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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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貴有些懵,耷拉著兩道稀疏的眉毛想了許久,還是沒明白。 裴元徹這會兒心情不錯,大發(fā)慈悲的給他解了惑,“孤舉薦文明晏外放至秦州當(dāng)長史,父皇答應(yīng)了,月底他便要離開長安?!?/br> 至于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的。 諸如文明晏是個不可多得的才俊,尤其于屯田及水利方面見解獨到,留在翰林院當(dāng)個伺候筆墨的學(xué)士,發(fā)揮不了他的才干,反倒耽誤他的年華。不如外放到州郡鍛煉幾年,待干出一番政績來,再調(diào)回中樞任職。 順濟帝是個心慈仁厚的皇帝,身形胖又貪欲,導(dǎo)致氣虛體弱,精力不振,早幾年他就于政務(wù)懈怠起來,很多事情都交給太子和幾位皇子處理。 今日裴元徹特地跑到他跟前,將新晉榜眼大夸特夸了一番,搞得順濟帝都有些暈乎,不禁自我懷疑起來 他點榜眼的時候,也沒覺得這榜眼有多么稀奇,怎么到了太子嘴里,夸得仿佛都能與管仲、伊尹相媲美了?難道自己真的老糊涂了? 不管怎樣,一個五品秦州長史而已,算不得多大的官,太子都親自舉薦了,順濟帝便應(yīng)了下來。 李貴這邊反應(yīng)過來,忙笑著吹捧了一堆,但他到底沒忍住心頭困惑,壯著膽子問,“殿下,既然您都求陛下將文榜眼外放秦州了,為何不順便求陛下賜婚呢?” 裴元徹不是沒動過這個念頭。 只是想到?jīng)]有問過顧沅的意愿,就直接求了圣旨,好像比前世的做法好不了多少。 他瞥了李貴一眼,沉聲道,“總得她心甘情愿的嫁給孤,孤才能去求圣旨。這般貿(mào)然去求賜婚,她怎會高興?” 李貴不解,“您想娶她當(dāng)太子妃,這可是她天大的福氣,她怎會不高興?這世間哪還有比您身份更加尊貴的夫婿!怕是賜婚圣旨一到,整個永平侯府都得敲鑼打鼓的慶祝呢?!?/br> 裴元徹聽到李貴的話,覺得有些耳熟。 仔細一想,這不就是他從前的想法么? 他將他對她的愛,當(dāng)做是給她的一種恩賜,她應(yīng)該感恩戴德、歡欣雀躍的接受才是,怎么還會抵觸,反抗呢? 然而,事實證明,她會反抗。 甚至不惜,對他做出最決絕的反抗——飲下毒藥,死在了他的懷中。 那一日,他抱著她,瘋了一般的往太醫(yī)院跑。她一路都在吐血,大紅的血啊,染紅了他的衣襟,她的臉蒼白如雪。 再次回想到那慘痛的畫面,一陣刺骨的痛意瞬間占據(jù)他的心口…… “殿下,你怎么了?哪兒不舒服嗎?” 李貴看著裴元徹陡然蒼白的臉色,立馬慌了,上前攙扶著。 裴元徹擺了擺手,待心神稍定,大步上了轎輦,有幾分疲憊的吩咐道,“走吧,回東宮?!?/br> 轎輦很快挪動。 裴元徹一只手搭著雕花扶手,另一只手從衣襟里摸出一方潔白繡蘭花的帕子,輕輕握緊,心口那令人窒息的疼痛得到安撫般,漸漸平息。 他垂下眼,狹長的鳳眸凝視著帕角的那朵蘭花,眸光幽深。 他相信,這一回他能一點點打動她,讓她心甘情愿的嫁給他。 這塊手帕,就是個好的開始。 再過不久,文明晏調(diào)走了,他與顧沅之間更是沒了阻礙。 前世文明晏是去儋州,需過海岸,才遇到水匪。這回他去的是西北秦州,官道筆直平坦,全程走陸路,總不會再遇到水匪! 算了算了,還是派一隊侍衛(wèi)暗中護送他一程,誰知道這短命鬼會不會又遇到山匪惡霸之流。 等裴元徹意識到他竟然為了情敵的安危思慮得這般周到,眉眼間浮起一陣燥郁,狠狠的磨了磨后槽牙 文明晏,你他娘的這一回最好平平安安到達秦州,若敢死在半路上,孤一定刨了你的墳! ☆、【10】 文明晏才在翰林院任職沒兩日,突然就要被調(diào)去秦州,整個人都有些迷茫。 他試圖從翰林院使的口中探聽到一些消息,院使卻是意味深長的朝他笑,“這是圣上對文學(xué)士您的器重,文學(xué)士您可莫要辜負了圣恩?!?/br>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文明晏還想再問,院使搶他一步,撣了下拂塵,客氣道,“時辰也不早了,咱家便先回去復(fù)命了?!?/br> 文明晏抿了抿唇,退到一側(cè)拱手道,“院使慢走?!?/br> 待文明晏回到衙署內(nèi),屋內(nèi)的同僚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了他,有探究的,有奚落的,有嘲諷的,有好奇的。 陸小侯爺陸景思與文明晏關(guān)系不錯,見他肅著一張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慎禹兄,借一步說話?!?/br> 文明晏略一頷首,與陸景思走到廊下。 天色蔚藍,春日陽光明凈又和煦,有鳥雀在枝頭歡啼。 陸景思挑眉,語調(diào)輕緩,態(tài)度卻是極嚴肅的,“慎禹兄,不論陛下將你調(diào)去哪,那都是皇恩。你這般臉色,若是讓有心人瞧見,告你一個不敬圣上、心懷怨懟之罪,那你就是渾身長滿嘴也說不清楚了。” 文明晏一愣,忙斂了神色,沉重道,“多謝敬之提醒,方才是我失態(tài)了?!?/br> 陸景思扶著他的手臂,略一沉思,沉聲道,“不過你這任命的確來的有些蹊蹺。但仔細一琢磨,好像也不是什么壞事。秦州是中州,長史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正五品官,算起來,你還算往上升了兩級?;蛟S……真的是陛下欣賞你的才干?” 文明晏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勉強,“或許吧。” 陸景思寬慰了他一番,又說想辦法幫他打聽打聽,看看這其中是否另有內(nèi)情。 文明晏連聲道謝。 從翰林院下值后,文明晏踏著橘紅色的殘陽余暉,懷著一肚子困惑與郁悶回到家中。 飯桌上,他將月底即將前往秦州赴任的事情說了。 文寺卿與文夫人一聽,皆是大驚,手中筷子險些跌落在地。 文寺卿考慮的是,圣上為何突然做出這等安排? 而文夫人考慮的則是,兒子月底就要前往外地赴任,那他的婚事該怎么辦? 他們前日剛?cè)ビ榔胶罡岬挠H啊,這……這該如何是好?! 翌日,永平侯府,溪蘭院。 “沅沅,文哥哥要去秦州了,那你該怎么辦??!” 張韞素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不停的來回走動。 顧沅坐在支摘窗旁,嬌美的臉上雖有憂色,但神色還是很鎮(zhèn)定的。她抬眸看向張韞素,無奈嘆道,“素素,你先坐下吧,你晃得我眼都花了?!?/br> “沅沅,你怎么還這么淡定?文哥哥要離開長安了?。 ?/br> “我知道。但我不淡定能怎么辦?像你一樣團團轉(zhuǎn),還是去找文哥哥讓他別走,亦或是去京兆尹敲登聞鼓,哭訴陛下鐵石心腸,生生拆散我與文哥哥的姻緣?” 張韞素噎住。 盧嬌月在一旁又想笑又不好笑出來,只能憋著,按著張韞素坐下,柔聲道,“你這個急脾氣真該改一改了?!?/br> 張韞素撇了撇唇,抬眸看向顧沅,“沅沅,那你接下來要怎么辦?今日已經(jīng)是十五了,也就是說還有半個月,文哥哥便要離京。這一去秦州,怕是兩三年都不一定回來……” 顧沅垂下眼,纖濃的睫毛遮住她眸中的情緒,她的語氣異常的冷靜,“半個月,說長不長,但抓緊一些,還是能過文定的?!?/br> 張韞素與盧嬌月愣住。 顧沅自顧自說著,“只要過了文定,換了庚帖,我與他的婚事也算定了下來。兩家再約定一個婚期,他也可以安心去秦州赴任。至于兩年還是三年,我可以等,反正我也不急著嫁……” 盧嬌月瞠目道,“那,萬一他兩三年也不回來呢?” 顧沅像是早就料到這個問題一般,烏黑的眸子一片透徹,不疾不徐道,“兩三年后,他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在秦州安定下來了,文府可以先辦婚禮將我迎進門,我再收拾行裝去秦州與他團聚?!?/br> 一聽這話,張韞素急切切道,“那你多委屈啊!而且秦州那種荒蕪貧瘠之地,你去了豈不是要吃苦受罪?不行,你可不能這樣干!” 顧沅拍了拍她的手背,清淺一笑,“是,大婚連個新郎都沒有,這么聽著是挺委屈的。但我細細想了,大婚固然重要,但說到底也只是個儀式,更重要的還是往后的日子。只要能與他安穩(wěn)的過日子,受這一時的委屈算什么?!?/br> 張韞素,“……” 好像有點道理? 但是,就算有道理,張韞素也不想顧沅這般做,可她腦子一時卡殼,也不知道該怎么勸,只得將求救的目光投向盧嬌月。 盧嬌月的眉頭早已皺了起來,她看向顧沅,疑惑的問,“沅沅,你就這般喜歡文哥哥么?” 顧沅羽睫微不可查的顫了一下。 張韞素悶悶道,“月娘,你這問的是傻話!她都愿意為文哥哥做到這份上,你說她喜不喜歡?” 盧嬌月沒理張韞素,只定定的盯著顧沅的眼睛,認真的,一字一頓問,“沅沅,你喜歡他么?” “應(yīng)當(dāng)……是喜歡的。” “我說的不是那種尋常的喜歡,而是男女之情的喜歡。沅沅,你到底把文哥哥當(dāng)兄長、朋友,還是將他當(dāng)做你的心上人?” 顧沅的眼眸微微睜大,眼底浮現(xiàn)一絲慌亂與迷茫,輕喃著,“心上人……” 見她這副反應(yīng),盧嬌月嘆了口氣,扭頭看向張韞素,“素素,我問你,你每次見到陸小侯爺,會有什么反應(yīng)?你見不到陸小侯爺,又是什么心情?” 張韞素雖不知道話題怎么突然轉(zhuǎn)到自己身上,但一提到陸小侯爺,她那張圓臉上就忍不住泛起蕩漾的笑來,嗓音都變得軟綿綿的, “每次見到他,我的心都會跳得好快,渾身有股熱氣亂竄似的,又歡喜又忐忑。他要是看我一眼,我能高興一宿;他要是能與我說一句話,我能樂個好幾天!見不到他的時候,我就會經(jīng)常想起他……看到好吃的,我會想讓他一起嘗嘗;看到好玩的,也想讓他玩;哦對,有一回我晚上夢到了他,他搖著扇子朝我笑……嘿嘿,愣是把我笑醒了!” 盧嬌月轉(zhuǎn)頭看向顧沅,“沅沅,素素剛說的這些反應(yīng),你對文哥哥有過嗎?” 顧沅心下一沉。 沒有。 從沒有過。 盧嬌月從她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也沒多說,只輕輕嘆口氣。 顧沅只覺得心口涌起一陣莫名失落的情緒。 又不是每個人都像張韞素那般幸運,都能遇到那個令人心動的郎君。 難道她努力做個好妻子不夠嗎?還必須得對文哥哥有那樣的喜歡? 男女之間,到底是喜歡更重要,還是合適更重要呢? 她思緒紛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有點涼了,舌根下泛著澀。 重新放下茶杯,她抬起眼道,“文哥哥會是個好夫婿,我也會是個好娘子,我與他會過得幸福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