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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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聲悶響。 顧沅一怔,低眸看去,只見男人手中的茶杯碎成幾瓣,鮮紅的血從指縫流出。 她瞠目,大駭。 裴元徹掀起眼皮,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張開手掌,漫不經(jīng)心道,“這杯子太脆了,無礙的?!?/br> 顧沅眉頭皺起,欲言又止。 裴元徹將手中的碎瓷,一片一片的取到一旁,有些細(xì)碎的扎進(jìn)rou里,他也不覺疼般。 顧沅忍了一會(huì)兒,見著血rou模糊的樣子,到底沒忍住,起身道,“我去叫人來?!?/br> 她剛起身,裴元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下一刻,男人起身,走到她面前,他往前一俯身,她往后躲著,雙腿抵著榻,被迫坐下去。 “你還是關(guān)心孤的。” 他俯視著她,鳳眸中泛著笑意。 顧沅怔了怔,反應(yīng)過來,扭過頭去,咬唇道,“不是,我只是見不得血腥。換做旁人,我也會(huì)去找大夫?!?/br> 裴元徹卻像是沒聽見一般,不緊不慢的靠得她更近。 這般侵略強(qiáng)勢(shì)的姿勢(shì),讓顧沅下意識(shí)躲避,“我剛才說的,都是我的真心話,你就放過我,就當(dāng)做件好事……” “好事?” 裴元徹嗤笑一聲,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沅沅,你認(rèn)識(shí)孤兩輩子,你覺得孤是好人么?!?/br> 顧沅只覺得又陷入了死胡同里。 本以為重活一世,他能改變一些的,沒想到還是這般咄咄逼人。 她語氣凄涼,“你自然不是好人,你若是好人,怎會(huì)深更半夜?jié)撊肱娱|房,怎會(huì)明知我不愿意嫁你,卻使出各種卑劣手段,毀我姻緣,強(qiáng)迫我嫁你為妻。你若是好人,又怎會(huì)殺害無辜之人,甚至……甚至連個(gè)孩子都不能容忍?!?/br> 裴元徹臉色沉下。 顧沅繼續(xù)道,“你這般狠毒涼薄之人,卻奢望真情真愛,你不覺得可笑么?你從前常說,想要我的心,想與我長相廝守,白頭到老,那你可曾問過我愿意嗎。無論何事,你只憑著你的心意,是,你生來尊貴,高人一等,要什么便能得什么,可你得明白,在這世間,權(quán)勢(shì)雖能得到許多,卻唯獨(dú)真心難得?!?/br> “別說了?!?/br> “我喝下毒藥那一瞬,我便想著,若有來世,不再相見,我……” “孤叫你別說了!” 男人暴喝一聲。 顧沅心口猛顫,見他面沉如水,額上青筋暴起,終究是咬了咬下唇,沒有再說。 捕捉到她眸中的懼色,裴元徹忽然回過神般,無措的去扶她的肩膀,俊朗的眉眼間很是慌張,“孤不是有意兇你的,你別怕孤?!?/br> 他眼尾泛著紅,啞聲道,“是,孤是卑劣,是無恥,狠辣,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孤都承認(rèn),可是沅沅,你別再拋下孤好不好。打也行,罵也行,你要孤的命都行,就是這件事情不行。” 裴元徹彎下腰,高挺的鼻梁抵著她的鼻尖,幾近哀求道,“以后不要再說這些話了,孤聽著心里難受,你不如拿刀捅孤幾下?!?/br> 顧沅雙眸含恨,“你以為我不敢捅你么。” 哪知道裴元徹聽到這話,半點(diǎn)不怒,反倒笑了,他轉(zhuǎn)頭張望了一圈,目光先是落在桌上的碎瓷片上,但怕把這個(gè)給她,萬一割傷了她的手,那就不好了。 他又尋著,視線落在顧沅頭上,他稍一抬手,將她固定發(fā)髻的赤金花葉發(fā)簪拔了下來。 發(fā)髻倒也沒立刻散下,只松垮垮的籠著。 他將發(fā)簪遞到顧沅跟前,“拿著?!?/br> 顧沅,“……” 見她不動(dòng),裴元徹低低說了句“別嫌孤的血臟”,那還流著血的左手抓起她的手,右手將簪子放在她的手心。 他就這樣,握著她的手,將簪子抵在了他的心口處。 “這簪雖比不得匕首,但用些力,也能捅進(jìn)去的。” 他說著,還用力扯開衣袍,露出健碩的胸膛來,“沒有衣料擋著,你也能少使些力氣?!?/br> 顧沅手發(fā)著顫,黑眸有一瞬間迷茫和驚愕,抬頭看向他。 他薄薄的嘴角噙著笑,笑容妖異,語氣卻認(rèn)真極了,“就朝著這扎。孤欠你一條命,殺了孤,你就自由了?!?/br> 他的左手掌還在流血,握著她的手腕,溫?zé)嵊逐ず难赫丛谒募∧w上,血腥味彌漫,那觸感令人頭皮發(fā)麻。 “沅沅,除非孤死,否則孤是絕不會(huì)放開你的?!?/br> 像是怕她不夠恨他,他又添補(bǔ)了一句。 顧沅渾身都抖著,重重閉上眼。 瘋了,他仿佛比從前,更瘋了。 忽然,她的手腕被一道力氣朝前帶去。 簪子刺破皮膚的聲音,扎入rou中的阻力感,還有男人克制的悶哼聲,她錯(cuò)愕得睜開眼睛,那簪子已然扎進(jìn)去一半。 耳畔傳來男人有些無奈的低啞嗓音,“算了,還是孤幫你。” ☆、82、【82】 看著那鮮血淋漓的傷口, 顧沅嚇傻了。 直到手腕上的力道又重了,她才猛然回過神來,失聲喊道, “放開, 你放開我!你瘋了!” 他不想活了嗎! 這簪子要是真的完整扎進(jìn)去, 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裴元徹看她蒼白慌張的臉色, 黑眸沉沉, 唇邊弧度愈發(fā)深了, “你不是要孤放過你么,孤死了, 自然就放過了?!?/br> 顧沅仰起頭去看他,漂亮的烏黑眼眸此刻蓄滿淚水, 有驚慌, 有恐懼, 有悲憤, 還有某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 見他臉上的血色一點(diǎn)點(diǎn)消退,她恨恨咬著牙,聲音卻是顫著, “你別用你的死來威脅我, 你要真想死, 就去別處, 別在我面前演這一出苦rou計(jì)!” 明明是說狠話, 怎奈她的嗓音一向輕軟, 反倒像是她被欺負(fù)了一般。 裴元徹看她雙眸圓瞪,平素那樣溫柔和善一人,說出來的話,卻字字句句直戳他心口, 真是比扎刀還要狠。 “你覺得是苦rou計(jì),那便是吧?!?/br> 但的確有那么一瞬間,他真的想過不如就這樣讓她殺了他。 上輩子她死在他的懷中,那這一世,他心甘情愿死在她手下,放她自由過一生…… “沅沅,你真的不殺孤了?” “我殺你,那我成什么了?殺了太子的通緝犯,連累我侯府滿門?” 顧沅覺得他無恥至極,又恨自己不夠狠心。 裴元徹松開了她的手,見她手上沾了不少血,從袖中取了塊帕子給她,“你擦擦手。” 顧沅本不想接,但見他捂著胸口,勉強(qiáng)支撐著站立,一副慘然狼狽的模樣,抿了抿唇,還是接了過來。 裴元徹唇瓣泛白,朝她露出一個(gè)笑,“既然你不想孤死,那孤會(huì)好好活著。孤出去叫大夫……” 顧沅暗罵他厚顏,見他還站得起來,也不想去管他。 他轉(zhuǎn)身踉蹌的走,步子虛浮,每走一步,血液滴答落在地上,將鋪著的淺灰色羊絨地毯都染得一點(diǎn)一點(diǎn)紅。 顧沅生硬的挪開目光,低下腦袋,拿帕子擦手上的血跡。 擦著擦著,她發(fā)現(xiàn)這方帕子似乎有些眼熟。 定睛一看,只見那方淺藍(lán)色絲帕,帕角繡著一朵小小的蘭花,這針法,是她的。 她忽然想起,三月曲江池畔,她的風(fēng)箏砸中了他。他的額角蹭破了皮,她好像就是拿的這塊帕子給他。 她還記得她給他帕子時(shí),仿若撥開云層的日光,他的目光都亮了,帶著純粹的歡喜。 沒想到這塊帕子,他竟然留了這么久。 再看那道走到四季如意屏風(fēng)旁的玄色身影,她咬了咬唇,到底還是站起身來。 她走到他身側(cè),側(cè)著臉,沒有看他,“你回去坐著,我去叫人?!?/br> “沅沅……” “你別想太多,你要真有個(gè)三長兩短死在這里,我也難逃責(zé)任?!?/br> 顧沅也不與他過多廢話,扶著肚子大步走出去,交代門口啞婢找大夫來。 啞婢都是后天灌了啞藥,耳朵是聽得清的,一聽太子受了重傷,一個(gè)立刻去找人,另一個(gè)趕緊隨著顧沅入內(nèi),處理傷口。 沒多久,院子就熱鬧起來。 顧沅靜靜坐在一側(cè),看著屋內(nèi)來來往往的人,心想,這個(gè)除夕夜,她大概永生難忘。 再看長榻上一直盯著她這邊的男人,她面部線條繃緊,完全背過身去,腦子里亂糟糟的。 她知道這個(gè)人偏執(zhí)得離譜,正如他所說的,除非他死,他才會(huì)放過她。 可真要她殺了他,她又下不了手。 首先,她兩世為人,殺雞殺鴨都不敢,哪敢殺一個(gè)活生生的人。 其次,她對(duì)他的恨與怨,在上輩子她飲下毒酒時(shí),就在她的自我和解中沖淡了許多,她不想去恨,也不想去怨,她只想安心過她的小日子。 可事情到了這一步,他有病,她有她的堅(jiān)持,誰都不肯退讓,便僵在了這里。 顧沅越想越煩,摸著肚子,低聲罵道,“他就是個(gè)混蛋?!?/br> 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感知了她郁卒的心情,動(dòng)了一下。 顧沅道,“是吧,你也這樣認(rèn)為吧。” 一聲輕咳冷不丁在身后響起,將顧沅嚇了一跳。 一回頭,見謝綸面帶尷尬的站著,顧沅也一陣窘迫。 自己剛才那嘟囔,不會(huì)被他聽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