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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風(fēng)華 第681節(jié)

    這一切的謎題要解開,核心的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搞清楚,我自己是誰!

    秦逍凝視著墳塋,搖頭苦笑。

    他總想掌握自己的命運(yùn),可是連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反倒是那些高人似乎對自己的身世了若指掌,甚至連自己的命運(yùn)也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自己反倒像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讓他更為沮喪的是,自己在這副棋盤上到底扮演什么角色,連自己也不清楚。

    仰首灌了一口酒,酒水入喉,辛辣割喉。

    這一瞬間,秦逍腦中竟然閃過一個人的面孔。

    慧jiejie!

    那位曾與秋娘一起在宮中待過的慧jiejie,她出身于徐州廣陵郡,世家出身,本是選秀入京,在宮里成為了侍女,離宮之后,嫁給了衛(wèi)璧,衛(wèi)璧也正是借著宋家的勢力,官路順通。

    衛(wèi)璧被成國夫人看中,暗中媾和,衛(wèi)璧為了攀附成國夫人平步青云,竟是設(shè)下毒計,想以鬼怪之說謀害宋慧,但最終卻因?yàn)榍劐械慕槿耄μ澮缓?,惡人自有惡報?/br>
    而慧jiejie也離開京都,被安排返回廣陵休養(yǎng)。

    秦逍這時候卻是清晰地記起慧jiejie臨別時的情形,當(dāng)時慧jiejie盯著自己的右手,情緒變得十分反常,而且說出來的話也是十分奇怪,秦逍當(dāng)時有些詫異,但沒有想太多,也只以為慧jiejie那幾句話是對秋娘所言。

    可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慧jiejie當(dāng)時的言行,竟似乎是另有深意。

    他左手拿著酒袋子,右手抬起,五指張開,看著指縫間兩道印記,腦中回想當(dāng)時的情形,記得慧jiejie當(dāng)時就是盯著自己的右手,現(xiàn)在看來,慧jiejie當(dāng)時很可能是因?yàn)榘l(fā)現(xiàn)了指縫間的印記,才會有之后反常的跡象。

    現(xiàn)在看來,除了黑衣老僧蘇寶瓶,慧jiejie竟似乎也因?yàn)橛∮浾J(rèn)出了自己的身份。

    慧jiejie卻又為何能知道自己手中的印記?她又如何能清楚自己的身世?

    第1158章 補(bǔ)缺

    次日一大早,秦逍又拜了幾拜,這才離開。

    他隨身帶了食物和酒水,裹著棉襖戴著棉帽,踩著積雪往北走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遇見一處小村子。

    村里只有十幾戶人家,寒霜嚴(yán)冬,也都沒出門。

    秦逍打聽了一下,想確定自己所處的位置,得到答復(fù)之后,才知道自己卻還是在遼西郡境內(nèi)。

    這處村子隸屬于明海縣,秦逍在廣寧的時候便看過遼西的地圖,對遼西的郡縣倒也清楚,這明??h是遼西郡下轄的十三縣之一,位于遼西東南角落,雖然靠海,不過因?yàn)闆]有船塢,所以算不得富裕之地。

    不過雖然是在遼西境內(nèi),但距離廣寧城卻有兩百來里路,寒冬時節(jié),只靠雙腳走回廣寧城,卻要耽擱不少時間。

    村里并無馬匹,只有兩頭耕地的老牛,秦逍當(dāng)然不能騎?;爻恰?/br>
    他尋思著要弄一匹坐騎才能加快速度,打聽知道往西北方向不到四十里地就是明海縣城,如果走得快,天黑的時候倒是能夠趕到縣城。

    四十里地對現(xiàn)在的秦逍來說,當(dāng)然不算多遠(yuǎn),他真元渾厚,耐力十足,離開村子,順著西北方向直往明??h去,尋思到了明??h就算買不到馬匹,至少雇一輛車子返回廣寧也不難。

    天黑之前,趕到明??h城外,比起關(guān)內(nèi)的縣城,東北四郡的縣城規(guī)模都不算大,明??h地處東南偏僻之地,這個時節(jié),進(jìn)出城的人也不多。

    入城之后,想要找尋城中馬市,詢問路人,才知道城中根本沒有馬市,不過城南卻有兩家車馬行,可以雇傭馬車,但車馬行一般都是受雇于商賈人家,用來運(yùn)送貨物,很少有人雇傭車馬作為行程之用。

    秦逍問明車馬行所在,轉(zhuǎn)了兩條街便抵達(dá)車馬行外,見到所謂的車馬行也是十分的簡陋,與整座明海縣的氣氛一樣,顯得冷寂蕭條。

    秦逍見得車馬行內(nèi)有一名店伙計,便要上前詢問。

    大唐的戰(zhàn)馬自然是不能用來交易,甚至耕牛這樣的農(nóng)耕牲畜也是受到官府的監(jiān)管,無論買賣屠宰都要在官府登記在冊。

    民間的私馬也同樣如此。

    任何一匹馬都需要在官府報備,但是可以自由買賣,不過需要買賣雙方一同到官府簽下契約,如此規(guī)定,其實(shí)也是讓官府能夠掌握買賣雙方的身份,以防有人暗中聚斂馬匹。

    秦逍尋思車馬行雖然是雇傭馬車所在,但必然有馬,自己不必雇傭馬車,直接從車馬行出重金買一匹馬就是。

    只要能買到馬匹,今晚在城中歇息一晚,養(yǎng)精蓄銳,明日一大早騎馬離開,一天之內(nèi)肯定能夠趕到廣寧。

    車馬行聽得秦逍是要買賣,本來要拒絕,不過秦逍聲稱可以出高價,店伙計便要向車馬行的掌柜稟報,便在此時,秦逍卻見到一名灰袍人匆匆跑到車馬行內(nèi),沖著店鋪內(nèi)大聲叫道:“趕緊關(guān)門,所有人都跟我走,不要磨蹭,快快快……!”

    店伙計立時也不管秦逍,大聲叫喊,片刻之間,車馬行七八人出來,紛紛問道:“怎么回事?”

    “東家有吩咐,所有人都到縣衙門口集合?!被遗廴舜舐暤溃骸摆s緊的,都跟我走?!?/br>
    秦逍眼睜睜看著一群人關(guān)了門,丟下自己不管,跟著那灰袍人快步離去。

    他搖了搖頭,尋思著往另一家車馬行看看,找到地方,發(fā)現(xiàn)這邊卻是早就關(guān)了門,正準(zhǔn)備找路人問問城中是否還有其他車馬行,卻見到一群人從街上匆匆而過,十?dāng)?shù)人一個個兇神惡煞的模樣,甚至有人手里還拎著木棍。

    “快走!”領(lǐng)頭的回頭看了一眼,大聲叫道:“咱們?nèi)f家不能落于人后,怎么著也要與唐大人共同進(jìn)退。”剛好看到路邊的秦逍,瞥了一眼,不過也沒有多話,領(lǐng)著眾人匆匆而去。

    秦逍見這群人和方才車馬行那伙人去的好像是同一個方向,心中狐疑,想了一下,跟在那群人身后。

    穿過兩條街,卻看到從其他街道匯集幾路人馬,這些人互相之間顯然熟識,見到之后,都是舉手打招呼,然后聚集在一起繼續(xù)前行,走了一陣子,秦逍聽到前面?zhèn)鱽磬须s之聲,而且火光沖天,這時候天色早就黑下來,卻是無數(shù)火把高舉著,將前面一片照得亮如白晝。

    秦逍湊上前去,追看到黑壓壓一群人圍成了一個大圈子,環(huán)顧左右,這才發(fā)現(xiàn),這里竟然是縣衙門前。

    縣衙的大門緊閉,數(shù)百人圍成圈子堵在縣衙門外,中間空出一塊地方,只見到七八名官兵圍成一圈,護(hù)住中間的三個人,中間那幾人秦逍并不認(rèn)得,不過那幾名官兵的裝束,他卻是一眼認(rèn)出,竟赫然是龍銳軍的衣甲。

    看到是自己麾下兵士,秦逍有些詫異,一時間倒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何事。

    四周眾人都是虎視眈眈看著中間這群人,忽聽得“嘎吱吱”的聲音響起,循聲看去,只見到縣衙大門緩緩打開,隨即從門內(nèi)沖出十幾名衙役,當(dāng)先一人身材魁梧,手上拿著一把大刀,眾衙役一個個兇神惡煞般。

    秦逍皺起眉頭,只聽當(dāng)先那人道:“我是明??h班頭陳志猛,聽說廣寧有差官要見堂尊大人,不知所謂的是什么來路?”語氣很是不善。

    卻見到被龍銳兵士護(hù)在中間的一人有些忐忑道:“我是吏曹書吏黃枦,奉命前來傳令,在此已經(jīng)等候多時,明??h唐恂唐大人為何不出來?”

    “唐大人忙于公務(wù),沒時間見不三不四的人?!卑囝^陳志猛大聲道:“你是從廣寧而來,可據(jù)我們所知,郡守大人被人所害,郡尉大人也被人構(gòu)陷,你說奉命前來傳令,是傳誰的命令?”

    “自然是……自然是朝廷的命令!”

    “朝廷?”陳志猛哈哈笑道:“東北諸郡縣,都是由安東都護(hù)府發(fā)號施令,多少年不曾聽說朝廷會直接派人前來傳令,這一點(diǎn)是假的?!彼h(huán)顧四周,掃過黑壓壓的人群,大聲道:“諸位父老鄉(xiāng)親,你們中間不少都是明??h的士紳大儒,維護(hù)著一方秩序,如今突然冒出這幾個人,說是奉了朝廷的命令前來傳令,你們是否相信?”

    “不信!”四周一片叫喝,一個個呼喊道:“他們定然都是騙子,將他們抓起來?!?/br>
    書吏黃枦見四周眾人虎視眈眈,額頭直冒冷汗,幾名龍銳軍兵士雖然沒有拔刀,卻也都是緊握刀兵,一個個全神戒備,唯恐這群人發(fā)難。

    秦逍卻是冷靜無比,冷眼旁觀。

    黃枦舉起手臂,手中是一道公函,高聲叫道:“你們都看到了,這里有朝廷兩位欽使,大理寺的云大人和吏部宋大人共同簽署的命令,千真萬確,誰要是……誰要是胡來,就是謀反……!”

    他話聲未落,陳志猛已經(jīng)打斷道:“什么云大人和宋大人,我們可不認(rèn)識?”走上前,伸手道:“給我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兒?!?/br>
    “叫唐恂出來?!崩舨軙酎S枦身邊一人沖著陳志猛道:“你還沒有資格看?!?/br>
    秦逍在人群中打量這說話之人,見他衣著樸素,一件舊棉襖,頭戴一頂棉帽,雖然衣著普通,但氣質(zhì)卻是頗為儒雅,背負(fù)雙手在身后,長身而立,并沒有被四周的情狀所嚇到。

    “哦?”陳志猛笑道:“你又是什么人?”

    “螢草堂李清源!”那人淡淡道:“白玉樓白先生門下弟子。”

    秦逍眼角微跳,嘴角不禁泛起一絲淺笑。

    此時他已經(jīng)明白今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狀況。

    他領(lǐng)兵控制廣寧城,此后又用計拿下榆關(guān),這一切的目的都是想將遼西作為龍銳軍在東北的立足之地。

    他對遼東軍勢力進(jìn)行清洗,但清洗遼東軍的力量之后,遼西十三縣必然會出現(xiàn)權(quán)力真空,許多的官職需要有人能補(bǔ)缺上來。

    大唐世家門閥的力量之所以強(qiáng)大,便是以他們?yōu)楹诵模刂屏俗x書的權(quán)力,即使有寒門子弟通過讀書出人頭地,卻也迅速被世家門閥所籠絡(luò)收買,成為世家門閥勢力的一部分,這在地方各州郡極為嚴(yán)重,所以朝廷想要治理天下萬民,就必須依靠地方實(shí)際辦差的官員,而這些官員要么出自世家門閥,要么便是依附于世家門閥的讀書子弟。

    東北四郡的局面,卻與關(guān)內(nèi)大不相同。

    近百年來,控制東北四郡的已不是世家門閥,而是軍閥。

    遼東軍擁有土地,手握財政,這就與關(guān)內(nèi)各州的地方駐軍完全不同,擁有了成為地方軍閥的條件。

    為了保障遼東軍的利益,遼東軍閥反倒是大力打壓世家門閥,雖不至于將世家門閥徹底清除,但東北世家門閥的權(quán)力和影響力遠(yuǎn)不能與關(guān)內(nèi)各州的世家門閥相提并論,為此寒門出身的士子階層不再像關(guān)內(nèi)一樣,要依附于世家門閥,反倒是被軍閥所籠絡(luò)。

    東北的士人為此便分為兩類,一類自然是被遼東軍籠絡(luò),成為遼東軍利用的工具,協(xié)助遼東軍治理東北四郡,而另一類則是以螢草堂為代表,反對軍閥掌權(quán),這股力量骨子里還是愿意與世家門閥聯(lián)合,但東北世家卻無力對他們給與庇護(hù),而他們又不屑于與軍閥為伍,成為任由軍閥驅(qū)使的走狗,就成為了東北的一支特殊勢力。

    他們雖然有名望學(xué)識,卻又不與軍閥合流,也就無法得到實(shí)際的權(quán)力。

    秦逍要控制遼西,就必須擁有大批的讀書人幫助治理地方諸縣,求朝廷調(diào)動官員出關(guān)任職,雖然簡單,但必然會引起東北本土百姓的反感,最好的辦法,當(dāng)然是找到東北本土的士人來補(bǔ)缺官職,對秦逍來說,螢草堂這股力量就像是上天早早為他準(zhǔn)備,成為他清洗遼東軍勢力后填充勢力真空的最好選擇。

    毫無疑問,自己雖然被綁架失蹤,但自己制定的方略卻沒有受影響,廣寧那邊有人依然穩(wěn)住局面,甚至迅速派遣螢草堂的士人補(bǔ)替地方官職,眼前這名叫做李清源的螢草堂士子,自然就是今晚事發(fā)的關(guān)鍵。

    第1159章 聚眾

    李清源報出名號,四周一片sao動。

    螢草堂畢竟是聲名赫赫,白玉樓也是東北大儒,這樣的名頭,周圍不少人也都清楚。

    “白玉樓?”陳志猛見得四周sao動,立刻喝道:“他是朝廷侵犯,當(dāng)年領(lǐng)著螢草堂一干反賊謀反,此事人人皆知,你竟敢出現(xiàn)在這里,不想活了嗎?”

    邊上立刻有人大聲道:“不錯。大伙兒都知道,白玉樓是反賊,此人是白玉樓的門生,那就是亂黨?!?/br>
    陳志猛不由分說,叫道:“拿下反賊。”卻是第一個沖上前去,身后衙差們立時跟上前。

    東北民風(fēng)剽悍,能用拳頭解決的問題很少廢話。

    幾名龍銳軍兵士立刻便要拔刀,李清源卻已經(jīng)厲聲道:“都不要動,不要動刀?!彼@一喊,龍銳軍兵士都是一怔,拔刀的手立時頓住,倒是陳志猛等人一擁而上,他盯準(zhǔn)了黃枦手中的公函,一把搶奪過去,其他人則是揮拳照著龍銳軍兵士砸了過去。

    周圍的人群之中有人大叫道:“大伙兒一起上,抓住這幫亂黨?!?/br>
    這其中多的是唯恐天下不亂之徒,見得縣衙的衙差先動手,又有人鼓動,立時便有數(shù)十人涌上前去,揮舞拳頭和木棍朝著龍銳軍兵士打了過去,場面一時混亂不堪。

    龍銳軍兵士沒能拔出刀,以寡敵眾,瞬間就被人潮淹沒。

    陳志猛搶了公函在手,后退幾步,打開看了看,顯然不是全部認(rèn)得,有些迷糊,嚷了一句道:“什么命令?就是廢紙?!弊プ蛇?,用力一撕,撕成了兩半,待得再要撕成碎片,卻感覺手臂一緊,竟是被人抓住了手腕子。

    他臉色一沉,心下著惱,扭頭看去,卻見一個陌生的年輕人站在自己身邊,自己的手腕正是被對方抓住。

    “做什么?”陳志猛怒火中燒,便要摔開,誰知道手臂一掙,竟是紋絲不動,對方的手竟然如同鐵箍一般,難以撼動分毫,反倒是這一掙,手腕一陣巨疼。

    “我在救你?!蹦悄贻p人嘆道:“你有幾條命,竟敢撕毀朝廷的公文?!?/br>
    陳志猛怒道:“你是什么人?”再要掙脫,卻感覺手骨就像被鐵鉗子夾住,巨疼鉆心,忍不住“哎喲”叫了一聲,手上一松,那年輕人卻已經(jīng)將公文奪了去。

    其他衙差正群毆龍銳兵士,幾名龍銳軍士拼命抵擋,想要護(hù)住李清源等人,但對方人多勢眾,不單是十幾名衙差出手,許多壯丁也都是拳打腳踢,黃枦更是被直接拖出去,蜷縮在地上,拳頭雨點(diǎn)般落在他身上。

    “砰!”

    一聲悶響,隨即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這慘叫聲在夜色之中異常刺耳,眾人循聲看去,卻見到陳志猛整個人已經(jīng)飛出去,重重落在衙門口的石階上,所有人都是大驚失色,本來混亂的場面一時間靜下來。

    隨即眾人便看到一道身影走到陳志猛身邊,抬腳踩在了陳志猛的頭上。

    眾人更是駭然。

    陳志猛雖然只是縣衙班頭,只是小小縣吏,連九品芝麻官也算不上,可是在這明海縣,那卻是有名有號的人物,黑白兩道誰都給他幾分薄面,便是明海縣的世家家主,見到這位班頭也會露出笑臉,自然是無人敢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