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師道雖不了解他，但曉得既然派他出來求救，自必勇武過人，當(dāng)即允許。

    姚興同那四將抱拳為禮，引著四將匆匆過橋，稍稍整頓兵馬，便往耶律大石陣上撞去。

    種師道又喝道：“韓存保、王文德二位節(jié)度使，且領(lǐng)本部兵馬，擋住北岸遼軍，讓我大軍南渡。”

    韓、王兩個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黯然之意，一點頭道：“謹遵將令！”

    各自帶兵，往身后殺去。

    宋軍渡河被伏，本來甚慌，待聽說種師道醒轉(zhuǎn)，一道道命令發(fā)出，卻又掙扎出一絲士氣。

    遼兵八萬，兀顏光領(lǐng)了五萬在汴梁，此地兩岸不過三萬人，宋軍不曾大潰，一時竟也僵持住了。

    蕭干一邊指揮廝殺，一邊冷笑，頻頻往上游望去，忽見無數(shù)火光順水而下，不由大笑。

    卻是他同耶律大石商議，早早派了“房日兔”謝武、“虛日鼠”徐威二將，領(lǐng)兵一千，押解民夫近萬，往上游伐得大木無數(shù)，掘木心以為舟，于中置雜草枯柴，澆以火油，聽得下游廝殺聲起，便點火放出，順水而下。

    種師道正打點精神指揮作戰(zhàn)，忽聞喧嘩大起，愕然回首，只見無數(shù)粗制濫造的火船，順水而下，頓時驚呆當(dāng)場，喃喃道：“罷了，罷了，種某無能，有愧國家！”

    噗的吐出一口鮮血，仰頭便倒。

    部將曲克、馬忠，連忙抱住。

    火舟沖下，三百丈浮橋，頃刻間土崩瓦解，上面近兩千宋軍，一起落水，幾個沉浮，便消失在濁濤中。

    浮橋一斷，宋軍也自南北分離，南面仗著幾員戰(zhàn)將驍勇，強行撕開一個裂口，帶了萬余人殺出，余者被耶律大石再度圍住，再無一個脫身。

    北面兩萬宋軍，至此大潰，韓存保等節(jié)度使，心知再戰(zhàn)無益，各帶本部人馬突圍，沖向群山之中。

    混戰(zhàn)之間，清河天水節(jié)度使荊忠被蕭干部將斬殺，宋軍戰(zhàn)死者萬余人。

    一日后，姚興五將，同兀顏光所部大戰(zhàn)一場，強行殺入汴梁，計點人馬，四萬勤王之師，得以生入者不過四千余人。

    趙官家盼金人來久矣，不料盼來盼去，盼到了一群自家人，且只有區(qū)區(qū)四千之?dāng)?shù)，狂怒之余，將不知生死的老種相公革職為民，并傳海捕文書，要捉拿有司問起敗軍之罪。

    隨即密召皇城司指揮使葵向陽，令他攜圣旨，并帶金牌、將印，趁夜?jié)摮龀侨?，急赴雁門關(guān)，暫攝守將之職，大開關(guān)門，請金兵入關(guān)滅遼！

    葵向陽領(lǐng)了旨意，點得皇城司十二名高手同行，趁夜縋出城外，施展輕功，無聲無息遠去，沿河行了數(shù)十里，奪了一艘打魚船，渡過黃河，于孟州買了數(shù)十匹快馬，疾奔雁門關(guān)而去！

    有分教：將軍耿耿報國來，萬變機謀水火災(zāi)。坐守孤城無去路，忽傳險隘有門開！

    第614章 葵花亮相金人寒（上）

    卻說老曹于云州，七拼八湊，整理得七萬兵馬，浩浩蕩蕩殺奔寰州，欲尋金兵決戰(zhàn)。

    不料完顏銀術(shù)可用兵十分老道，見折了蒲察、胡巴魯兩員悍將，自此緊守不出。

    要知寰州城地理頗是重要，宋軍若出雁門關(guān)，首當(dāng)其沖便是寰州，因此此處城墻修得頗為雄峻，乃是個易守難攻所在。

    尤其金兵入主后，征調(diào)各州糧秣、兵馬來此，可謂兵足糧豐。

    前番老曹在桑干河設(shè)計，大破金兵一陣，但城中兵馬仍有四五萬數(shù)，若是野戰(zhàn)，擊潰或者不難，但是用以守城，僅憑曹cao手中七萬兵，怕是打光了也難破城。

    老曹雖然多智，但人力畢竟有窮盡之時，對方擺出這等烏龜架勢，一時也拿他無法，只好長久相持。

    于是一面派出馬靈，使他沿途傳令，叮囑諸關(guān)隘用心謹守，一面調(diào)兵遣將，深耕山后九州。

    數(shù)日之內(nèi)，一道道指令，流水價發(fā)出。

    先派關(guān)勝、郝思文二將，領(lǐng)兵一萬，回返云州坐鎮(zhèn)，若有事起，便好支應(yīng)四方；

    又派呂方、郭盛二將，領(lǐng)兵一萬，前往殺虎口，充實那處兵力，以防金兵大舉來攻；

    再派孫安、克萊娜一對，欒廷玉、悰子一對，各領(lǐng)五千人，次第收復(fù)其余諸州。

    細細囑他兩對，每至一地，便取原本官吏過堂，害民枉法者皆斬，有官聲者留用。

    若有官吏不足處，取地方賢能補充之，再抽調(diào)軍中隊將，做各州兵馬都監(jiān)、各縣都頭，募兵繳匪安民。

    這八將去后，老曹只余四萬人馬，索性就扎在寰州外，看著這伙金兵，怕他出來四下生事。

    其實他這舉動，也有誘敵之意。

    寰州城上，完顏撒離喝眼巴巴望著城外，一支一支大軍四下開出，心癢難撓，不住去找銀術(shù)可：“我親眼看得真真的，他今日又走了兩萬人，現(xiàn)在營中最多還剩一萬，難道還不敢打？”

    噫！是這廝不會數(shù)數(shù)兒么？

    非也，老曹卻是反用了董卓入洛的故計——

    昔日董卓進洛陽，手下兵馬有限，怕被看清，遂每晚都教兵馬偷偷溜出，次日大張旗鼓而進，連續(xù)多日，漢廷公卿都道他兵強馬壯，不敢與其爭執(zhí)。

    曹cao則是反道而行，譬如關(guān)勝領(lǐng)兵一萬歸云州，便帶兩萬人，浩蕩而行，及夜，多出那一萬悄悄摸回，以此誤導(dǎo)金兵。

    可惜銀術(shù)可毫不貪功，任撒離喝急得要哭，也不為所動，左右只是一句：“大軍來援之時，便是他兵敗身死之日，急什么？”

    然而這一日，銀術(shù)可穩(wěn)重之態(tài)，到底全失——

    “你說什么？”銀術(shù)可雙眼瞪得溜圓，滿臉不可思議神態(tài)：“你們宋朝皇帝，要請我軍去平叛？呵呵，呵呵，你這混賬，莫非當(dāng)我銀術(shù)可是三歲小兒？這等滑稽言語，也敢當(dāng)面相騙！”

    銀術(shù)可立在堂中，身邊是十余名金國將校，面對著一個服飾華麗、面目清秀的男子。

    男子側(cè)身坐在椅子上，相比銀術(shù)可的失態(tài)，對面男子的氣度，倒是沉靜大氣的多。

    “哼，呵呵?！蹦凶右膊豢淬y術(shù)可，兩手慢條斯理，只顧擺弄著自家垂落的長發(fā)，語氣滿是不屑。

    “蠻夷便是蠻夷，一軍主帥，就這般沒見識么？大驚小怪！須知貴我兩方結(jié)盟，本就有‘彼此親睦、扶持與共’的條款，遼皇既然降了金國，那些殺入我國的遼軍，便是亂賊，讓昔日遼皇喚而降之，不動刀兵，豈不妙哉？”

    銀術(shù)可搖頭道：“我銀術(shù)可，非是你想騙就騙的！分明是你們攻我寰州不下，故此找個由頭，想騙我等出城。說什么開雁門關(guān)？呵呵，雁門關(guān)內(nèi)外，只怕埋伏了千軍萬馬！此等劣計，想要瞞誰？”

    對面男子聽了大怒，懷中摸出一面金牌，重重排在桌上，咔嚓一聲，桌面現(xiàn)出蛛網(wǎng)般裂痕，卻偏偏不曾坍塌。

    男子指著金牌道：“某乃堂堂皇城司指揮使葵向陽，如今你我相距不過一丈，若要殺你，舉手之勞罷了，還需要費力騙你么？”

    銀術(shù)可仰頭大笑：“可笑，可笑，某家走遍黑山白水，頭一回見著這般厚顏無恥的人。來來來，你不是自夸本事了得么？某家就站在這里，你若能傷得了我，我便信你，如何？”

    若是李助、雷橫在此，抑或慕容博復(fù)生，只怕都要贊嘆完顏銀術(shù)可的膽量。

    葵向陽搖頭一笑：“但遂你意！”

    笑容一收，霍然起身，唰地一下，七八步距離一晃即過，來到撒離喝身前，淡淡道：“借刀一用?！?/br>
    撒離喝大怒，揮拳便打：“借你爹！”

    一拳砸在空氣中，不由眨了眨眼，面前哪里還有葵向陽蹤影？

    其余人卻看得分明，葵向陽滴溜溜一個轉(zhuǎn)身，鬼魅般飄到銀術(shù)可身前。

    食中兩指探出，指間一道寒芒，嗤嗤幾下?lián)]舞，銀術(shù)可一拳砸出，葵向陽嬌笑一聲，嗖地消失。

    眾人再一眨眼，他已坐回原處，一邊慢條斯理擺弄頭發(fā)，一邊對撒離喝笑道：“還給你！”

    信手一拋，一柄割rou小刀滴溜溜打著旋兒飛去。

    撒離喝傻乎乎接過，定睛一看，大驚道：“何時摸了我的刀子？”腰間一拍，果然只余刀鞘。

    銀術(shù)可怒道：“雜耍么？變這些戲法，能嚇唬誰？”

    話音未落，嘩啦一下，周身鎧甲，盡數(shù)落地。

    銀術(shù)可一驚，撿起盔甲細看，才發(fā)現(xiàn)系甲皮帶盡數(shù)遭他割斷。

    饒是百戰(zhàn)悍將，憶及方才銀光繞體那一剎，銀術(shù)可也不由膽寒，臉色微微發(fā)白。

    “懂了吧？”葵向陽看向他，微微一笑：“殺你不費吹灰，只是雜家此來，實打?qū)嵉恼\心，要請你們?nèi)腙P(guān)，助吾皇剿滅殘遼?！?/br>
    說罷，右手一抖，袖子中滑落出金燦燦一卷圣旨，被他高高托在手上。

    “若是不信，可觀圣旨，此旨乃是下給雁門關(guān)守將宗澤，令雜家暫攝守將職位，請金軍入關(guān)，宗老兒抗旨不尊，非說是偽造，如今已拿下關(guān)入地牢。吾皇還有一道口諭：若是金國朋友肯加相助，事成以后，當(dāng)以山后九州相酬！”

    “呸！”

    誰知他不說還好，一說山后九州，金人們臉上都顯怒色。

    撒離喝啐了一口，大聲道：“你們偷偷勾結(jié)契丹狗，跟在我們后面搗亂，山后九州，被你們?nèi)×税藗€，如今還來當(dāng)面相騙！”

    韓常亦冷笑道：“你們的人設(shè)計害死我們數(shù)萬兵馬，這等本事，難道還對付不了區(qū)區(qū)耶律淳么？”

    “?。俊?/br>
    葵向陽何等眼力？自然看得出他們言語無虛。

    頓時愣住了：“我們何嘗派人勾結(jié)契丹？童貫童樞密，如今在汴梁守城，種師道種相公，搬兵回援，吃了耶律淳埋伏，如今生死不知，哪有人在山后九州搞事？”

    “嗯？”

    一干金將面面相覷。

    葵向陽先前氣度不凡，此刻卻是有些氣急敗壞情狀，連種師道兵敗這等本該絕密的消息都吐露出來，倒的確不似作偽。

    這時只聽一聲咳嗽。

    眾將望去，卻見天祚帝兩個妃子，攙扶著面色慘淡的完顏婁室，緩緩自堂后走出。

    “啊呀，元帥，你如何起來了。”眾金將紛紛問安。

    婁室理也不理，一雙眼鬼火一般，看向葵向陽。

    聲音雖然低微，卻滿含煞氣：“童貫、種師道，算個屁！我問你，青州節(jié)度使武植，如今何在？”

    有分教：葵花老祖近乎妖，卸甲何勞三寸刀?？蓢@神功空蓋世，反將義士陷囚牢。

    第615章 葵花亮相金人寒（下）

    “武植？”

    葵向陽微微一愣，沒想到金人會提到此人。

    他是皇城司指揮使，趙官家的心腹，武植出使，得罪了金人，藏匿在青州，詐言未歸，此事他當(dāng)然知曉。

    于是皺眉道：“武植前歲出使貴國，迄今未歸，為了此事，貴我兩國盟約都添許多變故，如何此刻卻又問我？”

    婁室顫顫巍巍，來到他身前坐下：“明人不說暗話，耶律淳去歲起兵，攻你宋國，當(dāng)時便有兩路人馬，豹起幽燕之地，據(jù)地稱雄，一曰西風(fēng)軍、一曰菊花軍，此事你可知道？”

    葵向陽緩緩點頭：“我家亦有探子在幽燕，豈能不知？不過在我們看來，耶律淳畏貴國如虎，一心南下立國，有人搶了幽燕，正好替他做屏障，不然只消遣一偏師，無論是蕭干或耶律大石為帥，那兩支反軍，揮手可滅?！?/br>
    婁室搖頭：“雖不知你說的真話假話，我只當(dāng)真話聽，若是這般，卻是你小看了他們。”

    葵向陽奇道：“哦？還請指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