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魏驚鴻點點頭,三天了,她并非完全無知無覺。 周易安看著魏驚鴻平靜的模樣,遲疑片刻才慢慢開口:“我是陳國人?!?/br> 魏驚鴻又點了點頭:“猜到了。”她道。 下一刻,她只覺得腹中一陣絞痛,身下突然間流出細細的血水。 周易安的臉上劃過一絲驚訝,他扶住魏驚鴻,面上頭一次血色盡退。 “我要生了?!蔽后@鴻平靜地說,“扶我回去躺著?!?/br> 周易安低下頭,應(yīng)了一聲。 她生的極快,不過一個時辰,嬰兒的啼哭聲便徹響了公主府。 “恭喜殿下,是個兒子?!毕财判Φ?。 魏驚鴻無聲地勾了勾嘴角,慢慢閉上眼睛。 好好睡一覺,她想,總得養(yǎng)精蓄銳才能繼續(xù)斗下去。 她的一生,大約注定是要戰(zhàn)斗的。 第59章 番外二 十年前。陳國皇宮。 十八歲的李顯睜開眼睛, 蜀中連綿的細雨數(shù)日不停,雨水拍打窗臺的聲音此起彼伏。 他起身,宮女們伺候他穿戴整齊, 鏡中是他年輕而俊秀的臉。 他是皇長子, 母親雖不是皇后, 卻也是貴妃,自小錦衣玉食,父皇對他比太子還要看中。 “殿下, 皇上宣您入宮?!庇刑O(jiān)小心翼翼走到他身邊輕聲道。 李顯點點頭:“父皇的病可好些了?” 那太監(jiān)并不答話, 只垂著頭, 一聲不吭。 李顯臉色不變。 自今年開春以來,皇帝便纏綿病榻, 身子一日比一日沉重,太子動作頻頻,李顯都看在眼里。 但這陳國皇宮里,最胸有成竹的皇長子卻仿佛不在乎這一切一般, 每日里仍如往昔, 協(xié)助父親處理政務(wù), 余下的時間便都在王府中讀書, 又或者去宮中陪伴父親。 李顯走進皇帝的寢宮,清苦的藥味撲鼻而來,斷斷續(xù)續(xù)地咳嗽聲讓他終于蹙了蹙眉頭。 他走到龍床邊跪了下來。 “顯兒來了?”陳國皇帝蒼老的聲音響起。 “父皇……” 李顯抬頭看自己的父親。 才不到四十歲的男子,卻因常年cao勞國事, 早早白了頭發(fā), 臉色蒼白如紙,唇色卻是嫣紅。 太監(jiān)勉強扶他坐起來,他喘息著看著李顯的臉。 “朕只怕沒有多少時日了?!?/br> 李顯道:“父皇不要胡思亂想……” 陳帝抬手止住了他的話, 笑道:“顯兒,旦夕禍福,都是天命,不必難過,為父這些年,唯獨放心不下的是這江山。我李家入主蜀中多年,勵精圖治,秣兵歷馬,終有今日,朕做夢都想要東征夏國,收復(fù)河山。” 李顯自小跟在父親身邊長大,如何不知道他的抱負。這不光是他父親的野心,也是他自小以來的野心。 “太子只是中庸之主,但皇后勢大,若為父能多撐幾年,或可廢掉他,但如今……”說到此,陳帝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 李顯心中卻是了然。 “如今,朕只怕?lián)尾幌氯?,繼位詔書朕已經(jīng)擬好了,傳位于太子。朕的兒子有個幾斤幾兩,朕清清楚楚,待朕去后,你便離開蜀中吧,你的弟弟忌憚你,你若繼續(xù)留在陳國,只怕會有殺身之禍。” 李顯怔了怔,未料到陳帝竟與他說這樣的話,他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父皇,輕聲道:“父皇要保的是我還是弟弟?” 陳帝瞧著長子的樣子,心中惋惜,如此聰慧的孩子,卻非嫡子。 他嘆息道:“陳國國力衰竭,你祖父平庸,朕自繼位,夙興夜寐,才終于讓國中有了中興之態(tài),朕不想再因儲位之爭,憑白讓陳國損失。” 李顯聽此,心中了然,他朝父皇恭恭敬敬地拜下,輕聲道:“兒臣明白了,待弟弟繼位,兒臣便自請前往夏國,盡心盡力輔佐弟弟?!?/br> 陳帝聽此,才終于放下心來,他松了口氣,躺回龍床上,眼里蕩著淚水。 “顯兒,是為父對不起你?!?/br> 李顯輕笑道:“父皇說的哪里話。父子之間,不必言說這些?!?/br> 天家父子,本無多少親情。 但陳帝卻是個慈父。 李顯年輕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他道:“母親性子冷淡,整日癡迷于駐顏之術(shù)。兒臣年少之時,乳母偷懶,兒臣的衣衫險些被炭火點著,是父皇將我抱到寢殿,自此同吃同住。父皇為我開蒙,教我兵法騎射,治國之術(shù)。父皇于兒臣,亦父亦君,亦師亦友?!?/br> 陳帝神色復(fù)雜地看著李顯:“顯兒,你……” 李顯輕聲道:“更何況,收復(fù)山河,還我大陳的威嚴,亦是兒臣的夙愿?!?/br> 陳帝點點頭,終于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最像他性子的孩子,他早就知道,重情重義,又有野心。 一日之后,陳帝駕崩。 所有的皇子都聞訊趕來,哭了一地。 李顯跪在地上,看著父親僵硬的尸體,卻沒有掉一滴眼淚。 他知道,若不是當(dāng)年父皇的垂憐,他只怕早晚會被母親折磨致死。 父皇不明白母妃的心意,他卻是懂得。 那個女人并不愛皇帝,她鐘情于一個侍衛(wèi)。他們曾經(jīng)偷情,后來卻不知為何走漏了風(fēng)聲。那侍衛(wèi)為了她,自刎而亡,自此以后,李顯的母親便瘋了。 宮中都在流傳他的身世,可只有父皇并不疑惑,他把他帶到身邊照顧,盡心盡力傳授知識,幾乎是將畢生所學(xué)傾囊相授。 李顯有著和父親一樣的眼光和野心,他把全部的精力都傾注于收復(fù)陳國失地上,是以父親臨死前的安排,他心知肚明。 離開蜀中之前,他獨自一人站在山巒之間,輕笑著喃喃道:“父皇,待兒臣顛覆大夏,自會回到蜀中,奪了這皇位,到時候,華夏九州,盡歸我所有?!?/br> 野心勃勃的李顯來到登州,恰好那年登州大旱,周易安一家身亡,他和自己的屬下將周易安秘密殺掉,李顯則搖身一變,盯著周易安的名字找到宋子元,成了他的學(xué)生。 后來他成了周易安,公主府內(nèi),魏驚鴻輕佻地笑著問他:“想報仇嗎?” 他假裝落荒而逃,卻心中明了,自此以后,公主府便是他的棲身之所。而他多年的籌劃,才終于要開始了。 魏驚鴻生產(chǎn)過后,身子一直有些虛弱,周易安將她接進皇宮修整。 她還是喜歡叫他周易安,李顯這個名字,陌生而讓人煩躁,只有把他當(dāng)做周易安的時候,魏驚鴻才能從壓抑之中松一口氣。 宮變時的鮮血已被沖刷干凈,漢白玉的石頭每一塊都冰冷異常。 魏驚鴻的轎子一路到了皇帝寢宮,那里裝飾的富麗堂皇,絲毫看不出曾有個戰(zhàn)斗的痕跡。 周易安親自扶她下車,笑道:“從此以后,你便是太后了。殿下你看,如今你已然做到,權(quán)傾朝野?!?/br> 魏驚鴻?quán)托σ宦?,冷冷看著他:“你殺了我父親和弟弟,我還要謝謝你不成?!?/br> “天家父女,有什么親情可言,殿下說笑了。”周易安不以為意,“公主殿下始終想要的,不正是權(quán)利嗎?如今我給你了。” 魏驚鴻點了點頭:“你說的對。” 她嫣然一笑。 周易安并不知道,此時此刻,只怕陳謙已經(jīng)拿到了德興帝臨死前傳出去的急報,很快,蘇九卿便會派人打回京城。 那幾個月,魏驚鴻并沒有哭惱,也不曾與周易安對著干,她住在皇宮里仿佛和住在公主府沒有什么不一樣。 周易安要她上朝,她便上朝。 周易安要她蓋印,她便蓋印。 皇后聞氏自縊于宮中,第二日聞飛卓照例笑的沒心沒肺的地求見。 “殿下,京郊大營都是硬骨頭,需得虎符才肯調(diào)兵?!?/br> 魏驚鴻瞇著眼睛看他:“你姑姑自縊了?!?/br> 聞飛卓道:“我知道?!?/br> “她是被你逼死的?!蔽后@鴻輕聲道。 聞飛卓冷笑一聲,似有些好笑地看著魏驚鴻:“她已經(jīng)在聞家作威作福太久了。太子那樣的人,我卻要處處小心伺候規(guī)勸,而她恨不得榨干聞家的每一滴血來給太子鋪路。我弟弟人在邊關(guān)數(shù)年,就為了多占一點兵權(quán)。” 魏驚鴻點點頭:“是啊,當(dāng)狗總也得挑個好點的主人?!?/br> 聞飛卓聽此,臉色都沒有變:“殿下罵人,實在沒有火候,不如那些酸儒?!?/br> 魏驚鴻輕笑,并不接話。 她不挑釁,不妄言,就這樣看似認真地與周易安和聞飛卓周旋了四個月,直到蘇九卿帶來的人馬突然出現(xiàn)在城中。 那一日,魏驚鴻早早叫了奶媽,將孩子抱到身邊。 小小的男孩兒在襁褓中酣然入睡。 魏驚鴻摸著孩子的頭,聽到外面逐漸響起的sao亂聲。 很快,寢宮的大門被打開,周易安一身鎧甲,身上多少有些狼狽。 他有些惱火,看向魏驚鴻的模樣十分不耐煩。 “跟我走!”他氣道。 魏驚鴻優(yōu)哉游哉取出匕首,橫在孩子的脖頸間。 “我不走,孩子也不走。你若要滾,還是盡早滾的好?!?/br> 周易安又驚又怒,他低吼道:“魏驚鴻,那是你的親骨rou” 魏驚鴻毫不在意,她冷笑道:“我們魏家人,又有誰會在意孩子呢?但我身為大夏公主,決不能被擄走?!?/br> 周易安臉色復(fù)雜地看著魏驚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