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需要超度的人，簡單一道符是不行的，必須做一場法事。

    羅子平已經(jīng)換上了那件華麗的法衣，衣角在獵獵寒風中鼓動，襯得他臉上的神情更加肅穆。

    他手持三根線香，莊嚴地拜了三拜，將香插入香爐中，淡青的香煙在風中飄了很遠都沒有散去。

    羅子平的弟子們都站在他身后，手持香燭，齊聲誦唱，聲音被風送到程素這邊，但距離太遠，到這里已經(jīng)聽不清其中的具體內(nèi)容。

    在低沉、整齊、肅穆的誦唱聲中，羅子平用香燭點燃一沓符紙，燒成符水，灑在躺著的每一個人身上。

    灑完符水，羅子平回到香爐前，接過三根香燭，用香爐中燃到一半的線香點燃，隨后將其扔到活僵堆中。

    那些符水像汽油一樣，瞬間被點燃，所有人都默默站在公路上，看著這十幾天籠罩泥塘鎮(zhèn)的陰云徹底化為灰燼。

    在這澎湃的火焰中，程素看見了很多熟悉的臉，有田小荷，也有棲身在堂屋內(nèi)的那些老人。

    他們都回過頭，看著程素所在的方向，對著她微笑揮手告別。

    程素打開車窗，剛想要和他們道別，就看見火焰猛地拔高，吞沒了一切。

    看著徹底消失的一道道身影，程素心底一陣悵然。

    “他們竟然也走了，也不知道下去以后能不能見到許爺爺。”

    陸獻探過身，幫她關(guān)上窗戶：“……一定可以的?！?/br>
    天上的紅月逐漸隱去，藍白天光漸漸覆蓋黑夜，忽然一陣風吹來，所有人都慌忙躲開這刀子一般的寒風。

    等他們再次抬起頭時，肆虐的火焰已經(jīng)瞬移一般，越過挖出來的防火帶，蔓延到了祠堂。

    桐油和木頭都是易燃物，轉(zhuǎn)眼間，整個祠堂便被火海淹沒。

    “起火了！快去滅火！”

    “去旁邊的屋里拿水桶過來，有沒有洗車的管子，把水接過來！”

    “里面沒人吧？”

    “沒有，剛鎖的門！”

    所有人都飛奔過去救火，尤其是程家的人跑得最快，只有程素一家沒有動。

    程素看了燃燒的祠堂一會兒，道：“爸爸，我們走吧?！?/br>
    剛才她看得清清楚楚，祠堂之所有會燃起來，不是因為風和蔓延的大火，而是香爐中的線香突然飛過去，將其引燃。

    這一幕和一百五十年，地震后起火的白家宅院重合。

    程家的這間祠堂也算是一百五十年前那場劫難的一部分，如今在這場法事中一起被超度，也算是終得其所。

    晨霧中，他們開著車回了家，nongnong的疲憊感襲來，簡單洗漱一番，所有人便各自回房，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經(jīng)是中午了，和周圍同樣剛剛起來的鄰居打了一聲招呼，簡單吃過午飯，程勇軍開著車，再次駛向了離開泥塘鎮(zhèn)的方向。

    只不過這一次，他們的車里多了一個人。

    經(jīng)過泥塘的時候，程素特意偏了偏頭。

    原本將泥塘遮掩地嚴嚴實實的杉樹林已經(jīng)變成了普通的林子，陽光穿過樹葉之間的空隙，驅(qū)散了常年籠罩此地的陰霾。

    原本鎮(zhèn)上眾人口中諱莫如深的泥塘，終于徹底變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廢棄水塘。

    馬上要到三岔路口的時候，車里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有廣播中電臺主持人的聲音在回蕩。

    程勇軍深吸一口氣，方向盤毫不猶豫地往左打，因為緊張，他竟然忘了鳴喇叭。

    半截車頭突然出現(xiàn)，程勇軍猛地踩上剎車，車子應(yīng)聲停下。

    這強烈的既視感讓他驚出了一臉冷汗。

    “爸爸？”

    程素擔憂的呼喚讓他回過了神。

    “你們留在車里吧，我下去看看，”他打開門，探出半個身子，一邊下車一邊道，“不好意思，是我忘了鳴笛。”

    對面車上也下來一個人：“真的是你啊，軍兒！”

    他扭頭看向車里的人：“你看，我就說像軍兒?！?/br>
    這時程勇軍也認出了對面的人，他頓時換上了一副輕松的表情迎上去：“老五，你怎么走這條路。”

    “和老三他們約了吃河魚，你二舅舅出門了？”

    程勇軍不愿多說：“昨天大夜，今天早上出的門?！?/br>
    他繼續(xù)問：“那你是昨天回來，今天回城里？”

    “對，學校里走不開，只能回來趕大夜?！?/br>
    意思是今天回去也是因為學校里要忙。

    胡老五顯然沒有聽出他的潛臺詞，伸手猛地拍了一下他：“今天才星期天，急著那么回去干什么，不和我們老同學聚一下？一起去吃河魚嘛?！?/br>
    “星期天要趕晚自習，下一次，下一次再約?！?/br>
    他都這么說了，胡老五自然不好再說什么。

    兩人已經(jīng)哥倆好地走到了車子旁邊，程勇軍向車內(nèi)眾人介紹道：“這是我高中同學，隔壁豐水鎮(zhèn)的，素素，喊胡叔叔。”

    程素從后座探出頭，叫了一聲胡叔叔，陸獻一點不見外，也跟著她叫。

    胡老五應(yīng)了一聲，連聲夸程素：“這是你女兒？都長這么大了，還是這么文靜?！?/br>
    程素再次微笑。

    夸完程素，他將疑惑的目光移到了陸獻身上：“他是……你侄子？”

    顯然陸獻的一番cao作弄得他有些發(fā)懵。

    “不是，這是程素的男朋友，跟她過來玩的。”程勇軍簡單解釋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