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女官聽了,忙道:“是婢子們疏忽了,公公說得有理?!?/br> 于是立即有人搬了繡凳來,讓秀女們坐下休息,眾人總算是放松了些許,先前隔得遠,燕芳菲和燕惜蝶沒看清楚李得福的樣貌,只覺得面熟,眼下近了,都認出那一日來燕府傳達旨意的正是他,心中不由激動起來。 燕惜蝶心道難怪了,這太監(jiān)之前對燕搖春那么殷勤,原來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于是大著膽子,主動上前攀談:“公公?!?/br> 李得福喲了一聲,笑道:“原來是燕三姑娘,有禮了?!?/br> 燕惜蝶見他這般溫和客氣,心中大定,又多說了幾句,謝過他上次去燕府送書的事,李得福連忙擺手:“姑娘言重了,這都是皇上的旨意,咱家分內(nèi)之事。” 燕芳菲見狀,不甘示弱,連忙也上前說話,一時間,三人言笑晏晏,相談甚歡,引得其余秀女紛紛側(cè)目,驚異不已,她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之前王氏嚷嚷的那些話來,難不成……燕府的秀女真的被內(nèi)定了? 只有燕搖春一個人坐在原地沒有動彈,站了這半天,差點沒給她累死,饑腸轆轆,實在提不起精神去套近乎。 等了片刻,那殿門終于開了,寧鳴箏自里面出來,手里拿著一枚烏木牌,女官見了,面上帶了笑意,語氣殷切道:“恭喜姑娘過了復(fù)選,請往偏殿稍坐片刻,用些茶水點心?!?/br> 眾秀女們都紛紛投去了艷羨的目光,其中也包括燕搖春,她一大清早就被叫起來了,一口水都沒喝上,一直折騰到現(xiàn)在,餓啊。 隨著時間逐漸過去,秀女們依次進入殿內(nèi),出來的時候有拿著烏木牌的,也有兩手空空的,前者歡天喜地,被引去了偏殿喝茶等候,后者情緒低落,甚至有抹眼淚的,看來是落選了。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總算輪到燕搖春幾人了,先進去的是燕芳菲,陳尚宮看了一眼,柳眉微蹙,不是很滿意,燕芳菲的模樣還算端正,勉強稱得上清秀,就是膚色有些黑了,這是那一日畫像時,被太陽曬得。 她今日妝扮得格外華麗,滿頭珠翠,穿了一襲桃紅色的衫裙,顯得人更黑,臉上搽了粉,但是脖子又沒顧上,黑白分明,十分奇怪。 陳尚宮不禁微微搖首,一女官忽然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她表情露出幾分訝異,道:“當真如此?” 那女官點頭,輕聲道:“是,佩兒方才在旁邊,聽見李總管和她說話了?!?/br> 難怪了,李得福身為大總管,不在皇上身邊聽差,反而特意跑到這里來,原來如此。 陳尚宮恍然大悟,心里有了計較,再次打量了燕芳菲一眼,還是覺得有些不堪入目,皇上竟會看中這個其貌不揚的女子? 她懷疑是哪里出了問題,可萬一真的是皇上的意思…… 罷了,陳尚宮略一沉吟,頷首道:“過吧?!?/br> 立即有女官捧上烏木牌,燕芳菲接了,歡天喜地地出去了,緊接著,進來的是燕惜蝶,這一位倒是比方才那個好一些,雖然也黑,好歹臉和脖子上的粉抹勻了,就是抹得太多,死白死白的,乍一看有些嚇人。 陳尚宮不禁扶額,不動聲色地看了女官一眼,但見對方默默點頭,陳尚宮輕吸了一口氣,擺手道:“罷了,過吧。” 等燕惜蝶出去后,陳尚宮忍不住道:“若再來一個這樣的,不管她什么家世背景,我都叫她撂牌子走人?!?/br> 其余的女官紛紛笑了,正在這時,外頭進來了一名身著天青色羅裙的少女,十五六的年紀,膚色雪白,眉目如畫,乍一看,好似玉做的一尊人,霧鬢云鬟,明眸似水,她的妝扮雖不如前兩位華麗,卻更顯得秀美清麗。 陳尚宮只覺得眼前一亮,更何況有了前兩位的對比,這少女便被襯得愈發(fā)好看,簡直是天人之姿,如月中仙子。 她頷首稱贊道:“姑娘生得好相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br> 說罷,便示意左右,立即有一女官拿著木尺上前來,對著燕搖春左量右量,又有人取了團扇對著她一通扇,輕輕嗅聞,燕搖春覺得自己好像一件物品,被人擺來弄去。 等那兩人退開了,一個年紀頗大的嬤嬤過來,打量著燕搖春,恭敬道:“請姑娘走幾步?!?/br> 燕搖春便走了幾步,那嬤嬤仔細看罷,滿面堆笑地對陳尚宮道:“好?!?/br> 陳尚宮微微頷首,旁邊有女官捧起一塊烏木牌遞過來,燕搖春接了,被宮人引去偏殿,比起之前,這里的人數(shù)又少了許多,剛剛那一關(guān)竟篩去了三分之一,留下來的大多都平頭整臉的,再不濟也是清秀可人,放眼望去,處處麗華秀玉色,美人嬌朱顏。 燕搖春一邊喝茶,一邊欣賞,旁邊的桌案上擺了許多點心果子,什么糖蒸酥酪,如意糕,梅花香餅,每一種都做得精致好看,五顏六色,頗是誘人,然而秀女們都顧忌著身份場合,再加上一會兒要面見天顏,沒什么心思吃,只有燕搖春毫不客氣,徑自吃了一小碟子,引得旁人側(cè)目。 就連燕芳菲都看不下去了,走過來低聲罵道:“你是餓死鬼投胎嗎?丟不丟人?” 燕搖春愣了一下,轉(zhuǎn)頭問一旁的女官,道:“這些難道不能吃嗎?” 那女官立即答道:“這些都是特意為姑娘們準備的,當然能吃,請自便?!?/br> 燕搖春一口吃掉桂花糕,細嚼慢咽后,方才笑瞇瞇地對燕芳菲道:“jiejie聽見了嗎?” 燕芳菲狠狠瞪了她一眼,燕搖春絲毫不懼,繼續(xù)吃玫瑰酥,足足炫了一大碟子,吃得特別香,叫旁人看得都眼熱了。 為了今日的選秀,所有人都天不亮就起來了,尤其是燕芳菲和燕惜蝶二人,這會兒餓得腿都有些發(fā)軟,只能靠喝茶墊肚子,如今看燕搖春一個人敞開了肚皮吃,方才強壓下去的饑餓感又開始作祟了。 燕搖春見燕芳菲沒走,便遞了一塊金絲棗泥糕:“二jiejie吃嗎?” 燕芳菲實在是餓得狠了,這會兒見她主動示好,略一猶豫,正欲就坡下驢,誰知燕搖春將又將糕點收了回去,遺憾道:“還是算了,就讓我一個人丟臉吧,我不怕的?!?/br> 說完,她便將棗泥糕塞進嘴里,軟香細膩,燕搖春忍不住滿足地瞇起眼,心中喟嘆,倘若以后的下午茶都是這個標準就好了。 “咕嘟?!?/br> 也不知是誰咽了一口口水,不過倒是沒人有空去笑她了,正在這時,旁邊的寧鳴箏揀起一塊糕點,打量片刻,道:“這是宮中的東西,外頭都見不到的,縱然是皇親國戚吃了,也不敢說出丟人二字?!?/br> 她說完,便將那糕點吃了,別的秀女見狀,紛紛出言附和,迫不及待地跟著吃起來,等燕惜蝶和燕芳菲姐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碟子里只剩下了兩塊可憐的糯米糕,還是缺邊少角的。 于是兩人也顧不得挑揀了,連忙拿起來,誰知還沒來得及吃,陳尚宮便進了殿來,目光逡巡一圈,道:“太后娘娘已經(jīng)到了,請諸位隨我先去正殿外等候,待唱到名字了,便上前讓太后娘娘相看,屆時賜花還是留牌子,端看姑娘們的運氣了?!?/br> 眾秀女們連忙起身,齊聲應(yīng)是,隨著她往正殿而去。 第14章 宣政殿。 此時正是上朝的時間,殿里站滿了文武官員,從巳時二刻開始,直到午正時分,已經(jīng)快兩個時辰了,大臣們在下面站得腰酸腳軟,直打擺子,但見上方的天子仍舊紋絲不動,聚精會神,沒有半點要散朝的意思,各個心中苦不堪言,連說話的聲音都弱了三分。 楚彧有所察覺,道:“今日的朝事繁瑣,辛苦諸位了,來人,都賜座?!?/br> 大臣們頓時大驚失色,紛紛推辭不敢受,哪有坐著上朝的?從古自今都沒有這個例子。 楚彧見狀,也不強求,而是站了起來,誠懇道:“既然如此,朕當請自隗始,為諸位愛卿作出表率。” 眾臣聽了,都是萬分感動,如此一來,再無一人心有怨言,這早朝上了多久,楚彧就陪著大臣們站了多久,一直到日上中天,方才散朝。 午時末,楚彧換了常服,因為下午還要處理政務(wù),便直接在御書房用午膳了,比起那些繁縟規(guī)矩,他更注重效率和時間。 正在與大臣議事的時候,楚彧的腦中忽然響起八幺八的聲音:“選秀即將開始,請宿主努力表現(xiàn),爭取入選,本次任務(wù)獎勵為鉛筆制作法,請注意,該任務(wù)極為重要,如失敗,主線劇情將無法開啟?!?/br> “秋闈將近,各省的主考官員名目已上呈——” 楚彧抬起手,那位大臣頓時止了話頭,表情有些莫名:“皇上?” 楚彧站起身,道:“朕想起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你們先回去,若有急事,下午再議?!?/br> 說完便離開了,留下幾個官員面面相覷,其中一人驚嘆道:“不知是什么事情,竟讓皇上如此匆忙。” 另一人也感慨道:“皇上自親政以來,宵旰憂勤,從未懈怠過半點,上一次兵部尚書伏大人急奏,皇上恰巧在用膳,一碗粥都沒喝完,換了足足五次。” 有一官員忽然捋著胡須,道:“說起來,今天是不是宮中選秀的日子?” 其余人恍然頓悟,不約而同地露出會心的笑。 …… 另一邊,秀女們正在依次入殿參選,一個個都繃緊了,凝神聽那太監(jiān)唱名,大半日過去了,眼看到了午后,太陽西斜,燕搖春才終于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也不知是不是巧,她和燕芳菲、燕惜蝶三人是一起進去的。 大殿內(nèi)肅穆安靜,太后端坐于上首,左下是一名身著緋色宮裝的女子,衣飾華麗,上繡孔雀花蝶穿牡丹紋樣,朱唇翠眉,簪星曳月,正是淑妃,也是太后的嫡親外甥女兒。 淑妃抬起眼往下面一瞟,忍不住笑了:“臣妾竟不知今日的太陽這般大,把好好個人給曬成了黑炭,真真是可惜了?!?/br> 這話說得刻薄刁鉆,太后也被逗樂了,瞥了她一眼,嗔笑道:“促狹鬼,哀家瞧著,這兩位只是比旁人黑了些許,五官倒算端正,還過得去,像個老實本分的性子?!?/br> 竟然是贊許的意思,燕芳菲和燕惜蝶都面露欣喜之色,眼見入選有望,燕芳菲率先跪下去,叩首道:“多謝太后娘娘夸獎?!?/br> 太后面上含笑,滿意地頷首,又仔細問道:“方才哀家聽著你們幾個的名字,似乎都姓燕,可是親姐妹?” 燕惜蝶忙搶先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話,正是,臣女三人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聞言,上方的淑妃掩口輕笑道:“看來幾位是頗有遠志,欲效仿娥皇女英了。” 燕芳菲是個白丁,既聽不懂什么娥皇女英,又不肯讓燕惜蝶搶去風(fēng)頭,立即附和道:“娘娘說的是?!?/br> 話一出口,空氣古怪地安靜了一瞬,太后和淑妃沒有說話,燕惜蝶的臉都嚇白了,連連叩首,竭力補救道:“臣女不敢,臣女只求入宮侍奉皇上,哪怕為奴為婢,也心甘情愿,不敢肖想其他?!?/br> 淑妃還欲說什么,太后終于開口了,打著圓場道:“好啦,你們都是官家小姐,個個知書達禮的,今日入宮選秀,是要讓你們侍奉皇上,不是來做奴婢的。” 她看起來十分寬容,對燕芳菲姐妹二人也頗有好感,說話間和顏悅色,燕芳菲與燕惜蝶皆是激動不已,語無倫次地謝恩,淑妃曼聲笑道:“太后娘娘還沒說留牌子呢,這恩等會兒再謝也不遲?!?/br> 她說著,目光掃過一旁的燕搖春,美眸微凝,道:“這一個也是你們的姐妹?模樣瞧著不怎么像?!?/br> 燕芳菲立即道:“回娘娘的話,她是庶出。” 淑妃對嫡出庶出之類的并不在意,只是燕搖春的樣貌實在出挑,她心中有些膈應(yīng),便興致寥寥地收回視線。 正在這時,她的眼角余光瞥見了什么,忽然開口對燕芳菲道:“你頭上的花釵很是不錯,走近些,讓本宮瞧瞧?!?/br> 燕芳菲心中一喜,依言走近幾步,淑妃打量片刻,笑著對太后道:“臣妾依稀記得,這花樹釵,不是只有宮妃和命婦才能用的么?” 這話一出,太后的表情果然也變了些許,方才的寬和不再,目光銳利地盯著燕芳菲,聲音微沉,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僭越逾制,誰教你用這東西的?” 燕芳菲面上的笑僵住,臉色唰地就白了,連忙惶恐跪下,不住叩首道:“太后饒命,太后饒命,臣女……臣女不知道這是娘娘用的……” “來人,”淑妃冷聲道:“將她拿下?!?/br> 立即有兩名太監(jiān)上前,按住了燕芳菲,將她頭上那兩枝金牡丹鸞鳥釵取下來,呈到太后面前,太后將那金釵拈在手里,端詳片刻,眼底閃過一瞬間的晦暗,語氣忽然變得冰冷:“真是好東西,這鸞鳥釵,哀家也有些年頭沒見過了?!?/br> 任誰都聽得出她的不悅,燕芳菲被嚇得手足發(fā)軟,涕淚橫流,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太后撫著腕間的翡翠鐲子,淡淡道:“燕氏女僭越,擅自使用宮中之物,拉下去,仔細審問?!?/br> 她說著,目光又落在燕惜蝶和燕搖春身上,道:“至于你們,同為姐妹,想必也是知情之人,一并拿下去?!?/br> 事態(tài)急轉(zhuǎn)直下,燕芳菲萬萬沒想到,選秀沒選上,反倒惹了大禍,整個人都呆住了,癱在地上不知所措,燕惜蝶連忙叫屈,高聲道:“太后娘娘,此事與臣女無關(guān)??!臣女什么都不知道,求太后娘娘饒命!” 淑妃嘲道:“方才還是好姐妹,這會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幾個太監(jiān)一擁而上,把燕惜蝶和燕搖春二人也捉住了,就要往外帶,燕搖春忽然道:“等等。” 這還是她入殿以后第一次說話,一時間,眾人都看了過去,淑妃冷笑道:“怎么,你也要喊冤?” 燕搖春看向她,一臉意外,指了指燕惜蝶,道:“可是喊冤沒用啊,為什么要浪費力氣。” 淑妃:…… 緊接著,燕搖春便徑自站起身,慢吞吞道:“我喜歡自己走路,不喜歡被人拖出去?!?/br> 一旁的李得福倒是著急了,一步上前,躬著身子向太后笑道:“請?zhí)竽锬锵⑴?。?/br> 他是天子身邊得力的總管,縱然是太后,也要略給幾分薄面,道:“你有話要說?” 被按住的燕芳菲如同看見了什么救星,拼命掙扎起來,急急向他求救:“總管公公,公公救命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求你讓皇上救救我!” “放肆!”太后蹙緊眉頭,道:“方才還說你老實本分,竟是哀家看走眼了,皇上是九五之尊,豈是你能攀附的?” 淑妃立即喝令宮人:“還愣著做什么?快把她的嘴堵上,在太后娘娘面前吵嚷,胡言亂語,成何體統(tǒng)?” 燕芳菲被捂住了嘴,無法出聲,涕泗橫流,只拼命地抬頭看李得福,希冀對方能替她求情。 李得福畢恭畢敬地對太后道:“這燕氏女無視規(guī)制,擅自使用宮中嬪妃的首飾,冒犯了太后娘娘,確實可恨,按例該罰其杖責(zé),逐出宮去,只是這另外二位秀女,依奴才拙見,她們雖有知情不報之過,卻也無傷大雅?!?/br>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