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士兵應(yīng)聲而去。

    不一會兒有人來報，“大將軍，左前方的山坡下有燕云軍撤去的營帳痕跡?！?/br>
    呼隆點點頭，“這么說，他們果然來了，你們兩人，去前方谷口看看，皇庭軍是否已經(jīng)埋伏在山道邊？注意動靜不要太大，以免暴露皇庭軍的埋伏。”

    兩名哨兵應(yīng)了一聲，騎馬往谷內(nèi)飛馳而去。

    呼隆注視著消失在谷口的兩道身影，有點焦急地看了看天色。

    天氣惡劣，也不知能不能在暴雪來臨之前趕回昉都。

    燕云軍的蹤跡，他也沒有耐心再去仔細打探，只要過了九龍峰山谷中這道最危險的山路，前方地勢平坦，就不怕燕云軍再來偷襲。

    五千皇庭軍如果按照之前的安排已埋伏在山道兩邊，還是快速通過的好，免得夜長夢多。

    那兩名哨兵剛剛轉(zhuǎn)過谷口，就被埋伏在暗處的章遠和江云甩出繩索套住馬腳，疾如旋踵地把兩人兩馬拖進隱蔽處。

    片刻后呼隆見谷口處現(xiàn)出兩名哨兵的身影，那兩人朝著這邊高高揮起了前行的令旗。

    他松了一口氣，下令大軍出發(fā)。

    他身后的兩萬北狄士兵排成縱列，朝著谷口蜿蜒行進。

    章遠和江云兩人繞過谷口處的拐角，大搖大擺地騎馬行在山道上。

    江云一面往兩面張望，一面大聲道：“咱們將軍也太小心了吧，北狄人哪里還有兵力在這里設(shè)伏，我看安全得很?！?/br>
    章遠回過頭看了看，“可不是，走得這么慢，你快揮揮令旗，讓他們走快些?！?/br>
    風聲呼嘯，兩人的說話聲掩在風里。

    為讓暗處的皇庭軍確認身份，江云把外頭的呼隆軍服敞開，露出里面的燕云軍軍衣。

    山道邊埋伏的皇庭軍看了個清楚，相互之間偷偷遞出信號。

    章遠扯了扯手中的令旗，回身往后頭又揮了揮。

    呼隆軍的隊伍前列，已經(jīng)進入了谷口，遠遠吊在兩人半里開外，得了前方的信號，又加快了進程。

    一刻鐘后章遠和江云兩人出了前方谷口，呼隆的大軍也行進到了山道的中段靠前一點的位置。

    眼見最前方的呼隆軍旗幟快要飄出谷口，北狄皇庭軍的攻勢發(fā)動了。

    漫天的箭雨蓋過蔭蓊的天空，撲呲呲地射入毫無防備的呼隆軍士兵身體，天昏地暗中山道上方的滾石咆哮著自兩邊滾滾落下，剎那間山谷震顫，地動山搖。

    呼隆軍大亂，鮮血很快染紅了山道，碎石沙雨中，再是一波箭矢蓋空而下，大地轟鳴，第二波的滾石挾著風勢怒嘯而來，山崩地裂中呼隆軍的士兵和戰(zhàn)馬來不及發(fā)出最后的慘呼和悲鳴，便紛紛倒在血泊中。

    一聲尖嘯后，皇庭軍自山道邊齊齊現(xiàn)身，殺入呼隆軍中。

    呼隆行在隊伍最前頭，受到的攻擊較少，但頭上也被一塊山石砸中，此際額角鮮血長流，他大喝一聲，混亂中身形展開，飛撲到一名皇庭軍將領(lǐng)面前，格開他的大刀，憤然抓住他胸口，怒吼道：“你們要做什么？”

    那將領(lǐng)這才看清楚了呼隆的臉，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回過神來后忙高聲疾呼：“停下！快停下！自己人！”

    此時后方傳來數(shù)聲暴喝，谷口處沖進來一隊騎兵，刀光橫飛中，已將呼隆的后方軍隊牢牢截開，谷外的大批燕云軍步兵嘶吼著沖上，與還未進谷的呼隆軍拼殺在一起。

    沖入谷內(nèi)的數(shù)千騎兵也穿著呼隆軍的軍服，呼隆瞧著當先而來的那名將領(lǐng)，大聲喝道：“這什么情況？”

    “敵人！敵人！”那皇庭軍將領(lǐng)再次大聲叫道。

    一會兒是自己人，一會兒又是敵人，大部分的北狄皇庭軍這時完全處在混亂茫然中，只一瞬便失了先機。

    聞若藍帶領(lǐng)的騎兵隊伍勢如破竹，血刃相接中，皇庭軍倒戈潰敗，之前已幾乎被全滅的呼隆軍更是無法抵抗，很快聞若藍斬下呼隆的頭顱，調(diào)轉(zhuǎn)馬頭，長聲喝道：“殺回去！”

    谷口外剩余的萬余名呼隆軍在一名北狄將領(lǐng)的帶領(lǐng)下，與燕云軍步兵且戰(zhàn)且退，那名將領(lǐng)十分機靈，聽見前方情況不對便下令隊伍撤退，騎兵相比步兵有天然的優(yōu)勢，那北狄將領(lǐng)對此地的地形也很熟悉，很快便擺脫了燕云軍步兵的糾纏，撤往九龍峰深處。

    聞若青擦干長刀上的血跡，對回轉(zhuǎn)的聞若藍揚聲道：“你快去昉都，這里交給我?！?/br>
    聞若藍點點頭，領(lǐng)著騎兵們扒下北狄皇庭軍士兵的衣服，抹了抹皇庭軍藤甲上的血跡，再次換上后，快馬加鞭地往昉都方向而去。

    第109章 回京   你是來堵我的嗎？……

    這次的雪下了兩日一夜, 雪停的時候，聞若藍領(lǐng)著兩個騎兵營回到了元隆關(guān)。

    每個人的馬上，都馱著用雨氈緊緊扎好的大袋糧草, 聞若藍還帶回了阿都沁的人頭。

    霞嶺關(guān)派去的援軍和聞若青的那一萬步兵卻還沒回來。

    聞若丹問七弟, 聞若藍搖頭道：“我從伏龍山回來的時候，一路上都在仔細查看他們的行跡, 但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他頓了頓, 紅著眼睛道：“我們混進昉都的時候，遠遠看見阿都沁增派了一萬皇庭軍去伏龍山，我和林涵、硯哥兒都說好了, 先趕著把糧草送回來, 若是我們到的時候六哥他們還沒回來, 我們就更換了裝備再去伏龍山?！?/br>
    聞若丹攔住了幾人, 嚴厲地吩咐衛(wèi)兵把他們看守在一處, 他自己在中軍大帳內(nèi)長時間地看著伏龍山的地圖, 徹夜不眠。

    第二天清晨，援軍回來了, 每個騎兵的馬上帶了一名步兵, 聞若青帶去的一萬步兵, 奇跡般地只折損了幾十人，幾乎是全隊回歸。

    聞若青身受重傷, 有一道刀痕，自左肩斜下，猙獰地跨過胸膛, 延伸到了右腹，深約半寸有余，肩膀上中了兩箭, 上臂和后背還各有幾處槍傷和刀傷。

    江云、章遠和幾名士兵也是皮開rou綻，遍體鱗傷，幸運的是性命無礙。

    北狄逃過九龍峰谷伏擊的那一萬呼隆軍和阿都沁后來增派的一萬皇庭軍全數(shù)覆滅。

    邱川道：“將軍說過，他必須把這兩萬人攔在伏龍山中，這樣昉都的人才更好行動?！彼酝Ａ送?，聲音低啞下去，“他也說過，他把我們帶出去，就一定會把我們帶回來。”

    李溪詳細地詢問了邱川和幾個步兵將領(lǐng)伏龍山這一戰(zhàn)的情況，過后仔細地記錄在了他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要錄中。

    西北邊境這一線的戰(zhàn)事方定，京都方向又再掀起波濤。

    大璟太子高淳大婚次日，國君璟晟帝久病不治，龍御歸天，喪儀后太子即位登基，是為璟桓帝。

    新帝登基次日，蜀地的伍大將軍伍云鶴率兩萬武陵軍與蕭山大營外的三萬武陵軍匯合，于當日夜向蕭山大營發(fā)動了攻勢，聞若翡率領(lǐng)蕭山大營三萬將士退回京都城內(nèi)，武陵軍即刻占據(jù)了原蕭山大營的位置。

    高熾的福州軍和瓊州軍裝備精良，大軍還持有多種先進的火器，攻占應(yīng)天府后又很快拿下了幽州，全軍壓到了京郊的虎山大營外。

    聞若檀和崔瑾率領(lǐng)虎山大營將士拼死抵抗，才把戰(zhàn)線保持在南城外三十里處，以城外的青云山北山和南山為界，北山往東一帶是京都守軍的勢力范圍，南山往東則全被高熾軍占領(lǐng)。

    至此，武陵軍圍住京都北門和西門，高熾軍壓在南門和東門一帶，整個京都城幾乎被圍得水泄不通。

    覃王事敗后，北郊外的三萬武陵軍騎虎難下，伍伯君伍伯明兄弟倆請示遠在蜀地的父親伍云鶴，伍云鶴深悔當日不該聽信姻親曾廣權(quán)的勸說，丟棄了一貫中立的態(tài)度而支持覃王，如今覃王伏誅，自己一家和五萬武陵軍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他無可奈何之下接受了高熾的招納，與高熾達成了協(xié)議，先共同攻下京都城，把高淳從還未坐穩(wěn)的龍椅上拖下來，高熾承諾，他稱帝后即刻封伍云鶴為王，將蜀地一帶劃為其封地。

    為表忠心，伍云鶴在蕭山大營將士退回城內(nèi)后，率先對北邊城門發(fā)動了第一波試探性的攻擊。

    大璟朝相關(guān)軍事機構(gòu)的長期積習在此時顯露出了弊病，尤其是工部的器械機構(gòu)和工匠機構(gòu)，無論是保留下來的一萬八千名巡防軍，還是蕭山和虎山大營的軍隊，器甲兵械都陳舊不堪，結(jié)實性和耐用性都比高熾的軍隊差了很大一截，甚至比在蜀地自身開工鍛造兵器甲械的武陵軍都不如。

    裝備相對比較優(yōu)良一些的禁衛(wèi)軍和錦衣衛(wèi)，此時全程負責皇城的安全，也抽不開身加入到守城之戰(zhàn)中。

    璟桓帝在聽取多方意見后，很快擢升原工部軍器局的員外郎呂霽為工部侍郎，期望他能盡快改善這種情況。

    京都全城的防御事務(wù)，由聞若翡全權(quán)指揮。

    他把蕭山大營和虎山大營的六萬將士，和著一萬多巡防軍重新進行了整編，劃為北城和南城兩個軍營，他統(tǒng)領(lǐng)著北城軍營，聞若檀和崔瑾共同統(tǒng)領(lǐng)南城軍營。

    不少京都郊外來不及搬遷避禍的百姓都進了城內(nèi)，聞若翡專門在城中辟了兩處地方接納這些百姓，瑾桓帝下令，京中的各世家權(quán)貴輪流負責這兩處百姓的膳食衣被，一時間，有人叫苦不迭，陽奉陰違，有人默不作聲，無一遺漏地把分派到的東西籌備好。

    大多數(shù)在京中有糧食生意的家族，都把鋪子里的糧米自愿全數(shù)上交，由戶部尚書沈宜宣統(tǒng)一調(diào)配分派。

    尹沉壁的鋪子盡管很小，存著的米糧不多，但也把所有存貨交了出去，就算杯水車薪，但也聊勝于無。

    聞家老太君從青云山上的拂云庵回到了京都城，經(jīng)過大家一致商議，全家人都擠到了聞存正的將軍府，國公府和聞家三房在淮安胡同的大宅都關(guān)閉起來，只留了部分護院看守。

    尹沉壁和她的兩個丫頭被分到了林蒔君的院子里，她閑時很愿意帶著瓔姐兒一起玩，瓔姐兒覺得很開心。

    林蒔君是個很周到細致的人，就是有時候客氣過余，不過在她院里住了幾天后，兩人漸漸熟悉起來，林蒔君也就丟掉了很多不必要的客套。

    兩人常常相約著去城中兩處百姓聚居的地方，分發(fā)食物和衣物，有時也去北城和南城兩個軍營里的醫(yī)帳，幫著軍醫(yī)打打下手，做一些簡單的包扎工作。

    北城守軍的傷兵漸漸多了起來，高熾自己的大軍在南邊養(yǎng)精蓄銳，武陵軍承擔了大部分的攻擊和消耗城內(nèi)守軍的任務(wù)，北城一線的戰(zhàn)事吃緊，短短幾天就倒下來一批又一批的士兵。

    傷兵滿營，尹沉壁開始每天天不亮就帶著木棉到醫(yī)帳里去幫忙，很快她和木棉就能獨立處理很多輕到中度的傷勢，晚間她回來時，又從軍醫(yī)那里搬回來幾本醫(yī)書，先挑著外傷處理的部分細看。

    西北最嚴寒的天氣已經(jīng)到了末尾。

    聞若青在床上躺了多日，第七天的時候，他硬撐著下了床，在聞竣的攙扶下慢慢在帳內(nèi)踱步。

    陳深親自端著熬好的藥進帳來，贊了一聲：“六爺好樣的，多走動便于恢復(fù)?！?/br>
    聞若青笑了笑，“難得聽見陳先生稱贊人。”

    陳深笑道：“你們這些小伙子，受傷就不說了，難免的，關(guān)鍵是不怎么聽話，一個個都把我的叮囑當耳旁風——得了，差不多就行，快回去躺著?！?/br>
    聞若青老老實實地回了床上坐下，咕嘟嘟灌下藥湯。

    大半月之后聞若青基本恢復(fù)，傷處已基本結(jié)痂，時不時還會有痛感襲來，但他已經(jīng)完全沒當回事了。

    他回營那日，聞存山便從霞嶺關(guān)趕過來，與大家議定了下一步的安排和計劃。

    整條邊關(guān)防線，目前僅存十一萬燕云軍，聞存山分配了一下，決定讓三兒子傷好后先帶領(lǐng)一萬將士回京都支援，等邊關(guān)各處秩序穩(wěn)定了，再由二兒子率領(lǐng)二萬燕云軍前去增援。

    燕云軍的將士們長期與關(guān)外如狼似虎，兇惡野蠻的北狄人進行戰(zhàn)斗，個個培養(yǎng)出了一身強悍的戰(zhàn)力，身體和心理素質(zhì)頂尖不說，作戰(zhàn)時的靈敏性和機動性，都完全不是京都士兵們可比擬的，所以帶回去的燕云軍雖少，但整體的戰(zhàn)斗力卻很強大。

    何況還有兩名優(yōu)秀的將領(lǐng)帶隊。

    聞若藍要求留在元隆關(guān)，他認為自己還有很多需要學習和磨煉的地方，正好輔助代管元隆關(guān)的姜辰。

    章遠猶豫之下，還是決定加入聞嘉硯的凌風營，因此這次不會跟著聞若青回京。

    林涵被任命為赤雁關(guān)的新任主帥，出發(fā)之前，他拿了兩大袋的燒刀子酒摸進聞若青的營帳，兩人偷偷出了云峰大營，爬到城墻上一處僻靜的角樓里，結(jié)果沒喝幾口，就被前來巡視的安永逮住，這回他鐵面無私地把聞若青抓回了聞若丹面前。

    林涵被趕來的陳深狠狠地呵斥了一番，垂頭喪氣地帶著他的騁風營走了。

    聞存山在云峰營里住了二十來日，這天準備啟程回霞嶺關(guān)。

    聞若青被他哥勒令呆在自己營帳里，他爹走的時候也只在營帳外頭挑簾看了他一眼。

    營地大門外風沙撲面，大家騎在馬背上，人人身上都落滿了一層灰。

    聞存山叮囑二兒子，“阿都沁這個大敵雖已消滅，但還要防著其他的一些北狄部落，就怕他們趁著這個時候集結(jié)起再來進犯。”

    “是，”聞若丹笑道：“我這段時日會與姜將軍交接好，等京都局勢一穩(wěn)，我就回來，有姜將軍在，爹有什么不放心的？”

    聞若藍也笑：“大伯放心吧，這里還有我呢，硯哥兒也在?！?/br>
    聞存山看了一眼邊上沉默不語，但面帶笑容的長孫，欣慰地哈哈笑了兩聲，“好，你們守好這里，京都平叛后，一起回去參加藍哥兒的婚禮！”

    他正要走，想了想又叫過聞若丹，“倚塹關(guān)那邊的吳將軍前幾日帶信過來，再次說想卸甲歸家養(yǎng)老，我想了想，霞嶺關(guān)那邊還暫時沒有合適的人去接替，你也留意一下元隆關(guān)這邊?！?/br>
    聞若丹點點頭，“昊峰大營的陳將軍我看比較合適，回頭我問問他自己的意見?！?/br>
    倚塹關(guān)在赤雁關(guān)以東，那里有兩萬燕云軍駐守，是遼東邊境上燕云軍駐守的最遠一個軍事要地，關(guān)內(nèi)的月牙谷，便是九年前聞若白、尹征等人犧牲的地方，聞存正在月牙谷一役后傷腿回京，燕云軍中的元老吳將軍便接替他前去鎮(zhèn)守，九年來也經(jīng)歷了很多的戰(zhàn)事，吳將軍滿身傷痛，覺得再堅持下去很勉強，此前已經(jīng)向聞存山提出過多次。

    聞存山說完了事，覺得沒什么需要再囑咐的了，上了馬帶隊一陣風似的走了。