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效命？

    洛蘭妮雅也不想臉紅的，可這句話的用詞實在是由不得她不想歪，薄薄的臉皮底下就像是有把火在燒。

    只是初次見面的問候而已，真的有必要說到這個份上嗎？

    但正對她行著吻手禮的青年騎士完全是一副真摯而自然的表情，絲毫不見半點尷尬和遲疑，仿佛只是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為了不暴露自己對社交禮節(jié)幾乎一無所知的災(zāi)難性事實，洛蘭妮雅也只好微微點頭，假裝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起身之后，特里斯坦像是已經(jīng)為這一刻等待了許久，語調(diào)略微變得昂揚起來：“實不相瞞，雖然此身作為騎士，理應(yīng)該向您獻上武勇與勝利的英姿，才稱得上盡職，才配得上您今夜慷慨贈予我的悸動與靈感。只可惜身處異國的晚宴，舞劍弄槍未免太過不解風(fēng)情，而我也絕非那類只通曉蠻勇武力的粗俗之人……在此，迷思女士，我有個自認為不錯的提案，不知您可有興趣一聽？”

    “提案？”洛蘭妮雅眨眨眼，感覺自己正在被這串長長的謎語繞暈。

    “其實，我對音律一事也算略懂一二?！碧乩锼固惯@么說著，抬高并未佩戴手套的左手打了一個響指。

    隨著幾道光線的交錯變化，洛蘭妮雅只覺得自己一眨眼，青年騎士的臂彎之間就變魔術(shù)似的出現(xiàn)了一張形若馬蹄的木質(zhì)弦樂琴，優(yōu)美柔和的弧形空缺間，共有二十余根琴弦排列其上，銀絲般的弦身隱隱反射著來自周圍壁燈的光線。

    “只是一些用來維持騎士風(fēng)度的小把戲，希望沒有嚇到您?！币娝@訝，特里斯坦笑著撥動了幾根琴弦，讓一小段優(yōu)美清脆的旋律從琴身流淌而出，“也多虧了貴國王宮的那座傳奇魔法陣，免去了對隨身物品的檢查，否則，這位陪伴了我多年的伙伴還未必能來到這里，更別提與您相見了?！?/br>
    “這、這是……”洛蘭妮雅又是驚訝，又是喜悅，差點脫口而出里拉琴的名字。

    好在她還算是能控制得住自己，知道不能隨意用前世的常識代入現(xiàn)在，而對方也很樂意為她解惑。

    “這是萊雅琴，可愛的女士?！碧乩锼固垢杏X得出，她對樂器的喜愛毋庸置疑，那熱情的注視即便是隔著夜色般的黑色紗罩，也完全無法阻擋。

    認知到這一點之后，他胸腔內(nèi)的情緒似乎也被其感染、帶動，燃起一陣隱約的灼熱。

    特里斯坦微微一笑，閉目傾聽了一會耳畔的《迷思》，將手指搭上琴弦。

    隨著樂曲的旋律來到下一小節(jié)，根根修長的手指動了，它們在銀線間呈現(xiàn)出優(yōu)美而靈活的舞姿，宛如于月色下翩飛的夜蝶，配合著如月下清溪般流淌的《迷思》樂譜，演繹了一曲獨屬于萊雅琴的清婉與悠遠。

    曲畢暫歇，他在她十分配合的掌聲中微一欠身：“承蒙謬贊了?！?/br>
    “說是略懂一二，你還真謙虛。”在欣賞音樂一事上，洛蘭妮雅還是辯得清楚演奏者水平的。即便身處不同的世界，人們的審美總是相通的，方才那陣段富有技巧的旋律，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彈得出來的。

    “謙遜是騎士應(yīng)有的美德。”特里斯坦輕撥琴弦，而后向眼前這位漆黑的迷思女士投去溫和的注視，“那么您呢，女士，請原諒我先前的失禮，但您的確對樂器懷抱有熱愛，您或許會想近距離接觸一下，我的這位好伙伴？”

    洛蘭妮雅認真思考了一小會，才反應(yīng)過來他所說的“好伙伴”是指那張萊雅琴。

    “可以嗎？不擔心我會弄壞它嗎？”洛蘭妮雅這下是真的有些躍躍欲試了。

    天知道她有多久沒碰過這些動聽又嬌貴的小可愛了，別說什么重cao舊業(yè)、撿起作曲譜曲的老本行，單憑現(xiàn)在手臂虛軟無力的自己，就連要完整演奏幾節(jié)練習(xí)曲目估計都難，如今突然得到機會，似乎還冒出了一點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

    她告訴自己別太激動，說不定異世界的弦樂器手感會很不同呢？若是真有機會上手試一試，能不出丑就算成功了吧。

    “當然了，何故憂慮此事？我相信您?！碧乩锼固乖俅翁謸嵯?，讓指尖淌出一串優(yōu)美的音符，“聽，我的老伙計也同意了呢，它似乎很期待您會有怎樣的表現(xiàn)?！?/br>
    洛蘭妮雅抿了抿唇，謹慎地打量著這張被遞到面前來的二十一弦琴：“我，恐怕只有獻丑程度的水平……請不要過度期待。”

    為了遞交出自己的樂器，特里斯坦來到了一個離她更近的距離。在發(fā)現(xiàn)目光依舊難以穿透黑紗罩飾之后，他忍不住盯著那下半張極為精致的臉，想象著若是沒有遮擋，他將會看到一位怎樣的迷思女士。

    她還會如此直率地輕抿嘴唇，表現(xiàn)出為難嗎？還是會選擇露出那些如貝殼般精致的牙齒，回以鎮(zhèn)定的笑容呢？

    又或者，她會早早覺察到自己有些脫色的唇妝，找個借口離去，再用那成熟的深色妝容掩蓋住屬于她尚未褪盡的稚氣？

    或許他該誠實地告訴她，她原本的唇色也很美麗，很襯她的氣質(zhì)。

    這樣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特里斯坦面露笑容，優(yōu)雅地撫胸行禮：“只要是您彈奏出來的琴音，我都愿奉之為天籟。請無須在意，這不過是一介騎士應(yīng)當遵行的美德罷了?！?/br>
    也就是說，哪怕聽到了一通雜音，騎士的美德也會把雜音優(yōu)化成天籟之音是嗎？

    即便知道這是社交辭令，也早早做好了可能會失敗的心理預(yù)防，洛蘭妮雅還是有些微妙地被打擊到了。

    可青年騎士清澈見底的眼神堵死了她回以質(zhì)疑的最后機會。

    這人竟然是真心這么認為的！

    洛蘭妮雅深呼吸了幾次，甚至還用上冥想技巧強迫自己進入專注狀態(tài)，這才拋開雜念，垂眸看向懷中的樂器。

    與她曾經(jīng)熟知的里拉琴同樣，這張萊雅琴并非現(xiàn)代樂器，自然也不像吉他這樣，可以通過手指按壓琴弦的方式實現(xiàn)升調(diào)降調(diào)。它的每根弦都對應(yīng)單獨的一個音，演奏時必須輕而快地撥動單根琴弦，不能連續(xù)撥弦，否則就會發(fā)出不協(xié)調(diào)的雜音……

    令她感到陌生而又熟悉的樂器常識正在腦海中逐漸復(fù)蘇，她靜靜回憶著，對比著，而后摘下了右手的手套，讓指尖而非指甲的部位觸碰銀弦，開始了對二十一根琴弦的試音。

    一遍、一遍，又一遍。

    洛蘭妮雅很有耐心地熟悉著每一個琴音，找尋它們各自的音階，而特里斯坦便也耐心地守望著，即便看到她如初學(xué)者般小心撥弦的動作也神情自然，絲毫不見任何輕視和失望。

    終于，洛蘭妮雅感覺自己的音感稍微回來了些，于是略做思考，決定挑選記憶中的一首魯特琴組曲，也就是巴赫BWV995中被稱為加沃特舞曲I的那部分。

    當然，不是完整演奏，萊雅琴的音域范圍畢竟不如魯特琴，也做不到升降調(diào)，但音質(zhì)接近、風(fēng)格接近，倒也算個不錯的選擇。

    她指尖一動，彈奏出了第一個音符，大約足足兩秒的停頓過后，才接上第二個，第三個，然后便又是數(shù)秒的間歇。

    這樣的表現(xiàn)，無論如何也說不上演奏。

    可逐漸地，停頓與間歇變得越來越少，這首傳世的巴洛克風(fēng)格古典樂縱使并不完整，也依舊展現(xiàn)了它足以攫取人心的魅力。

    演出漸入佳境，聆聽者的神情也從開始的欣賞逐漸轉(zhuǎn)為驚嘆。

    苦于缺音少階和右手酸痛的困擾，洛蘭妮雅大約只演奏了三四分鐘，便在一處間奏的旋律前停下，眼神卻帶著幾分悵然而恍惚，似乎還沒有從方才的演奏狀態(tài)中脫離出來。

    “這真是，真是……”受到胸腔內(nèi)側(cè)的情緒催動，特里斯坦忍不住鼓起掌來，“太驚人了！我想過您方才或許只是在自謙，但完全沒有料到您謙虛得遠超我的想象！看得出來，您先前的表現(xiàn)確實十分生疏，可您竟然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找回熟悉感，還為我演奏了一首前所未聞的樂曲……真是……這太出乎意料了……抱歉，我現(xiàn)在有些激動，或許說話也會變得語無倫次，可我真的十分好奇這首曲子的曲名，還有它的創(chuàng)作者……如此優(yōu)秀的樂曲，不該默默無聞才是……”

    洛蘭妮雅確信自己神智清醒，可不明原由地就是有些頭暈，就連回答時的感覺也輕飄飄的，像是喝醉了酒一樣：“當然，它可是名家之作，傳世的經(jīng)典，怎么會默默無聞呢？你沒聽過，肯定是你的問題啦……這樣吧，我再彈一首，你聽完再給評價，好不好？”

    說完，她也不等青年騎士回答便又抬起了右臂，方才的酸痛就像是不存在了一樣消失無蹤。

    她感到有些困惑，可這點困惑在想要繼續(xù)彈奏樂曲的沖動下變得微不足道，于是她搖了搖頭，徹底拋開疑惑，讓手指追隨自己此時無比放松且輕快的大腦，彈奏出一個個歡快而連貫的跳躍音。

    特里斯坦愈發(fā)驚訝，卻又更加欣喜于她展現(xiàn)出的自我，那自我不同于以往他見過的任何一人——這絕非為了提升自己身為貴族淑女的價值、而去苦練習(xí)得的高雅才藝，也絕非出于一時愛好、便找來幾張廣受贊譽的知名曲譜強行記下……而是一種別的什么，他一時有些說不上來。

    如今被奏響的第二曲目，同樣也是他未曾聽聞的樂曲，雖不如前一首的編曲那般精湛絕倫，但卻前所未有地契合她的演奏風(fēng)格。

    它的旋律是如此自由、不受拘束，情緒是如此飽滿而奔放，通過它，仿佛就能傾聽到演奏之人于靈魂深處發(fā)出的無聲吶喊。

    這首不知名的琴曲成為了她的言語、她的歌唱，是只有聽眾才能覺察到的情緒宣泄。

    直到此刻，特里斯坦終于能確信方才產(chǎn)生的那種難以言明的感覺，究竟該讓他使用怎樣的描述了。

    那是一種“生來便該如此”的命運感。

    毫無疑問，他偶遇的這位迷思女士絕對是音律的天才！

    若非如此，若非擁有與生俱來的才能，是無法演奏出如此震撼人心的樂聲的！

    特里斯坦為這個發(fā)現(xiàn)感到難以自持的振奮，要不是樂曲尚未結(jié)束，他現(xiàn)在就想過去拉起她的雙手，在每一根手指的指尖都印滿代表他敬意的吻。

    通俗點來講，他想認真欣賞一番迷思女士的雙手……畢竟你想啊，天才的手肯定和普通人的不太一樣吧。

    不過至少，現(xiàn)在就該摒棄雜念，沉醉于這段動人心弦的琴音之中好好品鑒。

    就在特里斯坦期待著下一小節(jié)會出現(xiàn)怎樣的旋律主調(diào)時，突如其來的變化便造訪了樂曲原有的和諧節(jié)拍。

    刺耳、凌亂的雜音響起，身著黑裙的纖細女性一手緊握著琴身，原本正在演奏的另一只手卻顫抖著抬起，最后像是萬分痛苦地又捂緊了額角。

    特里斯坦反應(yīng)迅速，箭步上前扶穩(wěn)了她搖搖欲墜的身軀，臉上滿是擔憂。

    “女士，出什么情況了？您身體不適嗎！是哪里不適，頭疼？”

    “我……”洛蘭妮雅只覺得大腦右側(cè)的某處幾乎疼得她說不出話來，生理性的淚水讓她說話時都帶上了一點哭腔，“琴，你收好……我，我不能再繼續(xù)……”

    不能再繼續(xù)了，絕對不能再繼續(xù)了。

    盡管不明緣由，但她知道……若是繼續(xù)下去，會發(fā)生非常不好的事。

    “好，好，您不必勉強自己！”特里斯坦也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意外，頷首應(yīng)下的同時，手上也沒閑著。

    他先是收好了琴，緊接著便急匆匆地從身上不知哪個口袋里摸出一個又一個像是吊墜和護符模樣的東西：“這是驅(qū)病的圣物，然后這個是促進傷口自愈的祝福靈符，這邊這個是作用于精神上的……”

    他飛快地介紹著自己拿出來的這幾樣?xùn)|西，然后一股腦全都塞進她的手里，也不管到底對不對癥，總之疑似有用的全都用上準沒錯。

    最后也不知到底是哪個圣物或護符起效了，特里斯坦只覺得自己正緊握著的那只手似乎正從冰冷中逐漸回溫，因疼痛而產(chǎn)生的微微顫抖也停止住了，顯然情況正在轉(zhuǎn)好。

    直到確認對方真的脫離了未知病痛的侵襲，他放開扶于她肩上的支撐，略帶一絲不舍地垂眸注視著那只被自己五指和掌心徹底包裹住的小手，數(shù)秒后才告誡自己不該如此唐突。

    “您現(xiàn)在……好些了嗎？”特里斯坦關(guān)切地問著，同時不忘松手，回到意外發(fā)生前的社交距離。

    洛蘭妮雅茫然地眨眨眼，感覺到自己幾乎出了一身細密的冷汗，可方才那陣劇烈的頭疼卻像是不曾存在過一樣徹底消散不見，仿若幻覺。

    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記憶也開始有些朦朧了。

    剛才她真的產(chǎn)生過頭痛嗎？不是錯覺？再之前，她是在做什么來著，為什么回憶里的畫面全都像是蒙了一層霧……

    “迷思女士？您這是怎么了，我感覺您現(xiàn)在的臉色很差，需要去樓上的休息室里暫時歇憩一會嗎？”

    耳畔那道優(yōu)美的男聲略帶焦急地說著什么。

    洛蘭妮雅艱難地甩了甩頭，發(fā)現(xiàn)只要自己不再刻意回憶之前的事，那股異常的朦朧感便逐漸消散，她也很快重新找回了聲音。

    “不，沒什么，可能是太疲勞。休息就不必了，我……”她突然頓住，被一段無故涌進腦海中的記憶打亂了思路。

    疲勞……她近兩日做過能導(dǎo)致自己疲勞的事，大概就只有昨天后來，和洛斯里克殿下回到藏書館的三樓，不知道為什么又在那房間里擦邊走火的一通胡搞了吧……雖說，確實只是字面意義上的擦邊行為，可到底也是脫了衣服、被有血緣關(guān)系的兄長親了奶子又摸了xiaoxue……

    洛蘭妮雅忍不住因這段充滿情色內(nèi)容的體驗感到臉紅，但糟糕的是，明明昨天才得到過滿足的身體就像是食髓知味了一樣被勾起欲求，變得有些躁動不安。

    “您看您，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特里斯坦一眼看穿了她的言不由衷，表情一轉(zhuǎn)嚴肅，“還請您好好回想一番，您的頭部是否受過外傷？又或是最近出現(xiàn)過失眠、淺眠、多夢的情況？”

    “沒有啊，我很健康……”洛蘭妮雅心說這下誤會大了，可真相卻又糟糕得叫人說不出口，于是回答得愈發(fā)沒有底氣，只想趕緊岔開話題，“總之很感謝你的關(guān)心，不過我們還是聊回之前……嗯，我們先前聊到什么話題了來著？”

    誰知此言一出，對方面色更是凝重了幾分，在數(shù)秒沉默的打量之后才開口說道：“您對剛才的事……只停留在交談的印象嗎？”

    “啊，難道我不小心錯過了什么？”洛蘭妮雅驚訝地反問。

    這可不是不小心錯過什么的說辭能解釋得清的……特里斯坦看得出來，她沒有說謊，可她也確確實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甚至絕口不提方才戛然而止的演奏，也不再和他聊起音樂。

    是間歇性的失憶嗎？

    不，不像，至少應(yīng)該排除病理性的失憶。畢竟若要強行用某種奇怪的病癥來解釋這樣具有針對性的遺忘，未免過于蹊蹺。

    他垂下眼眸，放棄了執(zhí)著的凝視，轉(zhuǎn)而放緩語氣：“不，或許不小心錯失機會的是我才對，若您不介意，可否提醒一下我，在‘先前的話題’更往前些的時候，我都說過什么？”

    這倒是不難回答。青年騎士當時略顯昂揚的語氣給洛蘭妮雅留下了不淺的印象，當然，還有他那彎彎繞繞的拗口邏輯：“你那個時候，好像說……有個提案，然后還問我有沒有興趣?！?/br>
    得到答案的特里斯坦險些沒能控制住震驚的表情。

    這豈不是意味著，他們之后談?wù)摰哪切┡c音樂、樂器和演奏曲目的內(nèi)容，她全都不記得了？！

    絕不正常，這樣巧合的失憶背后絕對有……

    特里斯坦的思考突然凝滯于此。

    他突兀地回憶起了自己先前曾經(jīng)觀察到的一幕幕細節(jié)，它們就像是活了過來，正在腦海內(nèi)飛速閃現(xiàn)掠過：

    她對音樂的熱愛，她對樂器抱有的熱忱，她生疏地調(diào)弦試音的動作，很像是許久沒有碰過類似的琴，她演奏過第一首曲目后表現(xiàn)出的迷茫和悵然，以及通過第二首樂曲宣泄出的奔放自由……

    特里斯坦覺得，自己也許拼湊出答案了。

    要求嚴苛的家族長輩，不允許這位天賦卓絕的女士隨意投身于她真正的愛好，于是便動用心靈法術(shù)，讓她遺忘了自己擁有才能一事，甚至是在腦海深處留下禁制，任何有關(guān)音樂的記憶都再也無法長久地保存下來……何等惡毒又何等令人心驚的手段！

    最起碼，能做得到這份上的心靈法術(shù)，那可不是簡簡單單就能解開的小把戲。

    但若換個角度，寧可動用如此手段，也要限制住這位女士的自由，為的又是什么？莫非是為了讓她……接受家族的安排，與另一家貴族聯(lián)姻嗎？這場聯(lián)姻的價值該有多大，才會需要犧牲這樣一位才華驚艷的美麗女士！

    再結(jié)合她今日這身應(yīng)是喪服性質(zhì)的晚禮服裙，不喜被稱呼“夫人”的態(tài)度……特里斯坦為自己的猜測補上了一個大致不是那么圓滿的結(jié)局。

    但與此同時，他也愈發(fā)好奇她神秘面紗下的真實身份。

    這位迷思女士會是誰呢？

    越是思考這個問題，特里斯坦就越覺得，“迷思”還真是一個與她相稱的詞。

    畢竟你看，迷思一詞，在古老的瑟萊斯提語中正是神秘的意思，并且這種古老語言的使用者們，向來也很喜歡用它來指代一個哲學(xué)性質(zhì)的理念，即，認知永遠無法抵達的未知。

    既是無法認知，也是未解之事。

    這是一種超越人類自身認知的概念，借指自身也不知曉那些自己無法認知到的事物——對應(yīng)這位女士無法認知到她自己的那些記憶，竟是如此戲劇性地一致！

    特里斯坦感覺自己就像是親眼見證了一場奇跡般的邂逅，心靈被前所未有的震撼占據(jù)，語言也變得蒼白，縱使是歌頌命運的浪漫詩歌也不足以描述出他此時的半分心情！

    “我、我說錯什么話了嗎？”見對方久久注視著她都不回話，洛蘭妮雅有些不解，下意識低頭檢查是不是自己身上哪里出現(xiàn)了問題。

    第一眼，她就注意到了自己遍布紅痕的右手指尖，可疑慮只是一閃而過，她很快便轉(zhuǎn)而關(guān)注起了左手手心中捏著的一枚枚護符、吊墜。

    “這些似乎都是你的東西吧？謝謝，我想我已經(jīng)用不到它們了，你還是趕快收好吧?！?/br>
    特里斯坦驀地回神，收起心中翻滾不已的復(fù)雜情緒，而后微微搖頭，對著她露出迄今為止最為優(yōu)雅溫柔的笑。

    “不，我認為這些圣物和護身符，對如今的您來說更為有用一些，還請不要推辭，至少在今晚，請您就拿著它們吧。若您執(zhí)意要物歸原主，我希望那是在晚宴結(jié)束之后的某天，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