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門嬌媳 第1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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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老爺子含著淚看著自小養(yǎng)大的外孫女,顫顫巍巍張開了雙臂。 三年多了,這?是他們祖孫倆分別最長的一次,隔著生死離別,隔著滔天?大鍋,隔著再也回不去的悠閑過往。 徐云棲就這?么將他抱在懷里,曾經(jīng)偉岸的身軀,寬闊結(jié)實(shí)的胸膛,如今只剩截截枯瘦的肋骨。 她心痛如絞,淚沁著血色望向幽深的蒼穹, “我要?dú)⒘怂麄?!?/br> 從未有過的磅礴恨意。 * 同一時辰,文國公文寅昌趕回文府,來到正?室換上他那身象征五軍都督府左都督的朝服,他回得匆忙,屋子里并?未點(diǎn)燈,借著廊外的光色匆匆穿戴,這?時一人擒著一盞銀釭從簾外走來,光芒從身后慢慢鋪進(jìn),漸漸照亮拔步床東面這?一隅之地。 文國公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豁然轉(zhuǎn)過身。 文夫人立在拔步床旁,似笑?非笑?看著他, “這?是要替誰去賣命?” 不等文國公回答,她又笑?,“是那個女人吧?” 那個藏在他心底足足三十多年的女人。 過去她不知是誰,眼下?這?等局面,她也猜了個大概。 文國公聽著她嘲諷的語氣,臉色驀地拉下?,冷著臉道, “什么那個女人?你以什么身份這?樣說她?” 文夫人聽了這?話掩了掩嘴笑?出了聲,“你多疑了,我只是隨口一說,沒有旁的意思?!?/br> 她語氣涼颼颼的。 他們夫妻倆向來話不投機(jī)半句多。 文國公平日都讓著她,隨文夫人如何嘲諷擠兌,他鮮少駁嘴,但文夫人提起‘那個女人’,他卻?不能容忍,他眼底冷色灼然,語氣冷酷無情, “我告訴你,你這?個位置本該她來坐,而你們曹家?,若非我提攜,也無今日之榮光,你最好給我明白這?一點(diǎn)!” 文夫人聽了這?話,眼底的笑?意瞬間?消失,面龐像是僵硬的朽木,一下?子褪去了所有神采。 她與文寅昌本是天?壤之別,他年少成名,出身優(yōu)渥,是上京城人人恨嫁的如意郎君,文夫人在議親之時也從未想過能嫁給他,就在那一次宴席,她無意中結(jié)識了當(dāng)時的文老夫人,老夫人提起在給兒子議親,在場的姑娘各懷春心,她出身并?不算好,自然是置身事外,而那一日回到府邸,家?中長輩告訴她,文家?相中了她,想娶她過門。 就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的感覺。 她一宿無眠。 而次日,文寅昌便約了她相見,告訴她,他心里沒有她,之所以娶她是因?yàn)樗匈t名,曹家?需要提攜,短短數(shù)字讓她明白,這?根本就不是幸福砸中了她,而是一場交易罷了。 那時她太過年輕,總以為他一心撲在朝務(wù),沒有兒女情長的心思,便想著即便是顆冷硬的石頭,也總能被捂熱的,她就這?么嫁了過來,滿懷心思討他歡喜,兢兢業(yè)業(yè)侍奉公婆,直到某日夜里,她殷勤去書房給他送參湯,無意中發(fā)現(xiàn)他對著一塊帕子失神,那一瞬,湯碗墜地,參湯潑了她一身,她狼狽地回到了后院。 從那之后,夫妻倆心照不宣,默認(rèn)了這?場交易,直到今日…… 三十多年了,三十年如一日。 眼眶的酸痛刺激了淚意,卻?被文夫人堅決地吞了回去。 她說出了這?句纏繞在她心底幾?十年的心聲, “文寅昌,我們和離吧,和離書我已寫好……你簽個字?!蔽姆蛉松钌钗鴼?,將和離書拿出來,擱在一旁的高幾?,高幾?擺著筆墨,顯然她早有準(zhǔn)備。 文寅昌微微一愣,旋即也似松了一口氣,沒有任何遲疑,甚至都沒有看一眼那和離書,便提筆簽下?名字,從腰間?取下?私印蓋章,做完這?一切,他視線不曾在她面頰落一下?,便頭也不回離開了。 文夫人聽著漸行漸遠(yuǎn)的腳步,看著那張塵埃落定的和離書,笑?聲一點(diǎn)點(diǎn)從胸腔震出來,最后化作淚意,布滿已不復(fù)年少韶光的面頰。 終于結(jié)束了…… * 不,還沒有結(jié)束。 裴循服用過解藥后,漸漸在馬車蘇醒,蘇子言坐在他身側(cè),對著他滿臉歉意, “是我中了他們的圈套,害你失手?!?/br> 裴循從來不是將責(zé)任歸于下?屬的主?君,他擺了擺手,神色冷硬看著前方,布簾被掀開,遠(yuǎn)處燈火煌煌,皇城在望, “還沒有結(jié)束?!?/br> 想要順利登基并?坐穩(wěn)江山,獲取荀允和的支持,是最迅速最便捷,也是最穩(wěn)妥的法?子。 不試一試怎么甘心。 試過失敗了,他也不后悔。 裴循既以心狠手辣為名,又怎么可能不給自己留后手。 入宮,劍指奉天?殿! 這?是他與文國公最后的破釜沉舟一計。 師徒二?人,一個往北,一個往南,奔赴各自的戰(zhàn)場。 文國公在軍中經(jīng)營多年,當(dāng)然有法?子出京,他帶著幾?名親信從阜成門大街出城奔赴南軍大營。 南軍大營駐守在京郊南面的伏牛山,如同壁壘一般矗在伏牛山前方,靠山面北,以拱衛(wèi)京都。 然而文國公這?一路并?不輕松,沿途裴沐珩安排了幾?路殺手伏擊他,文國公這?邊也自有人手接應(yīng),這?一路雙方交手?jǐn)?shù)次,狠狠拖延了文國公入營的時間?。 章老爺子入宮后,局勢對裴循已經(jīng)很不利了,文國公深知眼下?第?一要務(wù),便是率領(lǐng)將士入宮勤王,調(diào)不動南軍大營,便是功虧一簣。 在侍衛(wèi)殊死護(hù)送下?,文國公快馬趕到轅門附近,已聽得里面吵得熱火朝天?。 他飛快下?馬,帶著人疾步進(jìn)了中軍主?賬,只見熙王帶著幾?方兵馬坐在主?位,而他這?一派的人手坐在左下?,兩派人馬各不相讓,咄咄逼人。 “熙王殿下?,您可無統(tǒng)兵之權(quán),至于您手中這?份軍令,既沒有陛下?親筆,也無咱們大都督的簽字,你讓我們怎么信服?天?下?誰人不知內(nèi)閣首輔荀允和是您親家?,萬一這?份敕令是你們二?人捏造的呢,抱歉,恕末將等人無法?從命!” 強(qiáng)將手下?無弱兵,文國公籌備奪嫡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今日熙王一到場,文國公一派的將領(lǐng)便據(jù)理力爭,不給熙王把持南營的機(jī)會。 恰在這?時,布簾被掀開,躍進(jìn)一道緋袍身影,正?是身著一品都督軍服的文國公,大家?瞧見他均是神色一亮,連忙簇?fù)碓谒韨?cè),與熙王分庭抗禮。 熙王瞧見文國公來了,反而慢慢笑?出來,甚至親自給他斟了一杯茶,示意他坐, “文國公,你來的正?好,本王手持奉天?殿兵令,來接手南軍大營,你底下?這?些將士不服管教,你來評評理?!?/br> 文國公哪能沒看出熙王的心思,這?是想拖延時間?,一旦皇帝醒來,裴循便翻不出浪花來,拖延一刻,局勢便越發(fā)不利。 南軍大營有三方兵力,一方是文國公親信,一方是熙王黨,還有一方便是完全聽從皇帝的中立一派。 誰能爭取中立一派便是勝者。 文國公先是拱袖朝熙王施了一禮,旋即從腰間?掏出一物?,對著在座所有將領(lǐng)道, “諸位,內(nèi)閣首輔荀允和與司禮監(jiān)掌印劉希文合謀控制住陛下?,危急時刻,陛下?暗中著人送出一枚令箭交給十二?王爺,這?是十二?王爺與內(nèi)閣輔臣施卓聯(lián)名的手書,囑我?guī)ПM(jìn)城,保駕勤王。” 手書由著文國公身邊一將領(lǐng)送給大家?傳閱,而離得最近的一位將領(lǐng)則接過那枚令箭端詳一番,這?枚令箭并?不大,帶著金簇頭是皇帝專用,大家?并?不知這?是某日裴循探望皇帝,皇帝給的賞賜,但這?樣的時刻拿出來,顯然比較有說服力。 十二?王是中宮嫡子,秦王勢衰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帝要立他為儲,文寅昌畢竟是五軍都督府左都督,比熙王更名正?言順,原先被熙王說服的將領(lǐng)眼下?有動搖之勢。 熙王倒是不疾不徐回道, “諸位可能有所不知,昨日大理寺少卿劉越查到皇后乃當(dāng)年明月長公主?之案的兇手,皇帝被此?事氣得一病不起,十二?王見立儲希望渺茫,遂鋌而走險,意圖逼宮,諸位可千萬別上了文國公的當(dāng),不要背負(fù)造反的罵名?!?/br> 這?事在城中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卻?還不曾傳到兵營來,大部分將領(lǐng)毫無所知,登時面露驚愕,唯有少數(shù)二?人今日去過京城,倒是聽說了此?事。 “確有其事,陛下?命劉越和蕭閣老在核查此?案,想必不日便有結(jié)果?了。” 眾將心中的天?平又傾向了熙王。 文國公背著手始終面帶笑?容, “熙王殿下?,恕老夫問您,若十二?王真是逆黨,已貴為左都督的老夫,又何必與他擔(dān)此?風(fēng)險呢?” 這?話說得有理。 便是熙王也深為疑惑。 十二?王是文國公的徒弟無疑,可但凡習(xí)過騎射的皇室子弟,又有哪個不是文國公的弟子,便是熙王自個兒也曾在文國公身邊待過兩年。 憑著那點(diǎn)師徒情誼,還真不至于讓文國公冒性?命風(fēng)險。 文國公到底因何為十二?王出生入死呢? 眼看雙方勢均力敵,接任楊康時任右都督的杭振東道, “熙王殿下?手持內(nèi)閣與司禮監(jiān)聯(lián)發(fā)的兵令,左都督又握著十二?王的手書,你們誰的話我們都不敢不聽,卻?也不敢全聽,我的意思是咱們靜等陛下?吩咐?!?/br> 以不變應(yīng)萬變,這?是杭振東的思路。 中立的將領(lǐng)紛紛附和,“是這?個理,咱們等陛下?醒來再說?!?/br> “一切還是得陛下?來定奪?!?/br> 熙王本意就是拖住文國公,于是態(tài)度就十分坦然, “成,諸位若執(zhí)意如此?,本王便在此?處坐等陛下?圣旨?!?/br> 文國公臉色微沉。 沒時間?了,先殺出去,再與斬游里應(yīng)外合,包圍皇宮方是上策。 于是文國公暗中使了個眼色,立有侍衛(wèi)飛快地朝熙王的方向射去一枚暗箭, 熙王本就做了防備,立即翻了個身,往一側(cè)的桌案躲去,很快立在他身后的侍衛(wèi)包抄而上,與文國公等人交上手。 中軍營帳內(nèi)瞬間?亂成一團(tuán)。 右都督杭振東登時傻眼了。 “住手!” 可惜沒有人聽他的。 這?時熙王身邊一將領(lǐng)抽出空來與他道, “右都督,你還沒看出來誰是亂臣賊子嗎?敢射殺當(dāng)朝皇子,視同謀反,文寅昌這?是要造反!” 熙王和文國公均做了準(zhǔn)備,各自在侍衛(wèi)掩護(hù)下?退回幾?方陣營。 霎時擂鼓爭鳴,殺聲四起,兵戈之聲震破天?際。 杭振東沖出營帳,眼看兩軍對壘,整個南軍大營成了硝煙的戰(zhàn)場,沉下?臉色。 其他觀望的兵將都有些焦急了,“怎么辦?再這?么打下?去,要出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