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國公想迷惑他?，他?也依葫蘆畫瓢。

    幾路人?馬，清一色的黑衫從?不同方向往湖心?掠去。

    文國公的主力一瞧這情形，辨別不出裴沐珩在?哪，一時不知該將重兵壓在?何處，這一遲疑，就給了裴沐珩可?乘之機(jī)。

    武都衛(wèi)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將虎賁衛(wèi)隔絕在?外，里頭傳來刀劍相交的聲音，外頭的武都衛(wèi)弟兄都在?唱山歌，氣得斬游干著急。

    文國公處處設(shè)伏，裴沐珩也招招殺機(jī)。

    雙方打得平分秋色。

    裴沐珩的人?漸漸匯成一處，將戰(zhàn)線從?東面壓往西面，前方已?被他?們殺出一道口子，馬上就可?以沿著九曲環(huán)廊上橋救人?。

    文國公這邊為首的將領(lǐng)瞅了一眼?湖心?正中的水閣，微露笑意，章老爺子就被他?們綁縛在?那一處，他?們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只等裴沐珩送死。

    然而出于他?意料。

    黑衣人?雖然在?竭力廝殺，可?他?們也真的僅僅是在?廝殺，壓根沒有人?往湖心?島去救人?。

    好像他?們的目的不是救人?，而是殺人?。

    為首的將領(lǐng)再?一次迷惑了。

    這位裴三公子心?思狡詐，真叫人?猜不透。

    于是他?退出戰(zhàn)場，悄悄循著石徑趕回院子，文國公依舊坐著不動，甚至還在?悠閑地收拾棋局，他?在?湖心?島布了最?后一計(jì)，裴沐珩救下章老爺子的同時，也是他?殞命之時。

    戰(zhàn)斗快結(jié)束了吧。

    他?這樣想。

    然而就在?這時，守將再?次滿頭大?汗奔了進(jìn)來，

    “都督，裴沐珩沒去救人?！”

    文國公雙目一瞇，這下徹底站起身，陰沉著臉問，

    “那他?在?做什么?？”

    守將面頰抽搐了幾下，不可?思議地說出兩個字，“殺人?！”

    “我們的人?漸漸被他?們壓制，火引已?點(diǎn)?燃，他?們不該迫不及待上橋救人?嗎，可?惜沒有，他?們看樣子是想將咱們屠殺殆盡?！?/br>
    方才將人?引去虎賁衛(wèi)是陷阱，這一回且戰(zhàn)且敗，將人?引去湖心?島也是陷阱。

    裴沐珩還是不上鉤。

    文國公臉色一變，將棋局一扔，大?步越過穿堂，折往湖心?島的方向，片刻，火光乍起，湖心?島上的線引離著章老爺子已?經(jīng)很近了。

    他?不信裴沐珩一點(diǎn)?都不在?意章老爺子，除非他?還有后招。

    文國公眼?底翻騰著深思，腦海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豁然轉(zhuǎn)過身，往身后暗衛(wèi)問去，

    “十二王處可?傳來消息了？”

    暗衛(wèi)對上他?寒霜般的面色，嚇得連搖頭，“還……還不曾。”

    不妙！

    *

    成國公府。

    裴循毫不遲疑對著徐云棲動手，兩位侍衛(wèi)撲過來，一人?奪去了徐云棲的醫(yī)箱，一人?試圖來抓徐云棲，徐云棲手中醫(yī)箱被奪，沒了趁手的兵刃，被迫學(xué)著文如玉的法子，飛快往后一退，拔出發(fā)髻上的玉釵，抵在?脖子處，

    “別過來！”

    雪白的羊脂玉簪子，在?暗沉的光色里泛出鋒刃般的光芒。

    裴循當(dāng)然不能看著徐云棲死，他?沉住氣再?次抬手，示意侍衛(wèi)后退，他?試著一步一步往徐云棲邁去，

    “云棲，你?這么?做又是何苦？一日而已?，明日的這個時候，一切見?分曉了，你?聽話，別固執(zhí)?！?/br>
    裴循也極是狡猾，一面輕聲安撫，一面不著痕跡遮擋徐云棲的視線，侍衛(wèi)趁著這個機(jī)會，躲在?他?身后再?次用了方才那招，射出暗器逼著徐云棲松了手，簪子墜地頓時碎成兩半，而裴循也沒有再?給徐云棲機(jī)會，迅速往前一罩，毫不猶豫拽住了她雙手。

    飛快地將她身子翻轉(zhuǎn)過來往墻壁一摁，鎖住了她的雙腕，而就在?這時，一抹極細(xì)的刺痛從?手指處傳來，裴循甚至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yīng)，一股麻痹感沿著指尖慢慢往手臂蔓延。

    裴循僵住了。

    徐云棲得手后趕忙轉(zhuǎn)身，將早藏好的弩機(jī)從?身后花瓶處抽出，迅速對準(zhǔn)裴循的眉心?，語氣冷靜，

    “你?們主子已?中了我的絲絲入扣之毒，解藥就在?裴沐珩身上，帶我去見?我外祖父，否則一個時辰后他?便毒發(fā)身亡?！?/br>
    兩名侍衛(wèi)頓露驚恐，狐疑地看著裴循，裴循身上已?有不適之感，便知徐云棲所言不假，他?面上的震驚之色漸漸褪去，轉(zhuǎn)而生了幾分懊惱，方才見?她被逼得自刎，以為她是窮途末路，不曾想著了她的道。

    得到了裴循的示意，其中一侍衛(wèi)二話不說拔腿就往外跑，另一人?尋了個隨時可?以突擊的角度，神情戒備盯著徐云棲。

    寒風(fēng)一陣陣拍打窗欞發(fā)出響動，似號角爭鳴。

    裴循手臂已?麻痹了，他?看著面前這玉柔花軟的姑娘，她眉梢依舊是柔軟的，語氣也不咄咄逼人?，可?那股無可?阻擋的架勢，叫人?拍案。

    “所以，你?孤身潛入，找你?外祖父是假，接近我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對嗎？”

    看穿一切的裴循，并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的惱怒，他?反而保持著風(fēng)度，給與了對手稱贊。

    這個時候了，裴循還能談笑自若，徐云棲也很佩服他?這份定力，

    “是。時辰不多了，咱們走吧！”

    徐云棲抬手捏住他?胳膊，抵著他?后背往外去。

    裴循在?轉(zhuǎn)身的那一瞬，低低笑出一聲。

    美人?心?，袖底針哪。

    *

    就在?文國公變色那一瞬，院外慌忙掠進(jìn)一人?，準(zhǔn)確無誤將發(fā)生在?成國公府的始末告訴了文國公。

    文寅昌這一刻，愣在?當(dāng)場。

    縱橫疆場幾十年，第一次失手，還是失手于一個年輕人?。

    而偏生在?這時，那個年輕人?隔著水泊，遙遙傳來一聲，

    “文國公，是要十二王殿下的命，還是要在?下的命？”

    這個選擇是毋庸置疑的。

    將章老爺子交出來，換裴循一命。

    文國公面沉如水，擺了擺手，示意守將前去放人?。

    他?扭身往裴沐珩望去，夜色里，那道挺拔的身影被侍衛(wèi)拱衛(wèi)其中，面上覆著黑巾，眸色藏在?陰影處，叫人?瞧不真切。

    文國公卓然立在?臺磯處，背著手遙遙與他?對視。

    這一局，一計(jì)套著一計(jì)，環(huán)環(huán)相扣，實(shí)?在?是精彩。

    恐怕早在?裴循拜訪荀允和時，他?們已?定好了策略。

    示敵以弱，誘敵深入，將徐云棲扔出來做餌，真真假假，混淆視聽，掩蓋她真正的目的。誰又能料到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有這等巧妙本事呢。

    在?這場男人?之間的角逐中，她是最?弱的女?子，卻成為扭轉(zhuǎn)局勢的關(guān)鍵。

    更重要的是裴沐珩這份心?機(jī)，處處料敵于先，將他?和裴循每一步都算到了，戰(zhàn)術(shù)變化很有層次，心?思縝密到可?怕的地步。

    “敢以妻子設(shè)局，沐珩膽色過人?！”文國公贊道，

    裴沐珩聽了這話，心?下苦笑。

    他?何嘗舍得讓徐云棲親身涉險(xiǎn)，那日為此事吵了一宿，是那丫頭非要挺身而出，后來他?們合計(jì)，此舉是唯一能瞞天過海的法子，方冒險(xiǎn)施行。

    裴沐珩難道真的就比文國公技高一籌，非也，他?贏在?以下克上。

    文國公被譽(yù)為當(dāng)世之張良，站在?高處太久太久，壓根沒太把一個年輕人?當(dāng)回事，就是這份輕敵之心?，給了裴沐珩可?乘之機(jī)。

    文國公一直是他?學(xué)習(xí)的榜樣，他?在?仰望文國公算無遺策的本事之時，也摸清了這位的行事作風(fēng)。

    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

    “承讓了?！迸徙彗癯?行了晚輩之禮。

    文國公也曾教?過裴沐珩騎射，是受得住這份禮的，而這時，他?看著這個年輕人?，心?底由衷生了幾分佩服甚至忌憚。

    能把他?逼到這個地步，裴沐珩是第一人?。

    后生可?畏。

    “環(huán)環(huán)相扣，將計(jì)就計(jì)，你?很出色，”文國公立在?夜風(fēng)里這樣說，“但，還沒有結(jié)束?！?/br>
    裴沐珩當(dāng)然知道他?這句話的分量，文國公真正的主力尚在?南軍大?營，那是一個屬于父親熙王的戰(zhàn)場。

    片刻，守將將一渾身是血的老頭扔給黑衣人?，裴沐珩也將解藥交出去，藏在?裴沐珩身后的銀杏趕忙撲過去，一把抱住了瘦骨嶙峋的章回，

    “老爺子，是您嗎？”銀杏上上下下打量他?幾眼?，從?那覆滿血污的面頰尋到了熟悉的輪廓，頓時失聲痛哭，“您吃了大?虧啦！”

    而這時，那氣若游絲的章回，艱難在?銀杏肩膀上睜了睜眼?，干涸的嘴里斷斷續(xù)續(xù)擠出幾字，

    “面圣……我要面圣！”

    那個被他?無意中發(fā)現(xiàn)，迫著他?逃亡三十年的秘密，該要重見?天日了。

    第72章

    徐云棲挾持住裴循時，成國公府火光沖天?，燕少陵帶著人沖破蘇子言的圍堵，闖進(jìn)了后院。

    火把如林很快將整座府邸照得透亮，而正?中那姑娘，眼底眸色灼灼，映著晶瑩剔透的兩頰如同渡了一層霞色，有蓬勃之勢。

    有了燕少陵的掩護(hù)，徐云棲毫不猶豫將裴循交給蘇子言，隨后二人火速上馬奔赴西華門與裴沐珩匯合。

    徐云棲騎馬速度比馬車要快，先一步抵達(dá)西?華門，荀允和早安排了大理寺少卿劉越在此?處接應(yīng)，劉越打算將老爺子以人證的身份送入皇宮，燕少陵將徐云棲交給劉越后，立即上馬去城門與熙王打掩護(hù)。

    徐云棲在西?華門外等了一會兒，終于看到一輛熟悉的馬車緩緩駛來。

    她倒是料想過外祖父的情形，預(yù)先備了些參湯藥水，銀杏及時喂了老爺子喝下?，未免徐云棲看了心疼，方才在馬車上裴沐珩已親自侍奉老人家?換了一身干凈的灰色衣袍，銀杏也替他擦拭了面頰的血污，處理了一番傷口，面龐看起來沒那么觸目驚心。

    少頃，馬車停下?，裴沐珩親自掀開車簾，與銀杏一左一右攙著老爺子下?車。

    徐云棲一眼望過去，差點(diǎn)一口氣沒提上來，只見老爺子面頰交替著十幾?道傷疤，血痂覆滿了額尖，險(xiǎn)些辨認(rèn)不出他模樣來，那么高大清矍的身形瘦的似皮包骨，嶙峋佝僂，被折磨的不成人樣。

    “外祖父！”徐云棲熱淚奪眶而出，若飛鳥投林般朝他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