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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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傘 這樣看你 用所有眼睛和所有距離 就像風住了 風又起 ——馮唐《沉溺》 - 午餐,意料之中的飯食和喧鬧一同伴隨而來,濕滑的地面上印上了許多個污臟的腳印,外面下著雨,一把把花花綠綠的傘張開又被收起。 她的手被扣著,鞋一踏進那濕漉漉的地毯上,一眼就看見小角落里的一個身影,很偏僻,他低頭安靜地舀著。 “好多人,走吧?!鄙砼砸宦晜魅肓硕?,朋友拉著她,慢慢地走過那個位置。 好幾個窗口,向蕊能看見略有印象的些許面孔,高一高二級分批進餐,撞上同班的也不是難事。 取了餐的一群人擁擁擠擠著,找到了一個開闊的地方坐了下來。長桌椅子拖著長音,被拉出來,自己坐在中心的外圍,淺淺陪著笑,話語此起彼伏。 班里的女生都喜歡扎堆坐,分成小幾個團體,隨意聊天或是偷偷議論著些什么大可不要緊的事情。 其實對她來說,不太得意思。 回應幾句,她低頭用筷子戳了戳飯,青豆角炒排骨綠得青翠,卻勾不起什么胃口。 吃了兩口rou沫茄子,伴著飯吃,油多到有些溢出來。 抬了抬眼,胡亂望望。 樂鳴就在她的右邊,離得很遠,卻又能一眼望見。他對著無人問津的電視,抬著頭,里面播音的腔聲在空氣中蕩得有些走了形,一個人安靜地待在那里。 角落的墻潔白,沒有燈,卻發(fā)亮。 她偷看一眼,第一次,沒人發(fā)現(xiàn)。 不知什么作祟,剛一低頭,又想抬眼,她幾乎是有一種沖動,想把他映入整個世界。 她的眼前就看見他。 三番兩次。 向蕊都故意裝作不經(jīng)意地瞥他兩眼,陪聊聲在耳邊漸漸變得可有可無。他的側(cè)影很好看,低頭舀飯的時間恰到好處,隱隱約約泛著一種孤獨的病氣,在喧鬧的周圍中宛若一朵獨自清高的白玫瑰。 她還挺喜歡他身上的這種感覺,一直有種別樣的滋味。 雨又開始大了起來。 飯?zhí)脙蓪?,樓上硬鐵板的天花嗒嗒的聲音,很響很響。樓下的燈逐漸被渲染得昏暗,灰沉,幽幽地有些黯然。 行人走過,斷斷續(xù)續(xù)。 勺子碰撞,發(fā)出點哐哐的聲響,白米飯只被舀了小半邊。忽地,隔壁的座椅又出現(xiàn)了拉動聲,朋友很多都陸陸續(xù)續(xù)地起身,用完餐往外走去,在雨中打開了一朵朵的傘。 半刻過后,最后一個同學也擺擺手: “我先走啦?!?/br> 她笑說: “好的,拜拜?!?/br> 剩自己一人。 估摸了下時間,也不過十五分鐘,飯?zhí)美锫赜钟咳胍恍∨?,像細細的群魚,排著隊。 他也還坐在那兒。 角落里的他并不引人注意,也不占位置,更多是充當透明的一個小影,填充一下過分的空白。 不得胃口。 自己吃飯很慢,要花很長時間,大部分時間卻不花在進食上,時常發(fā)點小呆。這回著實吃不下去,耐著自己慢慢吞吞的性子,起了身。 雨很大。 剛洗完手,抬腳往外走去,此刻才反應過來,身旁都已沒有了可用的傘。她在出口處,遮蔽的地方僅僅局限于出口處的一小塊透明棚。 站在那兒,定住,悄悄地抱著僥幸心理,欲往外伸小步,卻又被豆大的雨滴打得躲了回來。 傾盆而下。 獨身一人。 一張張繽紛的傘面露在她的視野里,滴著雨珠的空氣中泛著樹葉的清味。手上僅有一本單薄的英語書,雨幾乎要模糊了她的視線。 身旁陸續(xù)有人走過,想著時間快到了。水滴隨著行人的腳步不斷濺起,點點煎起的焦灼在水里泡著螞蟻,有那么一瞬間,她抓在手里的英語書像要從她的手底滑下。 一把灰藍色的傘在她的視野里展開。 她抬頭,一望。 “……” 樂鳴站在自己身邊,整理著傘具,帶著折皺的舊傘面被撐起,宛若一朵在雨中綻開的藍花。他的衣著干凈、妥帖,她能聞到淡淡的洗衣粉清香。 “樂鳴。”她望著他。 他沒有吭聲。 她知道他看見了自己。他的手臂白皙,撐起了傘,動作流利輕簡,遮隱住了他的半個上身。 稍稍頓頓。 一揚手,傘在她面前晃了晃,籠罩住的點點雨霧,仿佛變輕些許。他沒有一絲多余的停頓,順勢抬步,不間斷地往雨中走去。 “……” 她凝視,略微呆滯。 雨滴飄到面前的鼻尖,朦朦朧朧,模糊了眼前。自己鼻息中呼出的熱氣慢慢地升騰,燙紅了臉。 三秒。 眼前的灰藍色傘似是停頓了一下,又隱隱晃動。 她頓了頓,幾乎是一秒半刻后,她朝著五米開外的他頂著書小跑。 樂鳴停了下來,靜等,直至傘中多出了一道影子,濕了發(fā)梢沾上了水珠。 溫暢的雨滴滴答答地下。 他緩緩起步。 傘很老,很舊,幾乎是十年前的款式了,向蕊算是認得。以前的樂鳴母親就常常撐著這把傘出門。 鞋尖踢起了一小點透明的水花,她低頭,看著淋濕了幾個點的英語書,手不知該如何放好,身旁的他一路沉默,周圍環(huán)繞的只有雨聲。 傘挺結(jié)實。 他只是撐著,比她要高出半個頭,在陰陰沉沉的雨天里顯得更為清瘦、明晰。 一步,又一歩,穿過綠茵旁的跑道。 不明所以的學生路人,遠遠地指著他們,傘下窸窸窣窣。他們不認識樂鳴,他們只是向往,只是覺得這份獨屬的青澀很是美好。 向蕊覺得也是。 壓低的傘面不影響她的視線,斑駁的褪色有些青春的內(nèi)斂,他一直在她的身旁,把傘端得很正,亭立,不語的安靜賦予了他別樣的氣息。 她甚至能仔細地看見他的頷,剛好與她目光側(cè)側(cè)端平,輪廓充足而精致,無論從哪里看,都是那種在夜里和柔光下無可挑剔。 “……” “幾班的???” 模模糊糊的音節(jié),大致猜出的內(nèi)容。她往前面望去,不遠處教學樓開的燈光柔和。 「你知道嗎?」 她抱著書說。 「他們說我們是情侶。」 他不知道是沒看見,還是不回應。手握著傘柄,不銹鋼的傘柄冰涼很纖細,手指搭在上面,只是安靜下來慢慢地走。 到了教學樓下,他停下來,把傘收起。 此時頭上已有遮瓦,她摸摸頭頂,沒濕。然而下一秒就想轉(zhuǎn)頭過去道謝,卻沒想到人已經(jīng)一聲不吭地轉(zhuǎn)身上樓。 甩出的水珠濺濕了地板,他提著傘,默不作聲地玩樓上走去。 她連忙跟著,掉在后頭。 腳步踩在樓梯上,卻能清楚聽見外面的雨滴聲,這時候她才忽然注意到他走路聲很小,回顧一下,他幾乎一切動作聲音都很小,仿佛天生就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安靜體。 “……” 自己的腳步也輕了起來。 到達三樓,轉(zhuǎn)角拐入班級。忽地,幾分詫異的目光向她投來。 她跟著在樂鳴后面,有那么一瞬間像感覺是回到了小時候,她以前也是這樣跟在他后面的。 “向蕊?!迸笥鸦琶Φ販惿蟻恚澳銢]傘我忘了。” 看著朋友敲打自己的頭,她眨眨眼,看了看樂鳴,隨口一說道: “沒關(guān)系,他帶我回來的。” 那個被提名的他已經(jīng)回到座位上,對于奇異的目光毫不在意,坐下來,心無旁騖地繼續(xù)完成自己沒完成的事情。 “樂鳴嗎?”朋友順著望望,稍稍震愕,不自覺地壓低了一下聲音。 “嗯?!彼c頭。 朋友拉著她貼得很近,直接拉回了座位上,不讓她坐下,皺著眉驚愕質(zhì)問道: “你,你怎么……” 她面色感覺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