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們都是怎么沐浴的？”

    “我們那叫洗澡，”那人道，“離這往西兩里地，有條大河，那水干凈得很。若是河太寬水太深，你不嫌遠的話就再走上三四里去上游?！?/br>
    等回了屋，顧濯啞言了，他總不能真大晚上的帶著這位只用金碗銀盆的北明皇帝走上個五六里路去河里洗澡吧？

    左思右想，說不出口，謝熠秋卻又問他，“找著了？”

    顧濯略帶局促道：“陛下，他們這里不用浴桶，不然臣去給你找個大點的盆子？”

    謝熠秋帶著幾分怒色瞧了他一眼，“朕何時準許你出去喝酒了？朕嫌你一身酒氣熏得慌，今夜便在門外候著吧?！?/br>
    “……”顧濯愣了，急忙解釋，“臣可以回自己房間睡，保證熏不著陛下。”

    ……

    謝熠秋似乎沒有愿意聽進去這句話的意思，顧濯沉了一口氣，道：“離這五六里路有條河，陛下若是不嫌棄……”

    還未說完，謝熠秋便起身了，“帶朕去?！?/br>
    第58章

    明鏡似的月亮照的水面波光粼粼, 顧濯被微風(fēng)吹醒了酒，放眼一看這清澈的蒼穹，算了放松了心神。

    待時間差不多了, 顧濯提著衣裳走了有數(shù)十步到了謝熠秋跟前，給他披上了。

    顧濯隨意地坐在了一邊，“這里雖然偏僻，倒也是個洗澡的好地方, 只是有些委屈陛下。”

    “朕跟著你受的委屈不算少?！敝x熠秋淡漠地穿上了衣裳，“不過與你的打算相比，這點委屈朕還能受的住?！?/br>
    顧濯不自覺歪頭瞧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那張俊麗的側(cè)臉, 微微一挑嘴角, “陛下想除掉裴錢, 僅憑自己的一雙手是不夠的。若是不離開帝京, 待疫病繼續(xù)發(fā)展下去，陛下便是時刻會被大水傾覆的舟, 他想用百姓的不滿來牽制住陛下, 陛下如何不能反將一軍呢？水能載舟, 亦能覆舟, 此刻帝京中唯有他一舟, 不傾覆他還能傾覆誰？”

    “你來邊郡, 最主要的還是拉攏李南淮吧?！敝x熠秋道。

    “不算拉攏，臣與他本就交好, 陛下不是不知道。臣帶陛下來這里自然是因為此地偏遠，乃軍事重地, 兩位侯爺在此, 若是裴錢不會放過陛下, 也不敢輕舉妄動?！?/br>
    謝熠秋哼笑了一聲, “巧舌如簧?！毖巯滤麄兌际菫榱顺襞徨X，視其為眼中釘，待到來日歸京呢？那時回望此時說的話，怕全都是虛假的遮掩。而那時rou刺既除，他與李南淮的關(guān)系還能像現(xiàn)在這般和緩嗎？

    顧濯眸中映著水波，唇角含笑，“臣的舌頭還能更靈巧。”

    “若是做些不干凈的事情，你的舌頭確實更勝一籌?！?/br>
    顧濯不覺笑了出來，伸手撩開了謝熠秋垂在臉頰兩側(cè)的濕發(fā)，“陛下還沒聽臣說，就知道臣心思不干凈了？陛下為何說的是‘做’，而不是‘說’呢？”

    “……”謝熠秋哽了一下，似帶嗔意聲音淡然，“朕說錯了?！?/br>
    顧濯眸子淡淡下垂，指尖一不小心觸碰到了那被月光襯的冰冷又細膩的臉頰，“皓月人中君，皎皎美人面?！北菹氯羰遣皇巧硖帣?quán)力漩渦之中，自當(dāng)是人中君子。

    謝熠秋微愣，抬眸看了顧濯一眼，隨后扭頭沉了一口氣，“你何時學(xué)會吟詩誦詞了，裝模做樣?！?/br>
    “陛下又不會時刻盯著臣，怎么知道臣不是塊做文官的材料？萬一陛下日后更加器重臣了，升臣為相，臣總不能什么都不會，該學(xué)幾句裝腔作勢吧?！?/br>
    “前朝不適合你，你這張嘴會禍亂朝綱?！?/br>
    顧濯一笑，“陛下的意思是臣適合待在后宮？”

    “璇璣宮你不是住的很自在嗎？”

    顧濯伸了伸腰，不自覺往那邊湊近了一點，“倒也不錯，錦衣玉食，不用考慮前朝的事情，還有人服侍著。只是可惜了，臣不是女子，不能入后宮為妃?！?/br>
    謝熠秋神色淡淡，眸子多出幾分深邃。流水聲入耳，須臾，他開口道：“后妃二字看似尊貴，不過是一層枷鎖罷了。得不到一世一人一個真心，更多的是作為權(quán)力相爭的棋子，隨意擺置，隨意丟棄?！?/br>
    謝熠秋的生母在未出閣的時候是將軍府的女兒，是先帝從小青梅竹馬的姑娘，但后來，她的母家犯了大逆不道之事，淪為罪臣。即便是她后來如愿嫁到了帝王家，卻地位極低，因著從小與先帝的感情而被封為靜嬪，成了后宮最受寵的妃子，由此生下了長子謝熠秋，但卻始終郁郁寡歡。

    帝王家始終不缺美人，更有無數(shù)臣子爭相進獻自家女兒，后宮也是逐漸充實，只是后來不知怎的，不少后妃病的病死的死。宮中傳聞，是有人在用詛咒巫蠱之術(shù)為母家報仇。這種傳聞自然是蓋到了靜嬪的頭上，隨即先帝便將其關(guān)在了璇璣宮，璇璣宮也便成了冷宮，無人敢踏足。

    先帝顧念感情，時常駐足璇璣宮門前，卻不令人前去通報，自然也絕不會踏足進去。

    未及一年，璇璣宮傳來靜嬪薨了的消息，說是病死的，但明顯是服了毒。宮中流傳，是先帝賜了毒藥，令其自盡。先帝先后兩個皇后所出的孩子陸續(xù)夭折，皇后要么悲傷而死，要么忽然病死，都說是先帝得了因果報應(yīng)。

    皎皎玉色容顏，纖纖細指撫琴。家滅于夫手，不見少年郎。最初只識蘭因而未知絮果，只得薄情二字，郁郁而終。

    垂髫之時的謝熠秋追著風(fēng)箏到了長滿雜草的墻根，風(fēng)箏落在了院墻里面，只是大門緊鎖，不見一人，相傳是曾經(jīng)靜嬪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