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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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東宮,紫霄殿。 高大的屏風(fēng)后,裴元徹趴在榻上,玄色錦袍褪到窄腰間,精壯的上身赤著,由著李貴給他上藥。 只見他那寬厚結(jié)實的背上,紅腫與烏青交錯著,累累傷痕,很是駭人。 李貴一邊動作小心的上著藥,一邊苦著臉道,“殿下,要是疼了,您就跟奴才說?!?/br> 裴元徹額頭沁出一層細(xì)細(xì)密密的冷汗,面上卻是暢快的神色,淡淡道,“這點(diǎn)疼算什么,能把這婚事定下,別說五十棍,便是一百棍孤也樂意?!?/br> 李貴臉色復(fù)雜,一時不知該怎么接話。 兩日前,為了求順濟(jì)帝賜婚,裴元徹一下朝就跪去了紫宸宮。 從晌午跪到天黑,末了,還結(jié)結(jié)實實的挨了一頓棍子。 就算被打到連吐兩口血,他依舊強(qiáng)撐著身子,跪得筆直,目光堅定的對順濟(jì)帝重復(fù)著同一句話,“兒臣想娶永平候府嫡女顧沅,懇請父皇賜婚?!?/br> 看他這般固執(zhí),順濟(jì)帝氣得臉鐵青。 但到底是親兒子,順濟(jì)帝也不能真的打死他,無可奈何下,只好寫了賜婚圣旨,恨恨罵道,“與臣子搶女人,你可真是好能耐!” 裴元徹怕順濟(jì)帝把圣旨撕了,沒有與他爭辯,只在心里補(bǔ)充著:聘禮還沒過門,就不算搶。 且說這邊上好藥后,裴元徹動作緩慢的坐起身來。 李貴一邊手腳麻溜的伺候他穿戴衣袍,一邊感嘆著,陛下也真是狠心,殿下可是他親兒子啊,下起手半點(diǎn)不含糊。 這時,殿外忽然響起一陣由遠(yuǎn)及近的急促腳步聲。 李貴轉(zhuǎn)頭去看,見是個慌慌張張的小太監(jiān),不由得瞪向他,“這般毛毛躁躁的作甚!” 小太監(jiān)忙彎腰行禮,有些結(jié)巴道,“殿、殿下,皇后娘娘往咱們這邊來了,奴才看她臉色好像不大好?!?/br> 李貴一聽,也有點(diǎn)慌。 他一直在太子跟前當(dāng)差,怎么會不知道皇后娘娘想將侄女嫁到東宮的心思? 太子爺特地挑了皇后娘娘去太廟行親蠶禮不在皇宮的空檔去求陛下賜婚,就是避免皇后娘娘來攪局?,F(xiàn)下皇后娘娘一回皇城,直奔東宮,擺明著是來算賬??! 李貴擔(dān)憂的去看太子,卻見太子只淡淡的“嗯”了一聲,臉色毫無波瀾。 沒過多久,殿外就響起一聲細(xì)長的通稟聲,“皇后娘娘駕到!” 裴元徹沒著急起身,只靜靜地坐著榻上,斜靠著一方石青金錢蟒引枕,好整以暇的等著。 李貴不解,“殿下,您這?” 裴元徹慵懶的乜了他一眼,薄唇輕啟,“孤傷得嚴(yán)重,動彈不得?!?/br> 李貴,“” 說話間,崔皇后繞過那扇九尺高的紫檀嵌玉云龍紋地屏,疾步朝著長榻走來,一張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逆萌蓊伇揪完幊粒姷脚嵩獜貜娜莸ǖ哪訒r,臉色更加難看了。 “兒臣拜見母后。還請母后恕罪,兒臣前兩日才挨了五十棍子,這會兒實在無法給母后行禮?!迸嵩獜?zé)o比真切道。 崔皇后冷凝著臉,目光掃過殿內(nèi)宮人,“你們都先退下,本宮有話要與太子說?!?/br> 李貴一怔,下意識看向裴元徹。 裴元徹骨節(jié)分明的手輕敲了下檀木桌面,淡淡道,“都出去吧。” 一干宮人連忙退下。 很快,偌大的殿內(nèi)變得安靜起來,錯金螭獸香爐里飄出裊裊青煙,空氣中除了沉水香的味道,還有跌打藥酒刺鼻的藥味。 裴元徹抬手示意,“母后坐下說話?!?/br> 崔皇后坐到一側(cè)的楠木交椅上,冰冷的目光掃過案幾上還未來得及收拾的藥瓶,冷哼一聲,“太子可真是好本事啊。我就不在宮里兩日, 你自個兒便將太子妃定下來了,果真是兒大不由娘,你的主意越發(fā)大了?!?/br> “兒臣的婚事有了著落,母后難道不為兒臣高興嗎?” “高興?是高興你自作主張,還是高興你絲毫不把我這個母后放在眼里?” 崔皇后明顯氣的不輕,也不說那些彎彎繞繞的,直接把話挑明了,“你是個聰明人,不會不知道我心頭屬意的太子妃人選一直是敏敏?!?/br> 裴元徹眸光清明,不緊不慢道,“知是知道,只是兒臣娶妻,自然是要娶兒臣屬意之人兒臣對崔家表妹沒半分男女之情,何必娶進(jìn)東宮?!?/br> “男女之情?你若是尋常世家郎君,想娶個可心的美人為妻倒也罷了,可你別忘了你是太子!你娶的太子妃是胖是瘦,是美是丑,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娘家能否幫到你,成為你的助力!” 崔皇后神色沉郁,肅然道,“你雖不是我親生,可我一直將你當(dāng)親子來培養(yǎng),真心實意想助你登上那個位置。你若娶了敏敏,與你舅家親上加親,晉國公府上下定然會全力幫扶你!可你倒好,背著我干出這等糊涂事來!” 若是裴元徹沒有重生,或許還會為她這話動容幾分。 但此時此刻,他只覺得可笑。 不過互相利用罷了,何必說得這么溫情脈脈。 他漫不經(jīng)心的轉(zhuǎn)動著拇指的玉扳指,語調(diào)懶怠,“母后,你想讓崔家表妹進(jìn)東宮,無非是想將兒臣與崔家綁得更緊些。要兒臣說,完全沒那個必要,兒臣與崔家的情分有你維系便夠了,何必還要搭一個人進(jìn)來,東宮可不缺什么花瓶擺設(shè)。” 頓了頓,他鳳眸瞇起,似笑非笑的看向崔皇后,“再者,兒臣最厭惡被人擺弄了?!?/br> 觸到他那冷冽犀利的目光,崔皇后心頭一凜。 意識到眼前之人,再不是從前那個可以隨意糊弄的孩子,她的嘴角繃得直直的。 彼此靜默了良久,裴元徹道,“母后,你若真想讓兒臣與你、還有崔家一條心,不如賣兒臣一個好?!?/br> 崔皇后擰起柳眉,“什么意思?” 裴元徹正經(jīng)容色,坐直身子道,“顧沅乃兒臣心之所向,若母后愿意幫兒臣順利娶到她,這份情意,兒臣必銘感五內(nèi),永不敢忘?!?/br> “你不是已經(jīng)求你父皇賜婚了么?難不成她永平侯府還敢抗旨不遵?!?/br> “雖說如此,但我不想讓她覺得是我用權(quán)勢強(qiáng)娶了她?!?/br> 崔皇后像是聽到什么笑話般,挑起一邊的眉梢,“這不就是事實么?!?/br> “是,是事實?!?/br> 裴元徹頷首,黑眸幽深,“所以兒臣才想讓母后幫忙。待顧沅入宮,你就說是你相中了她,才有了這門婚事。” 崔皇后瞬間便明白他的意思,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看不出你還是個情種啊?!?/br> 一個虛偽又卑鄙的情種。 裴元徹將她的嘲諷盡入眼底,俊美無儔的面容始終淡然,毫不遮掩道,“兒臣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br> 只要能娶到她,再卑劣的事,他也能做出來,現(xiàn)在這些算什么? 他這般坦蕩蕩的承認(rèn),反倒讓崔皇后不知該如何說了。 她也很清楚,圣旨已下,無論她答不答應(yīng)他這個請求,都改變不了顧沅即將嫁進(jìn)東宮的事實。 與其兩邊鬧僵,倒不如賣他一個人情。 況且,他對敏敏無情,就算敏敏真嫁進(jìn)來了,也左右不了他。反倒是這個顧沅,若是能好好利用,也不失為一個好棋子。 崔皇后心頭權(quán)衡一番,最后答應(yīng)了下來,“行,我會對外宣稱,是我相中了她,這才求陛下給你們賜婚的。拆了她姻緣的惡人我來當(dāng),你在她面前,清清白白?!?/br> 裴元徹斂眸含笑,朝她 拱了拱手,“兒臣多謝母后?!?/br> 崔皇后皮笑rou不笑的叮囑他好生休養(yǎng),坐了沒一會兒,就起身離開了。 在她走后不久,李貴腳步輕快的走了進(jìn)來。 裴元徹心情正好,自顧自倒了杯湄潭翠芽,輕嗅茶香,覺得分外清甜沁心。 見著李貴,緩緩道,“你剛?cè)ツ膬毫耍瑔玖四銉陕暥疾灰娙诉M(jìn)來。” 李貴眼睛發(fā)亮,面帶喜色道,“殿下,奴才剛才得到一個好消息!” “說來聽聽?!?/br> “是關(guān)于那文學(xué)士的!聽說他昨日得知退婚的事后,氣急攻心,一下子暈過去了?!崩钯F幸災(zāi)樂禍道。 他本以為太子聽到這消息,也會高興的,不曾想太子的臉色驟然沉了下來,銳利冰冷的目光直直看了過來,語氣森然,“氣急攻心,暈過去了?” 這個反應(yīng),讓李貴心頭七上八下的,悻悻道,“是啊,好像這會兒人還迷迷瞪瞪的,情況不大好?!?/br> 裴元徹腦仁突突直跳,拿著茶杯的手微不可查的收緊—— 這文明晏到底怎么回事? 前世遇水匪,今生氣急攻心,就故意與他作對是吧?! 深吸了一口氣,裴元徹冷臉道,“人還活著是吧?” 李貴點(diǎn)點(diǎn)頭,“是?!?/br> 裴元徹略一沉吟,低聲道,“你傳孤的口諭,找個御醫(yī)去文家給他看看?!?/br> 李貴呆住,有點(diǎn)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殿、殿下,你是要派御醫(yī)給文學(xué)士看???” 殿下不是極厭惡這文學(xué)士的么?怎么還關(guān)心起他的身體情況了。 裴元徹掀了眼皮睨了他一眼,燥郁道,“還要孤重復(fù)一遍?” 這一眼看得李貴渾身一顫,忙垂下頭道,“是是是,奴才這就去?!?/br> 他轉(zhuǎn)身,還沒走兩步,又聽身后傳來,“等等——” 李貴腳步頓住,這是改變注意了?他轉(zhuǎn)過身,“殿下?” 裴元徹道,“皇后應(yīng)當(dāng)還沒走遠(yuǎn),你派個跑得快的,去給她遞個信。就說孤近日想見顧姑娘一面,讓她尋個由頭請顧姑娘進(jìn)宮一趟,越快越好?!?/br> 李貴很快反應(yīng)過來,欸了一聲,忙下去安排了。 午后陽光明媚,透過雕花窗牖斜斜照進(jìn)來,一室靜謐。 裴元徹垂下眼,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杯壁,眸光愈發(fā)幽暗。 他得與她見一面,好好解釋解釋,這回可不能再讓她“誤會”他了。 兩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