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他輕聲道:“我以為你是會跟我走的,我……” 那一刻,男人欲說還休,但魏驚鴻不想聽更不敢聽。 她打斷了他。 “若我和孩子都留在宮中,日后這孩子登基大寶也未可知,若你要硬搶,便只能帶走他的尸體。” 后來,周易安妥協(xié)了。 他和聞飛卓匆匆離開,留下魏驚鴻等候著蘇九卿的到來。 之后又是四年,午夜夢回,魏驚鴻有時還會迷迷糊糊喚周易安的名字。 他比她小八歲,還是個年紀輕輕的男子,卻十分細心,冬日天寒,魏驚鴻午夜夢回,常見周易安將她的手抱在懷里暖著。 她的手貼在他的胸膛上。 他不曾近女色,有些羞澀,魏驚鴻過去常愛逗他,直到他惱羞成怒,將她狠狠抱進懷里,委屈道:“殿下撩撥人的本事實在了得,只怕不只撩過一兩個?!?/br> 這話帶著酸味兒,魏驚鴻聽著哈哈大笑。 可是如今,枕邊寒冷,故人遠在天邊,正與夏國的士兵兵戈相向。 魏驚鴻有時候會問自己,她和周易安,值得嗎? 一個為了多年前的恩怨,一個為了自己的野心,拼上了一切。 如今魏驚鴻贏了,大權在握,卻突然覺得寂寞和蕭索。 孩子一天天大了,等魏凜都會背《弟子規(guī)》的時候,周易安又回到了皇宮。 而那時候,他的身份是成王李顯。 昔日名滿京華的駙馬,后來運籌帷幄的成王,如今成了夏國皇宮里的一個階下囚。 時隔四年,魏驚鴻第一次見他時,便覺他老了許多。 “聽說你那弟弟二話不說,便將你推出來退兵,值得嗎?”魏驚鴻問道。 他笑:“沒有什么值不值,輸了便是如此,我認?!?/br> 倒很是大氣。 后來,魏凜漸漸長大,也會問魏驚鴻,那關在皇宮里的是什么人。 魏驚鴻告訴他,那是陳國的王爺,不過一階下囚爾。 魏凜漸漸長大,課業(yè)也愈發(fā)繁重,總是不聽話。 魏驚鴻又只能顧著朝廷,對他管教不多。 有一日,宮女來報,魏凜失蹤了。 那一年他十三歲,正是最逆反的時候。 魏驚鴻嚇了一跳,把皇宮挖地三尺,卻在周易安那兒找到了他。 周易安在教魏凜寫字。 夏國興魏碑,周易安卻寫了一手好瘦金。 魏凜學的盡興,周易安教的耐心。 兩個人你來我往,眉眼間已像了七八分。 魏驚鴻到時,魏凜的神色有些慌亂。 她沒說什么在,只道:“陛下,該走了?!?/br> 周易安便擱下筆,朝他躬身行禮。 魏凜乖乖走了,他有些依依不舍,走到門口又回頭道:“改日再向先生請教?!?/br> 周易安微微一笑道:“榮幸之至?!?/br> 當然,魏凜再也沒能來過,自那以后魏驚鴻加派人手,把周易安看的死死的。 魏凜二十歲那年,魏驚鴻歸政于他。 自此,新帝獨掌朝堂。 日夜忙碌,突然間閑下來,魏驚鴻有些不適,她帶著宮女隨便亂走,莫名其妙便走到了周易安的地方。 他被關了許多年,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明明比她小八歲,瞧著卻像是比她老了似的。 她去時,周易安正在煎藥,自己一個人,坐在小院里,拿著一根舊蒲扇,一邊扇一邊咳。 見魏驚鴻來了,他也不吃驚,只笑道:“如今閑下來,總算該好好養(yǎng)養(yǎng)了。” 魏驚鴻笑:“你關在這里,耳目卻照樣靈通?!?/br> 周易安心平氣和:“我自有我的法子?!?/br> 那天,魏驚鴻就坐在院子里,看周易安自己熬了藥,小口小口喝了。他面色不好,頭發(fā)白了大半,一副垂垂老去的樣子。 臨走之前,魏驚鴻又忍不住問他:“這一生,你后悔了嗎?” 周易安遲疑片刻,坦然道:“不悔?!?/br> 魏驚鴻點點頭:“好。不悔便好?!?/br> 他出身高貴,自小錦衣玉食,花團錦簇,心底卻藏著勃勃的野心。他想開疆辟土,卻不為兄弟所容,想子承父業(yè),卻因庶出而名不正言不順。 然則若當真在陳國當個閑散王爺,又或者篡位為帝,只怕這一生都不會遇見眼前這個女人吧。 李顯瞇著眼看魏驚鴻離開的背影,微微一笑。 這樣的一生,亦是有趣至極呢。 五十二歲的那一年,周易安悄無聲息地死在被圈進的院子里,他躺在躺椅上,愜意的閉著眼。 滿園的牡丹花怒放,是魏驚鴻最喜歡的花。 魏凜小心翼翼地告訴魏驚鴻,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母親流下眼淚。 許久,她淡淡道:“皇帝去為他上柱香吧?!彼龥]說緣由,魏凜便也沒問。 那一年,魏驚鴻六十歲。 壽宴過后,她迷迷糊糊睡著了,便見著年輕時的周易安朝她青澀一笑,他恭恭敬敬地行禮,笑道:“殿下,我先走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8-05 07:05:12 ̄2020-08-07 22:57: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錦瑟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0章 番外三 鎮(zhèn)北王府的安平郡主原本身體十分康健, 偏偏一歲半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險些沒了小命。 后來, 蘇九卿得一個高人指點, 說這都是因為蘇九卿這輩子殺孽太重, 閻王因此懲罰子嗣。 后來那高人將安平的小名改成了小柒,意為這是蘇家第七個孩子,前六個都夭折了, 讓閻王萬萬要垂憐這孩子。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起了效果, 自此以后蘇小柒再沒生過大病。 蘇小柒自小的生活是很幸福的, 她有一對十分和睦的父母,且位高權重, 在整個利州,再沒有比她更尊貴的孩子了。 她的母親宋玉璃性子溫柔,帶著一絲傳說中京城的雍容尊貴,和北地女子的爽利隨性很是不同。 而她的父親蘇九卿則是盤踞一方的鎮(zhèn)北王, 聽聞便是皇帝和太后也要給他三分薄面。 是以, 蘇小柒自小眾星捧月, 很是有些驕縱。 “小柒, 快起來?!碧焐蚜?,宋玉璃推了推蘇小柒的肩膀,將她喚起來。 女兒睡得迷迷糊糊,小嘴微微張著, 還在流口水。 蘇九卿俯身在一旁看著, 瞧著她憨憨的模樣,不禁大喜,低頭親了親她的下巴。 蘇小柒被蘇九卿的胡子扎了, 嗚咽一聲,慢慢睜開眼睛。 “爹……娘……”她奶聲奶氣地說道,眼里盡是水汽,懵懵懂懂的樣子。 宋玉璃將她抱起來,收拾起她蓬松細軟的頭發(fā)。 蘇小柒快四歲了,已是懂事的年紀,她看蘇九卿一身鎧甲,有些疑惑地瞪大了眼睛:“爹爹要出門嗎?” 蘇九卿伸手捏了捏女兒的臉蛋:“是啊,要去看看你舅爺。” “舅爺?”蘇小柒沉默了一會兒,并不明白舅爺是什么,但顯然她意識到一個問題。 小小的團子心中突然有了一絲危機感,她一骨碌從宋玉璃懷里出來,跳下床,啊嗚一下抱住蘇九卿的大腿。 “嗚嗚嗚,爹爹不走,爹爹不走。”蘇小柒大哭大鬧著。 蘇九卿一臉愕然,宋玉璃卻是一臉不出所料的樣子。 蘇小柒近來由她親自開蒙,正在讀《百家姓》《千家詩》,字也學了幾個,許是嫌這些枯燥,小丫頭整日想法子躲懶,其中一大半的壞主意,是打在蘇九卿身上的。 如今蘇九卿要帶兵離開,她自然如臨大敵,死活不干。 “爹爹有要緊事?!碧K九卿無奈道。 蘇小柒仍是不干,把一哭二鬧三上吊演繹到極致:“帶我一起去,嗚嗚嗚帶我一起去,爹爹不要我了,不要我了?!?/br> 熊孩子滿地打滾,蘇九卿焦頭爛額。 饒是他在戰(zhàn)場上戰(zhàn)無不勝,但面對這小丫頭,卻是半點脾氣也沒有。 宋玉璃瞧著父女二人,不禁莞爾。 而后,她勉強裝作厲害的模樣,上前一把將蘇小柒撈在懷里。 “不許鬧了,快換了衣裳,待會兒咱們用早膳,再去習字?!?/br> 聽到習字二字,蘇小柒更是哇哇大哭起來,伸出兩只又短又胖的胳膊,拼命去扯蘇九卿的衣袖。 她身上戎狄的血統(tǒng)已經(jīng)逐漸淡了,五官生的越發(fā)像宋玉璃。 蘇九卿瞧著她撒嬌的模樣,不知不覺心便化了。 “才不到四歲的孩子,習字何必這么早?”蘇九卿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