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風華 第718節(jié)
她此番前來接應(yīng),肯定是對自己為何進京的原因十分清楚。 “有些事情,不得不做?!鼻劐械溃骸熬退忝髦接谢?,也只能向虎山行。” 紅葉撇嘴道:“你還真將自己當成重情重義的大英雄。秦逍,你要知道,一旦行蹤泄露,或者你落入敵人之手,掉腦袋的可不只是你一人,你在東北的那些部下,也都將迎來滅頂之災(zāi)?!?/br> 秦逍微微頷首,神情凝重。 “罷了,都已經(jīng)來了,我說這些等于白說?!奔t葉嘆了口氣,想了一下,才道:“你進京之后,準備做些什么?” 秦逍道:“三件事。第一,大理寺卿蘇老大人的家眷被污蔑為叛黨,一家老小二十多口人都被抓捕入獄,所以我進京的頭等事情,就是要將蘇家的人救出來?!?/br> “還有呢?” “紅葉姐應(yīng)該對我的情況已經(jīng)很了解了?!鼻劐械溃骸扒锬锝阍诰┲?,我要秘密帶她離開京城?!?/br> 紅葉面不改色,問道:“還有嗎?” 秦逍微一沉吟,終是道:“如果可能,我想潛入宮中,打探一些消息。” “潛入宮中?”紅葉冷哼一聲,道:“你的膽子還真是越來越大。這三件事情,除了顧秋娘之事,另外兩件事情都不易,特別是潛進宮內(nèi),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 秦逍心想紅葉應(yīng)該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進入六品境,肯定還以為自己停留在四品境,而且更不可能知道自己之前就已經(jīng)秘密潛入宮內(nèi)與麝月幽會。 如果只是四品修為,要潛入宮中,自然是癡人說夢。 不過他也不急著辨說,心想當務(wù)之急還是想出營救蘇家人的辦法,輕聲道:“潛入宮中只是打算,還沒有做決定,進京之后,看情況再說。不過眼下第一要緊事是營救蘇老大人的家眷,紅葉jiejie,你可知蘇家人現(xiàn)在的狀況?” “大理寺卿蘇瑜自盡,刑部也確實將蘇家老小抓捕入獄。”紅葉道:“不過蘇瑜既死,盧俊忠也就沒有急著對蘇家的人動手。刑部現(xiàn)在主要對付的是當日參與圍城的官員,京都府也已經(jīng)徹底成為刑部的走狗,任由刑部驅(qū)使?,F(xiàn)在每隔幾天就有一批官員被拉到刑場斬首,而且是由大理寺的官員出面主持執(zhí)行。”秀麗的臉上一片冷漠,道:“今日之京都,又回到了十八年前的時候,文武百官見到刑部的人就膽戰(zhàn)心驚,刑部的走狗遍布京都,兇狠無恥?!?/br> 秦逍沒有詢問為何大理寺會參與其中。 蘇瑜既死,大理寺也就是一盤散沙,幾名高官都已經(jīng)逃離京城,剩下大理寺的那些官員,已經(jīng)成為待宰羔羊,任由刑部魚rou,這時候刑部一道命令送到大理寺,自然也不可能有任何人敢違抗。 刑部在京都大興牢獄,卻是指使京都府和大理寺一同行事,如此一來,此番因為夏侯家叛亂而興起的牢獄,名義上就不只是刑部大動干戈,而是京都三法司共同辦案了。 “秦逍,蘇家的人被關(guān)進大獄,你準備如何營救?”紅葉在小木凳上坐下,看著秦逍道:“我前來接應(yīng)你,是盡力幫你達成目的,不是帶你進京送死。我想先知道你有什么計劃,如果計劃可以施行,我可以幫你進京,否則我勸你還是盡快返回東北,遠離是非之地?!鳖D了一下,才道:“不過你離開之前,我可以幫你將顧秋娘從京城帶出來,讓她隨你一起秘密回去?!?/br> 秦逍知道以書院的力量,要安排秋娘出京并非難事。 “紅葉jiejie,你機智過人,不如幫我一起想辦法?”秦逍在木床邊坐下,看著紅葉道:“以正常的辦法,想要救出那幾十口人,幾乎不可能?!鳖D了一下,才繼續(xù)道:“除了蘇家的人,此番刑部還會牽連眾多無辜,我不希望看到眾多無辜死在刑部的屠刀之下。” 紅葉哼了一聲,道:“我沒你想的那么聰明。不過你說的沒有錯,現(xiàn)在朝中的文武百官都在自保,誰也顧不得別人,以正常的辦法,絕無可能救出蘇家的人?!?/br> “蘇部堂為官之時,在朝中交結(jié)的官員不多,而且這種時候,即使真的有交好之人,也絕無可能出面相救?!鼻劐械溃骸耙揽砍衅渌賳T營救蘇家,這條路行不通,只能在刑部那邊打主意。” 紅葉問道:“怎么打主意?” 秦逍道:“盧俊忠迫害蘇部堂,并非真的對蘇部堂有什么仇恨,而是將對我的仇恨轉(zhuǎn)嫁到了蘇部堂的身上。蘇部堂自盡,盧俊忠與蘇家其實沒什么大仇,并非一定要將他們趕盡殺絕?!?/br> “你覺得盧俊忠殺人,非要有仇才會動手?” “所以我們要讓他改變主意。”秦逍道:“刑部侍郎朱東山是盧俊忠的心腹,如果朱東山在盧俊忠面前說幾句話,盧俊忠或許會看在朱東山的面子上,不再與蘇家為難?!?/br> “朱東山為何要為蘇家說話?” “有錢能使鬼推磨?!鼻劐械溃骸芭扇税抵薪佑|朱東山,用重金買命?!?/br> 紅葉嘴角泛起一絲嘲諷笑意,道:“秦逍,你可知道這些時日,有多少人想要花銀子買命?京中的監(jiān)牢人滿為患,為了保住性命,多少人暗中去求刑部網(wǎng)開一面,聽聞刑部內(nèi)打雜的雜役都成為被人賄賂的對象,你覺得要用銀子去收買朱東山,有那么容易?” 秦逍一怔,紅葉淡淡道:“我還可以告訴你,刑部許多人都收了賄賂,但刑部的那些人銀子照收,冤獄照辦,并不會因為收了銀子就網(wǎng)開一面?!辈恍夹Φ溃骸拔疫€以為你真有什么好主意,原來是這種上不得臺面的小把戲。” 秦逍低下頭,若有所思。 “沒有別的辦法?”紅葉見秦逍不說話,輕聲道:“你連營救他們的辦法都沒有想好,就匆匆來到京都,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說你才好。” 秦逍嘆了口氣,道:“我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收買朱東山,是我眼下唯一想到的辦法,雖然不一定能成功,但我還是想試一試?!笨粗t葉道:“紅葉jiejie,咱們先進京,如果這個法子行不通,再想別的辦法。” 紅葉猶豫了一下,起身來,道:“你姓何,全名何磚兒,我是何蘭,都是雍州九原人氏。京城有一處叫云墨齋的地方,平日里賣些紙筆書卷,掌柜的叫何寅,是我們的大伯父。”頓了頓,繼續(xù)道:“我們的父親三年前就已經(jīng)過世,去年年底母親也故去,所以此番進京,是投奔大伯父?!?/br> 秦逍知道這是書院那邊給自己安排的身份,用以掩飾真正的身份,看來書院那邊確實做了充分的準備。 “你今年二十二,我比你大三歲。”紅葉將包裹放在桌上,打開道:“我現(xiàn)在給你易容改裝,只要不浸水,可以保證十天之內(nèi)面貌不改。”先從包裹里拿出一只瓷瓶子,打開來,取了一只藥丸遞給秦逍:“這顆藥丸你服下,半個時辰后,你的聲音會有改變,不過只能保持兩天,兩天過后藥效消失,就恢復(fù)原來的聲音?!?/br> 秦逍當然知道紅葉不但武功不凡,最厲害的就是易容的功夫。 當初紅葉扮作麻婆,住在自己對屋三年,自己竟然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絲毫破綻,一直以為她真的是一個老態(tài)龍鐘的老太婆。 渤海國那位化名妍妍的貞黛郡主,也是位易容高手,不過在秦逍看來,比起紅葉,貞黛郡主應(yīng)該還是稍遜一籌。 他也不猶豫,將藥丸丟進口中,見紅葉要將瓷瓶子收起,忙道:“紅葉jiejie,要不……你將這瓶藥送給我,藥效只能保持兩天,我進京之后,未必會迅速離開,如果時間一到,你不在我身邊,我聲音恢復(fù),那可就……!” “你放心,為保證你不會做出愚蠢之事,我會在你身邊看著。”紅葉沒好氣道,猶豫一下,卻還是將那瓷瓶子丟給了秦逍,秦逍接在手中,心中好笑,紅葉面冷心熱,雖然不茍言笑,但一直以來待自己確實是十分照顧。 紅葉已經(jīng)戴上特殊材料制成的手套,吩咐秦逍道:“接下來半個時辰,你要坐在這里不能動彈,天大的事情也不能中途離開,所以有什么需要解決的,先去解決?!蹦且馑甲匀缓芮宄?,接下來要開始易容,秦逍如果要進茅房,趁動手前趕緊去,別到時候開始易容,中間忍不住。 秦逍為之莞爾,故意道:“我都準備好了,jiejie要是方便,現(xiàn)在可以去方便!”話聲剛落,卻見紅葉狠狠瞪了自己一眼,頓時不敢多說。 第1229章 嫁衣 京都刑部衙門。 已是半夜,但刑房里卻時不時地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厲嚎叫。 刑房是刑部用來審訊之所在,位于刑部官署的后院,在這空闊的后院之中,左右各有八間用黑色巨石壘砌而成的房子,并無窗戶,只有大門,左首八間俱是紅門,就像是鮮血潑在門上,而右邊八門則是黑色,透著陰森詭異。 兩排刑房中間是一條青石道路,直通到底是一間深黑色房舍,對來過刑房的囚徒來說,那件黑色房舍就是閻王殿。 刑房十六門,那是名聲在外。 眾所周知,刑部堂官盧俊忠是大唐立國以來數(shù)得上號的酷吏,陰險狠辣,手底下的一幫官員也都是厲鬼,這些人對于歷朝歷代使用的各種酷刑了若指掌,而且加以改進,甚至創(chuàng)造出了不少新的酷刑。 進過刑房十六門的囚徒,幾乎沒有能活著離開刑部,即使有個別大難不死之人,刑房的經(jīng)歷也將成為終生夢魘。 兵部尚書竇蚡當然聽說過刑房十六門的殘酷,但卻從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被帶到這里。 數(shù)名刑部差役押著竇蚡走入刑部后院,踏入后院的那一刻,望著那兩排刑房,竇蚡一顆心直墜谷底。 他四肢都被鐵鐐銬著,蓬頭垢面,囚衣的血跡已干,臉上卻還有幾處已經(jīng)愈合的傷疤。 進入刑部大獄,無論有沒有定罪,先要受一頓鞭刑,這是刑部的規(guī)矩,如果老實按照刑部的意思供認罪行簽字畫押,此后倒也不必經(jīng)受酷刑,只等著最終定罪,否則刑部自然會有人日夜招待,直到囚犯最終實在頂不住。 竇蚡是國相的幾位重要心腹之一,而且此前掌理兵部,是夏侯一黨中身居部堂官職的要員。 他自己很清楚,夏侯家一垮,自己根本不可能有幸免的可能,當日在皇城之下直接就被抓捕,而后送到刑部,被關(guān)進刑部大獄那一天開始,竇蚡就一心等死。 刑部的殘酷,他很清楚。 如果自己不在認罪書上簽字畫押,接下來便是日夜不停的殘形酷法,到最終自己還是要按照刑部的意思認罪,既然如此,為了免受皮rou之苦,他早就痛痛快快地在認罪書上簽字畫押,承認自己追隨國相謀反。 這之后刑部的人還真是沒有再為難他,也沒有再提審,竇蚡只等著被押赴刑場的那一天,比起在刑部受刑,他更愿意直接被帶到刑場一刀了結(jié)。 今晚突然被刑部衙差從監(jiān)牢提出,他驚駭之余卻感詫異,畢竟殺人砍頭是要在正午時分,現(xiàn)在卻是午夜時分,不到時候,這時候急匆匆將自己從監(jiān)牢提出來,意欲何為? 但不管是什么緣故,對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來到后院,看到陰森的刑房,竇蚡感覺身體有些發(fā)軟,一是根本不敢往前走,兩名刑部差役卻是直接上前,從兩邊架住他胳膊,徑自向前,竇蚡整個身體幾乎是被拖行。 午夜時分,被帶到刑房,當然不是什么好事。 剛進監(jiān)牢時候一頓鞭刑就讓竇蚡生不如死,雖然他也是行伍出身,但進入兵部多年,養(yǎng)尊處優(yōu),實在禁不住嚴刑。 一直被駕到那間閻王殿前,一名衙差才恭敬道:“部堂大人,人已帶到!” “請竇大人進來!” 兩名衙差架著竇蚡上前,推開門,進去之后,竇蚡便看到里面燈火昏暗,隨即被帶到左首屋內(nèi),這屋里倒是有些亮堂,也頗為寬闊,只見到刑部堂官盧俊忠正站在靠墻處,墻邊則是掛著一套極為奇特的刑具。 “先下去吧!”盧俊忠揮揮手,示意刑差退下,打量竇蚡幾眼,才笑道:“竇大人這些日子受苦了。” 竇蚡見得他陰森笑容,背脊生寒,卻還是客氣道:“如此深夜,盧……盧部堂不知有何貴干?” “這些時日太辛累了?!北R俊忠嘿嘿笑道:“這日以繼夜都是辦案,天天都要和一群將死之人打交道,心情實在不是很好。今晚請竇大人過來,也是想換個心情?!?/br> 竇蚡勉強笑道:“不知有何吩咐?” “竇大人有所不知,明日又有一批人要被押赴刑場了?!北R俊忠嘆道:“行刑名單已經(jīng)從大理寺送回來,圣人也已經(jīng)批準,所以明天又是一大片人頭落地。剛才本官剛好閑下來,看了一遍名單,才發(fā)現(xiàn)竇大人和你的家眷也都在其中?!?/br> 竇蚡大驚失色,嘴唇張了張,卻無法發(fā)出聲音。 “貴府上下三十八口,明日午時一到,一個也活不成?!北R俊忠上前兩步,背負雙手看著竇蚡道:“竇大人,本官剛剛才知道,你還有一個未出閣的小女兒,今年剛滿十六,聽說已經(jīng)定了親?” 竇蚡臉色微變,問道:“盧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你親家五日前就已經(jīng)滿門被斬?!北R俊忠看著竇蚡,似笑非笑道:“本官現(xiàn)在很疑惑,你那女兒算不算是寡婦?” “你到底想做什么?”竇蚡隱隱預(yù)感到什么,厲聲道:“盧俊忠,我就算被判斬首,也曾是朝廷重臣,你……你不可欺辱?” 盧俊忠笑道:“何來欺辱?竇大人,本官今晚不但不會欺辱,還會給你一份大大的厚禮?!备呗暤溃骸皝砣税?,帶上來!” 竇蚡不知盧俊忠到底要搞什么鬼,很快,便見兩名衙差押著一名女郎進了屋內(nèi),竇蚡看了一眼,失聲道:“倩兒?” 那女郎見到竇蚡,也是叫道:“爹……!”便要沖上前,卻被衙差抓住手臂,無法上前。 竇蚡這時候卻也看清楚,竇倩渾身上下一片喜慶,竟然穿著大紅袍衣,雖然并沒有戴冠,但這身打扮,倒像是一身嫁衣。 “竇大人請坐!”盧俊忠拉著竇蚡的手臂,讓他坐在椅子上,這才含笑道:“竇大人,令嬡正當妙齡,若是明日拉赴刑場,一刀下去,香消玉殞,何其可惜?我想救她一命,不知竇大人意下如何?” “你……你要救倩兒?”竇蚡皺起眉頭,他當然知道盧俊忠是什么人,此人狠辣如毒蛇,滿朝文武,對盧俊忠既是鄙夷又是害怕,如今大發(fā)善心,絕不簡單。 盧俊忠笑道:“竇大人知道,我一心效忠圣人,勤于公務(wù),對自家的事情倒是疏忽了。至今也就一妻一妾……!”眼珠子一轉(zhuǎn),嘿嘿笑道:“令嬡若能入我府為妾,我自然可以救她性命?!?/br> 竇蚡一臉驚訝,只覺得匪夷所思。 “不知道竇小姐意下如何?”盧俊忠看向竇倩。 竇倩卻已經(jīng)是驚恐不已,看著父親,不敢說話。 竇蚡卻是淡淡一笑,道:“盧大人何必開這種玩笑,我是犯官,被定了叛逆之罪,小女受到牽連,也是罪女,就算小女愿意嫁,盧大人也不該有膽子娶。” “很多事情,本就在可與不可之間?!北R俊忠笑道:“本官真要讓一個人活命,不是難事?!?/br> “大人能不能救我家人?”竇倩終于開口道:“大人若能救我竇家,罪女愿一輩子為奴為婢侍奉大人?” 盧俊忠笑道:“竇小姐,茲事體大,十分困難,但并非不可以。今晚小姐與本官立刻成親,洞房過后,我可以從明日行刑的名單中將你們竇家人先抽出來,回頭再慢慢想辦法,你看如何?” 竇小姐欣喜道:“當真可以?” “竇大人,看來小姐對這門親事沒意見,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盧俊忠看著竇蚡,笑道:“只要你答應(yīng),我現(xiàn)在就與小姐行禮……!” 竇蚡看著盧俊忠,神色平和,想了一下,才道:“盧大人,這事是不是有點急了?” “不能不急?!北R俊忠嘆道:“竇大人,明日貴府老小就要上刑場,今晚是最后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