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感知道肯定是無法問出斗笠人的來路，只能向大單于道：“解藥失蹤，那是七天前發(fā)生的的事情，大單于既然拿到解藥，為何不及時向步六達諸部分發(fā)解藥？”

    “你準備的解藥失蹤，包括你潛伏在步六達，這一切我本一無所知?！贝髥斡趪@道：“解藥丟失之后，你沒有耽擱，立刻讓圖羅赫帶你來見我，自報家門，稱自己是王母會昊天將軍的麾下，聲稱有緊急事情向我告知。你和圖羅赫一唱一和，聲稱王母會對秦將軍恨之入骨，所以一直在暗中監(jiān)視秦將軍，意外察覺到了秦將軍謀劃在草原上散布疫病，還聲稱秦將軍派人散布疫病之時，就準備了解藥。”

    西林汗忙道：“大單于，這都是他事先編造的謊言，讓我配合他欺騙您，我若不答應，他……他就不會再給我寒毒的解藥?！?/br>
    大單于顯出輕蔑之色，繼續(xù)道：“我當時還將信將疑。畢竟龍銳軍與真羽部之前達成了絲馬貿(mào)易，明面上是貿(mào)易，卻形如盟友。步六達與真羽水火不容，龍銳軍既然是真羽部的盟友，又見我步六達與遼東軍關(guān)系親密，視我步六達為敵人也是理所當然。所以你污蔑秦將軍是散布疫毒的罪魁禍首，我當時甚至有幾分相信。你還說要確定真兇是否是秦將軍，只要看秦將軍會不會帶著解藥前來步六達，如果秦將軍準備解藥，那么必然是真兇無疑?！?/br>
    秦逍一只都在仔細聆聽，此時終于問道：“沈玄感，你又如何知道我會來步六達？你在賀骨鐵宮有眼線？”

    第1613章 大英雄

    秦逍在這汗帳見到沈玄感之后，心中震驚，當時便即明白自己的行蹤為何會暴露。

    得到賀骨疫病的消息之后，秦逍當機立斷，一面從順錦撤軍，一面安排龍銳軍防疫，自己則是跟隨顧白衣的兵馬一同回到了松陽草場。

    他要前往賀骨，自然是從直接從松陽草場出發(fā)，經(jīng)過黑山和貿(mào)易場，爾后穿過真羽草原趕到鐵山。

    從松陽草場出發(fā)之前，他與顧白衣等諸將一起商議，對封鎖邊境防止疫病流入東北做了詳細的部署。

    實際上秦逍領(lǐng)軍到松陽草場，并不是秘密，但他秘密前往賀骨卻是沒有幾人知曉，大部分將士只以為大將軍部署之后，又急著趕回遼西去部署。

    秦逍自然相信軒轅沖等人不會泄露自己的行蹤，可是他卻沒有忘記，歸附龍銳軍的黑山匪不在少數(shù)，這些人也大都被部署在顧白衣麾下，駐扎在松陽草場接受訓練。

    沈玄感曾是黑山五寨之一的頭領(lǐng)之一，原本隸屬于他的人馬就有不少被編入松陽草場的兵馬之中。

    包括軒轅沖在內(nèi)，誰都想不到沈玄感竟然是王母會的人。

    而且此人已經(jīng)歸附龍銳軍，更是被朝廷賜封為致果校尉，留守在黑山上，一直以來黑山也是安穩(wěn)異常，自然不會有人對沈玄感生出什么疑心。

    沈玄感既然是潛伏在龍銳軍中，那么他的黑山舊部之中必然也有人對他唯命是從。

    更讓秦逍心驚的是，除了黑山軍，龍銳軍中更有一大部分人曾經(jīng)可是蘇州王母會眾。

    秦逍相信這些被改為軍籍的王母會眾大部分肯定是心甘情愿追隨自己，否則幾次在戰(zhàn)場上那些人也不會表現(xiàn)得十分堅韌，但他無法確保其中有少數(shù)人成為了別人的耳目。

    如果自己進入松陽軍營之后，自始至終有幾雙眼睛一直盯著自己，人多眼雜，自己無法注意的情況下，行蹤被泄露也并非稀奇之事。

    所以沈玄感得到情報，知曉自己秘密前往漠東草原，甚至知曉自己到了賀骨與可敦在一起，這也都是可以解釋得通。

    畢竟沈玄感這伙人要謀劃漠東諸部成為工具，自然在漠東已經(jīng)建立了完善的情報通訊網(wǎng)，許多情報都能夠以最快的速度進行傳遞。

    不過按照大單于的說法，沈玄感是在七天前發(fā)現(xiàn)黨羽被殺解藥被奪，隨后立即便讓圖羅赫引薦，向大單于進言。

    但秦逍六天前還在鐵宮，出發(fā)的時間恰恰是在五天前。

    他為了盡早見到大單于，安排為步六達的百姓解毒，所以五天來幾乎是日夜趕路，途中休息不多。

    也就是說，沈玄感向大單于進言的時候，自己還沒有從賀骨出發(fā)。

    可敦為了確保消息不走漏，雖然安排使團出使，但卻是在最后一刻才讓使團眾人知道秦逍要隨團出使，而且除了俟斤莽咄外，其他人都不知道秦逍的真實身份。

    所以自己還沒離開賀骨，沈玄感就向大單于進言自己一定會帶著解藥前往，這就實在有些詭異了。

    他與可敦商議隨團出使的時候，當時不可能有人能偷聽，畢竟以秦逍大天境的修為，若有人耳目窺聽，立時就能發(fā)現(xiàn)。

    是以在自己出發(fā)之前，除了可敦和自己，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自己要出使步六達的計劃。

    雖說出發(fā)之時莽咄也知情，但那時候沈玄感已經(jīng)向大單于進獻讒言，莽咄當然不可能是內(nèi)鬼。

    秦逍心中感覺蹊蹺，出口詢問。

    沈玄感猶豫一下，終是嘆道：“大將軍，我已是必死之人，本來不必多費唇舌。不過你既然問了，我便回答你這最后一個問題?！鳖D了一頓，才道：“因為你在口難氏獲取解藥的消息，我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知道你帶著解藥回去鐵宮救人。我此番雖然想要殺你，卻并非與你有什么仇怨，更不是因為對你有什么敵意。憑心而論，大將軍你寬厚為人，而且以民為本，對麾下將士也是十分愛惜體恤，你的人品是我深為欽佩的?！?/br>
    “你似乎答非所問。”

    “不是。”沈玄感微微搖頭道：“我們在鐵宮那邊確實有耳目，但你前來步六達，卻并非有人泄露消息，而是我想賭一把！”

    “賭一把？”

    “我猜想你得到解藥之后，不會只顧賀骨和真羽?！鄙蛐芯従彽溃骸褒堜J軍與遼東軍水火不容，之前東林汗甚至領(lǐng)兵前往為遼東軍助陣，你當然不希望漠東諸部卷入東北的爭斗，更不想看步六達成為遼東軍的臂膀。”

    東林汗不久前還領(lǐng)兵在龍壩圍困秦逍，但此刻兩人卻是幾步之遙，沈玄感這幾句話一說，東林汗想到秦逍剛才還從沈玄感手中救下自己，頓時面色有些尷尬。

    “所以你覺得我會親自帶著解藥前來步六達，以解藥與東林汗交易，讓他不再支持遼東軍？”秦逍問道。

    沈玄感點頭道：“不錯，如此機會，換做是我，肯定不會錯過。所以我就賭你會前來步六達，只要你帶著解藥來，我們就可以先斬后奏，立刻將你誅殺。”

    “如果我死在步六達，步六達就與龍銳軍結(jié)成死仇，再無回旋的余地，只能跟著遼東軍一條道走到黑，你是不是這樣想？”秦逍雙目冷厲，聲音森然。

    沈玄感笑道：“也許是這樣?！?/br>
    “這樣說來，你不但是王母會的人，而且王母會已經(jīng)與汪興朝合流？”秦逍沉聲道。

    沈玄感道：“大將軍，我說過，將死之人，不愿意太費力氣。我已經(jīng)回答了你的問題，至于其他，實在不想多費唇舌?！闭f到這里，神色竟然變得頗有些黯然，閉上眼睛，喃喃道：“此番疫病，死了那么多人，我就算是死一萬次，那也是贖不清的?！?/br>
    他語氣之中，竟似乎有一絲絲后悔。

    見得沈玄感閉上眼睛，大單于卻是向東林汗遞了個眼色，東林汗心領(lǐng)神會，對著沈玄感身后的幾名衛(wèi)士做了個手勢。

    幾名衛(wèi)士根本不猶豫，兩名衛(wèi)士同時揮刀，一左一右狠狠砍向沈玄感兩條腿的膝彎處。

    兩人動作兇狠，速度也快，沈玄感雙臂被反綁在身后，感覺到時，就聽得大刀砍在骨頭上的聲音，他只覺得兩條腿劇痛鉆心，想要躲開，兩腿一沉，整個人已經(jīng)摔倒下去。

    秦逍卻是看到，那兩名衛(wèi)士的大刀都已經(jīng)砍入了沈玄感膝彎的骨rou之中，雖然沒有將兩條腿砍斷，但刀刃深入皮rou，一時間竟是卡在里面，待得沈玄感慘叫一聲倒地，兩名衛(wèi)士才迅速收刀。

    沈玄感撲倒在地上，兩腿膝彎處鮮血噴濺，只差一點兩腿就會被完全砍下來。

    就在沈玄感撲倒在地之時，又有兩名衛(wèi)士卻已經(jīng)如同餓狼撲食一樣，同時撲到沈玄感身上，如同兩塊巨石壓住，卻正是錫勒人最常見的摔跤之法，一旦被壓住，想要翻身都是困難無比。

    “割斷他的手筋！”

    東林汗一聲厲喝。

    那兩名壓在沈玄感身上的衛(wèi)士卻已經(jīng)將沈玄感反綁的雙手死死拽住，一名衛(wèi)士握刀上前，在那兩名武士的配合下，干脆利落地割斷了沈玄感雙手手脈。

    大單于見狀，這才道：“先帶下去，給他上藥，別讓他死了！”

    秦逍看在眼里，心中有些吃驚。

    就在這汗帳之中，沈玄感片刻間就被砍斷雙腿割斷手筋，幾名衛(wèi)士做的干脆利落，而在場的步六達人都是面不改色，顯然這樣殘忍的手法在他們而言算不得什么。

    雖然沈玄感這下場實在凄慘，但想到無數(shù)生靈死在他手里，秦逍也是覺得他該有此報。

    幾名衛(wèi)士拖拽著幾乎昏死過去的沈玄感出了帳篷，獸皮地毯上留下長長的血痕，觸目驚心。

    西林汗看在眼里，臉色慘白，額頭冷汗直冒，跪在地上，額頭貼著地面，顫聲道：“大單于……饒命，求大……大單于饒命！”

    東林汗冷笑道：“圖羅赫，你還是不是男人？敢作敢當，你既然背叛了步六達，害死那么多人，就該知道真相大白后會是怎樣的結(jié)果?！眳s是將手中刀丟到西林汗面前，也不說話，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東林汗的意思。

    老單于卻已經(jīng)站起身來，緩緩走下來，站在西林汗面前，問道：“圖羅赫，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無奈，并非真的想背叛本單于和步六達。你還有什么知道的，盡管如實說來。沈玄感當真沒有和你說過散布疫毒的真正目的？”

    “沒有。”西林汗冷汗直冒，“他一直在利用我，很多事情都不對我說，我……我是上了他的當！”

    老單于彎下身子，撿起東林汗丟過來的那把刀，聲音卻是很溫和，道：“你自從被選為西林汗之后，這些年也是為部族做了許多事情，你的功勞，大家不會忘記，本單于也會記在心上?！?/br>
    西林汗聽老單于聲音和緩，微抬頭，還沒看到老單于的臉，卻見得眼前刀光乍現(xiàn)，還沒來得及反應，老單于竟然雙手握刀，凌空劈下，一刀斬在西林汗的脖子上。

    他雖然年事已高，但這一刀兇狠異常，力道十足，鮮血噴濺，西林汗瞬間首身分離，那顆腦袋落在地上，滾了幾滾，眼睛卻依舊圓睜，駭人至極。

    “沈玄感是散布疫病的元兇，被我們抓捕，此賊武功很高，趁西林汗沒有注意，奪刀斬殺了西林汗。”老單于將彎刀遞還給東林汗，神色肅然，聲音低沉：“西林汗功勞卓著，是我步六達的大英雄，我們要厚葬他，還要請大巫做法，寬慰他的靈魂！”

    第1614章 患難

    老單于出其不意斬下西林汗的首級，眾人都是顯出驚駭之色。

    秦逍心想這老單于能夠穩(wěn)坐步六達首領(lǐng)之位，也確實不是尋常角色，做事情干脆利落，而且該很的時候也確實不手軟。

    眾人聽得老單于幾句話，頓時都明白他的意思。

    西林汗在步六達諸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此人協(xié)助老單于治理步六達，才干出眾，積攢了不小的威望，而且大家都覺得這位西林汗是智慧過人之輩。

    可是正是這樣一個在步六達威望極高的人物，竟然與外人聯(lián)合，不但親手對烏丸延下毒，甚至因此而導致了漠東大草原一場巨大的災難。

    這樣的消息，當然不能對外泄露。

    對內(nèi)而言，如果步六達諸部知道是西林汗參與了散布瘟疫之事，那么西林汗不但成為步六達的罪人，而且這直接影響到大單于的威信。

    雖說西林汗是被諸部頭領(lǐng)共同推舉出來，但最終拍板的依然是大單于。

    而且這些年大單于顯然對西林汗十分器重和信任，許多部族事務都交給西林汗處理，如果西林汗變成步六達的罪人，那么老單于當然是識人不明，甚至于當初推舉西林汗的部族頭領(lǐng)們也都有責任，如此就會導致以老單于為首的眾多部族頭領(lǐng)們都將威信掃地。

    草原諸部的治理，部族頭領(lǐng)的威望其實是一個重要的工具，一旦眾頭領(lǐng)威嚴掃地，很容易就會引起諸部的動蕩，畢竟草原素來是弱rou強食，莫說諸部頭領(lǐng)的位置，就算是大單于的位置也并非沒有人惦記著，若是察覺到有機會，部族中一些野心勃勃之輩未必不會趁勢發(fā)難，這也將導致步六達諸部出現(xiàn)巨大的危機。

    而且西林汗親手毒殺烏丸部族的頭領(lǐng)烏丸延，烏丸族在步六達諸部中并非小部族，一旦知曉烏丸延是死在西林汗手中，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對西林汗所在的圖羅氏族發(fā)起進攻。

    草原人恩怨分明，有仇必報，即使是大單于，也無法解開這么大的仇恨。

    這只是內(nèi)憂，更大的問題是內(nèi)患。

    真羽部和賀骨部在這次大疫之中，成百上千人遭受折磨死去，一旦得知西林汗參與了散布疫病，必然會向步六達興師問罪。

    賀骨與步六達是盟友，也許兩部頭領(lǐng)為了大局，愿意保持盟友的關(guān)系，可是若西林汗事件傳遍整個大草原，賀骨諸部的百姓當然不可能再支持與步六達聯(lián)盟，可敦到時候也無法違背民意，很可能就會與步六達反目成仇。

    如果賀骨和真羽同時將刀鋒指向步六達，步六達的處境便將岌岌可危。

    所以老單于當機立斷，親手斬殺西林汗，卻又聲稱西林汗是被沈玄感所殺，甚至給西林汗戴上步六達大英雄的帽子，這當然是為了避免因西林汗事件導致嚴重后果。

    今日到場的幾名部族頭領(lǐng)，自然是老單于特意安排作為見證，但這些人肯定也是得到老單于信任，否則也不會當著這幾人親手斬殺西林汗，所以老單于自然是確信這些人不會走漏消息。

    眾人都是立刻反應過來，那黑河吐屯率先嘆道：“西林汗功勞赫赫，今日卻死在沈玄感這jian賊手中，實在是可惜?！?/br>
    其他人也是紛紛感嘆，如果此時有人剛巧進來，目睹此景，只怕真以為西林汗是死在沈玄感手中，甚至真的以為西林汗乃是忠義無雙的大英雄。

    “索谷圖，為何不說話？”大單于忽然將目光看向大禮官。

    大禮官從頭至尾都是遠遠站在角落，根本不敢吭聲。

    他可沒有忘記，之前可是自己給秦逍下毒。

    雖說大單于對秦逍是個什么態(tài)度還無法確定，但策劃謀害秦逍的沈玄感下場凄慘，西林汗更是直接被斬下首級，自己也參與其中，那肯定是也是逃不脫。

    “噗通！”

    大禮官索谷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顫聲道：“大單于，我……我真的不知道里面還有這些陰謀。是……是西林……不不不，是圖羅赫對我說，秦……秦將軍是散布疫病的兇手，大單于……大單于下令要處決秦……秦將軍?！碧ь^見得大單于正看著自己，全身發(fā)寒：“圖羅赫說秦將軍武功很高，若是反抗，恐怕會造成死傷，所以必須給他下毒。他給了我兩只毒碗，吩咐我只要將馬奶酒倒進酒碗里，他們喝下之后，就會失去氣力，無法反抗，然后我們就可以將他處決。”

    “所以你并不知道圖羅赫是假造本單于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