用來堵住那些反對的嘴。

    果然，東林汗抬手示意眾人靜下來之后才繼續(xù)道：“幸虧秦將軍當(dāng)時就在帳內(nèi)，他身手了得，在那人行兇之后，出手制服了對方。我們抓捕了兇手之后，連夜審訊，卻也是問出了一些口供，知曉了真正的幕后元兇是誰?！?/br>
    “是誰？”

    “那人一開始自稱是王母會的人……！”

    東林汗還沒說完，便有人打斷道：“東林汗，你說的王母會，可是在唐國作亂的叛匪？我記得這股叛匪在江南叛亂，似乎正是秦將軍領(lǐng)兵平定了叛亂?！?/br>
    秦逍心想看來大唐之外的那些勢力，眼睛確實一直都盯著大唐，大唐發(fā)生的事情，很快就會傳遍天下。

    自己江南平亂，出關(guān)練兵，那也還真是名動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