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下來，事情?毫無進(jìn)?展。

    怎么辦？

    裴沐珩很快想?出一招，擒賊擒王，各個擊破。

    先前他帶著徐云棲游逛揚(yáng)州城，并非一無所獲，他摸清了揚(yáng)州鹽商的底細(xì)和派系。

    一派便以首富賈化蓮為?首，黨附知府周邊，一派以蘇商為?首，親近兩江總督曲維真。

    他先是?見了蘇商一面，將那個帶血的箭矢交給他，蘇商連夜去了一趟對面的金陵城，曲維真何許人也，很快明悟這是?裴沐珩在救他，當(dāng)即遣蘇商回去，務(wù)必一切聽從裴沐珩調(diào)派。

    于是?裴沐珩給蘇商想?了個主意。

    “我看了戶部文?書，揚(yáng)州對接榆林軍倉，我建議蘇老爺遣心腹帶著人前去榆林周邊種糧，糧食起地便徑直送去了軍倉，既不用耗費(fèi)那么多人力遠(yuǎn)途運(yùn)輸，也可省去買賣成本，當(dāng)場對了鹽引，徑直來揚(yáng)州鹽場支鹽便是??！?/br>
    這些年?邊關(guān)打仗，人口內(nèi)遷，導(dǎo)致邊境十四州人地稀疏，這個法?子也可充實(shí)?邊境。

    蘇商暗自算了一筆賬，深以為?然，只道“郡王妙計(jì)！”當(dāng)即召集自家一派的鹽商，陸陸續(xù)續(xù)安排人北上?。

    問題解決一半，只剩下強(qiáng)勢的賈化蓮，怎么辦？

    賈化蓮可是?得到過?圣上?嘉許的人，投鼠忌器，等閑手段用不到他身上?，裴沐珩便使了一招調(diào)虎離山，上?書皇帝只道賈化蓮心系皇恩，自上?回見過?圣上?后，在民間屢辦善堂，給皇帝立萬壽祠，日日面北磕頭只求得見天顏。

    裴沐珩并未說謊，這些均是?賈化蓮多年?作派。

    皇帝下旨召賈化蓮進(jìn)?京，賈化蓮叫苦不迭，連忙安排人抬了塊壽字型的太湖石進(jìn)?京，他這一走，揚(yáng)州商戶群龍無首，裴沐珩各個擊破，又從許容處得了一些優(yōu)待，暗中許給一些商戶，一來二?去，原先鐵桶一塊的揚(yáng)州城，被裴沐珩撕開一道口子，運(yùn)糧換引一策得到順利實(shí)?施。

    而恰恰在這期間，他終于尋到了真正的兇手，帶著罪證火速回京。

    一月后，也就是?七月二?十這一日，裴沐珩夫婦如期抵達(dá)京城，裴沐珩連夜進(jìn)?宮面圣。

    徐云棲由著侍衛(wèi)趕車送回王府。

    因著此行夫婦二?人立了大?功，便是?熙王和熙王妃也均坐在正堂迎候。

    裴沐珊早早等在廊廡下，只等徐云棲下車，便撲過?去摟住了她，

    “嫂嫂你?可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趕不上?我的訂親宴呢！”

    徐云棲滿臉驚喜，

    “你?要?定親啦？是?哪一日？”

    裴沐珊撓首琢磨還有幾日，身側(cè)銀杏先接上?話，“五姑娘記性太差了，就是?后日呢?！?/br>
    言罷摟著徐云棲胳膊大?哭，

    “姑娘下次可別再扔下奴婢不管，奴婢一個人在府上?好可憐的……”

    裴沐珊瞪了她一眼，拆臺道，“嫂嫂可別信她，她不過?是?在你?面前乞憐，這段時日我日日帶著她吃喝玩樂，她可舒坦著呢?！?/br>
    銀杏滿臉俏紅。

    徐云棲哈哈大?笑?，環(huán)顧一周，只覺這王府似乎哪兒有些不對，尚沒覺察出來，謝氏立在廊廡上?喚道，

    “弟妹舟車勞頓，快些入廳歇著，母親和父親都在等你?呢?！?/br>
    徐云棲顧不上?多想?，便由銀杏和裴沐珊攙著進(jìn)?了門。

    熙王妃和熙王果?然雍容坐在正廳主位，遠(yuǎn)遠(yuǎn)望去，熙王妃面頰帶笑?，倒是?難得親切。

    徐云棲如常上?前請安，熙王妃沒說旁的，只問了一句裴沐珩哪去了，熙王道兒子定是?入宮面圣去了，便問起徐云棲在揚(yáng)州城的見識。

    “你?這丫頭膽子大?，像極了你?爹爹！”

    銀杏一聽“爹爹”二?字，猛地想?起什么，晦澀地看了徐云棲一眼。

    主仆二?人素有默契，徐云棲便知她不在這段時日，定是?出了事。

    先不動聲色陪著熙王等人用了晚膳，隨后將銀杏叫去一旁，

    “發(fā)生什么事了？”

    銀杏往隔壁指了指，“您不在京時，隔壁荀閣老見了咱們夫人一面，言辭間好像是?想?讓夫人回到他身邊……”

    徐云棲皺了皺眉，打算往側(cè)門折去荀府找荀允和，銀杏見她往后走，急急忙忙拉住她，

    “誒，走這邊！”

    “什么？”徐云棲一頭霧水。

    這時，熙王背著手從正廳邁出來，朗朗一笑?，“老三媳婦誒，隔壁荀閣老前段時日修繕府邸，說是?嫌兩府前方的夾壁礙眼，便將夾壁推倒，重新建了一處亭子，你?可去瞧一瞧……”

    熙王說這話時，自個兒還捂了捂額。

    要?說荀允和此人，那是?全京城最謹(jǐn)慎穩(wěn)妥之?人，他深知皇帝忌憚什么，這些年?除了大?年?初一拜年?，平日他從未踏足王府半步，如今為?了女兒，連夾壁都不要?了。

    徐云棲好一陣無語，帶著銀杏跨出王府，往荀府方向望去，果?然瞧見原先擋在兩府之?間的黝黑照壁不見了，不知從何處引了一條小溝渠，里頭清水淙淙，幾片綠荷在晚風(fēng)里搖曳，水溝之?上?矗立一座三角翹檐亭。

    三角亭與坊墻之?間，還留有一段可供馬車出入的過?道。

    徐云棲面色凝重帶著銀杏跨進(jìn)?荀府前院。

    天色昏暗，荀府廊廡下掛上?兩盞宮燈，洞開的門庭內(nèi)掠出徐徐晚風(fēng)，已入了秋，風(fēng)帶著涼意，徐云棲剛從溫暖的揚(yáng)州城回來，稍感不適，在門庭石獅前止步，似乎料到她會來，荀允和一襲白衫緩緩跨出。

    銀杏立在亭子里等徐云棲，荀府管家貼心地給她送上?一些瓜果?，她優(yōu)哉游哉磕著瓜子。

    荀允和負(fù)手來到徐云棲跟前，露出溫和的笑?，

    “回來了？路途一切順利嗎？”

    揚(yáng)州邸報(bào)每日均送到內(nèi)閣，裴沐珩在揚(yáng)州的事他了如指掌，唯獨(dú)不太放心的是?女兒。

    徐云棲面色已恢復(fù)平靜，先屈膝朝他施了一禮，隨后道，“您何必找她呢？”

    荀允和臉上?的笑?容淡下來，“若不是?為?了她，你?也不會來見爹爹。”

    徐云棲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么，她沉默了一瞬，嘆道，

    “您如果?覺得孤單，可以再娶一房妻子，甚至再生一兩個孩子，慢慢將她養(yǎng)大?，彌補(bǔ)您心中的缺憾。”

    “以您現(xiàn)在的身份地位，可以娶到心儀的女子，我母親其?實(shí)?并不適合你?，當(dāng)初你?們倆就不應(yīng)該在一起。”

    外祖父不止一次說過?，她父親志向遠(yuǎn)大?，而母親只適合過?安穩(wěn)日子，他們本不應(yīng)該有交集。

    這樣的話誰來說荀允和都不會覺得難過?，唯獨(dú)徐云棲不可以。

    如果?他沒有娶晴娘，就不可能有她。

    她內(nèi)心深處對他們這對父母有多失望，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荀允和忍著心口的絞痛，慢聲道，

    “囡囡，爹爹不會了……爹爹不會再娶任何人，也不可能再要?旁的孩子，我已留下一分產(chǎn)業(yè)安置念樨，余下的一切爹爹都會留給你?，”

    “哪怕孤獨(dú)終老，我也要?守一處宅子，無論你?出走多遠(yuǎn)，回眸時，總有一盞燈為?你?而亮，總有一雙眼守望著你?，盼你?回家?！?/br>
    第45章

    回到清暉園，徐云棲先將備好的禮物著陳嬤嬤送去各房，涼風(fēng)颼颼地灌，徐云棲身子有些冷，入了浴室泡了個熱水澡，洗得舒舒服服出來?，就聽見銀杏靠在窗下軟枕上抽搭。

    “你這是怎么了？”

    徐云棲輕輕將褙子紐扣系好過來看她。

    銀杏抬手止不住地拂淚，“奴婢是被老爺那番話給感動了，這才像個當(dāng)?shù)?，姑娘顛沛流離這么?多年，可?不就是盼著有個家嗎。”

    小丫頭捧著臉鞠一把淚哭得縱情又投入，徐云棲緊了緊領(lǐng)口，慢慢在她對?面坐下來?。

    “你?這就是庸人自擾了，你?看我在這王府不好嗎？我住的舒舒坦坦，心里也自由自在，我即可?拘于一隅，亦可?行走四方，心大?地大?，哪兒都是家，你?又何必用一個家字束縛了自己，這是作繭自縛。”

    “這世間苦難人多得去了，貧窮的人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咱們吃飽穿暖，無病無災(zāi)，已?是世間最大?的幸福?！?/br>
    “快別哭了……”徐云棲拍了拍她的肩，“我?guī)Я四?么?多藥材回來?，得捋一捋?！?/br>
    徐云棲起身去了小藥房。

    銀杏哭了一會?兒，也覺得沒有意思?，輕輕哼了幾聲，跟在她身后進(jìn)了藥房。

    主仆二人隔著一張長幾相對?而坐，左右各燃了一盞亮堂的大?宮燈，銀杏擇藥，徐云棲配藥，什么?樣的藥丸配什么?樣的藥材，又用小稱稱好分量，擱在同一個罐子里。

    期間，銀杏時不時問徐云棲在揚(yáng)州的事?，

    “嗯，三爺很好，名義?上我是他的小廝，實(shí)際上他事?事?遷就照料我……”

    “我沒吃虧啊，有時跟著他去衙門應(yīng)酬，有時我獨(dú)自逛市集，揚(yáng)州城咱們也去過不是，金水河那?一帶的幾家藥鋪都很不錯，那?掌柜的還認(rèn)識我，拉著我說了好一會?兒話，說是想送個學(xué)徒來?跟我學(xué)針灸……”

    “呸，他也配？有本事?他自個兒來?磕頭拜師！”

    主仆二人有一搭沒一搭聊。

    徐云棲失笑，“三爺帶我逛了揚(yáng)州市舶司，里頭有不少存貨，我得了些雄黃麝香胡椒丁香，象牙犀角，對?了，還給你?捎了一串珊瑚珠回來?，都在外頭箱子里，回頭你?慢慢去捋。”

    銀杏高興得眼梢都彎了，“姑娘，奴婢說實(shí)誠話，三爺待您還是很不錯的?！?/br>
    徐云棲點(diǎn)點(diǎn)頭，“著實(shí)如此?！?/br>
    銀杏歪了歪腦袋，兀自嘀咕，“姑爺和姑娘您算是盲婚啞嫁，姑爺都能對?您這般好，若是娶了他心愛的女子，還不知要疼成?啥樣?！?/br>
    徐云棲再?次點(diǎn)頭，“有道理，”忙了片刻又補(bǔ)充道，“三爺是個極有擔(dān)當(dāng)?shù)娜恕！睕]有感情還能做到這個地步，實(shí)屬難得。

    “嗯。這就是老爺子當(dāng)年說的，感情不可?信，但人品可?信，感情來?的快去得快，唯有人品難移，只消他是個好的，即便不喜歡，怎么?著都不會?差?！便y杏感慨道。

    徐云棲聽她嘮叨這么?多，笑悠悠看她，“你?這是有感而發(fā)呢，還是春心萌動？”

    銀杏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姑娘胡說什么?，奴婢哪有這回事??！?/br>
    徐云棲指著她通紅的臉笑，“喲，我還什么?都沒說呢，先自個兒跳出來?認(rèn)領(lǐng)呢，看來?明日我得尋珊珊問一問，你?這段時日都見了誰……”

    銀杏一頭栽在藥草里不肯吱聲了。

    徐云棲捧腹大?笑。

    不一會?，陳嬤嬤捧個一個匣子進(jìn)來?了，

    “這是什么?？”銀杏扭身問道。

    陳嬤嬤苦笑，“這是隔壁荀閣老遣人送來?的，還說是他親手所做。”

    徐云棲揉了揉眉心沒說話。

    銀杏好奇地回過身，接過匣子打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正是一碟子剛出爐的冰糖葫蘆，她看了一眼徐云棲，眼神亮了幾分，“姑娘，這是荀老爺給您做的，你?要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